學達書庫 > 鳳歌 > 滄海Ⅳ | 上頁 下頁
十三


  「後土二相陣」沒有了主持之人,威力減了大半,仙碧眼望著葉梵直奔茅屋,端的心急如火,連轉內功,化解入侵真氣,誰知越是心急,那股異氣越發頑固,眼見葉梵逼近茅屋,幾乎急出淚來。

  這時間,忽見葉梵腳下一頓,停在離茅屋十丈處,兩眼直勾勾望著前方一片石陣,神氣頗為古怪。

  仙碧瞧出那片石陣正是穀縝設下的陣中之陣,原本見那陣勢不成章法,料想葉梵一攻即破,誰知竟然將他難住。仙碧心中怪訝,忙用先天易數、奇門遁甲去套那陣,卻始終沒有一種道理與之吻合,不由得更加奇怪,但見對手止步,終是好事,當下趁著這個良機,閉目凝神,全力化解入侵真氣。

  葉梵在「後土二相陣」中吃足了苦頭,好容易來到此間,格外謹慎小心,眼見這片石陣東一堆,西一簇,章法零亂,既非九宮八卦,又非三才五行,若說合於北斗天罡、周天星象,卻也似是而非。總之任他絞盡腦汁,也推敲不出其中的奧妙,但他先入為主,心想這片石陣既然放在這裡,必定是「後土二相陣」的一部,前陣已經那麼厲害,後陣只會更加厲害,可前陣厲害,還算有理可循,這片石陣卻是詭異無比,若不能發現陣法奧妙,胡亂闖入,必然為其所陷。

  想到這裡,葉梵冷笑一聲,朗聲道:「虞照,你自稱好漢,怎麼盡躲在屋裡裝縮頭烏龜?有本事的,就出來會會。」

  他一聲叫罷,並無動靜,正自皺眉,忽聽嗤的一聲輕笑,穀縝笑吟吟踱出門來。

  若是虞照迎戰,倒在葉梵意料之中,穀縝大喇喇搶了出來,反叫他十分驚疑。這小子的斤兩葉梵最是明白,他膽敢露面,必然是倚仗了這屋前的陣法。一時間,葉梵戒心更重,越發不敢輕舉妄動。

  谷縝走了幾步,來到陣勢中央,嘻嘻笑道:「葉老梵,我就知道,你從來不做縮頭的烏龜,只做露頭的烏龜,有本事的,就過來會會。」

  他學著葉梵的口氣,說到「露頭」二字時,格外加重口氣,葉梵勃然大怒,欲要上前,忽又尋思:「這小子故意激我入陣,必有詭計,這陣子古怪,一旦踏足,再退出來可就難了。」抬眼一瞧,忽覺穀縝所立之處,離自己不過四丈,奮力一躍,大可抵達,葉梵不由露出一絲冷笑,心道:「這小狗男女自作聰明,不知老子的厲害,以為躲在陣裡,我便拿他無法。卻不知老子腳不沾地,照樣可以拿他出氣。」

  轉念間,他仰天長笑,笑聲未絕,身子比箭還疾,掠過四丈,向穀縝劈面抓到。

  他長笑擾敵,猝然出手,頗為出其不意。但穀縝何等精乖,葉梵才動,他也向後掠出,不料葉梵出手星疾電發,任他退得再快,也難閃避,驀然間,眼望著葉梵五指逼近,指尖帶起五道勁風,猶似五把鋼錐,割得面皮刺痛,當即順著抓勢向後力仰。若是換了往日,仍難脫困,但谷縝練成「貓王步」後,矯捷許多,葉梵指尖還差寸許,一縱之勢便已用竭,心中羞怒,沉喝一聲,左腳點地,正想再探半尺,抓住穀縝,忽覺足底一虛,身子猛然下沉。

  葉梵大驚,急運神功護身,不料那陷阱既無機關,也非極深,瞬間雙腳落地,方要借勢縱起,忽聽穀縝叫道:「虞兄且慢……」

  葉梵猝然而驚,煞住勢子,尋思:「雷帝子傷勢果然大好,伏在一旁,伺機偷襲?如今我在坑中,他在地上,占盡地利,無需痊癒,只需平日裡七八成本事,就能制我。」

  葉、虞二人修為原本相差微弱,此刻葉梵陷入土坑,地勢十分不妙,倘若虞照守在坑邊,葉梵貿然突上,半空中無所憑藉,必為所傷,要是再讓仙碧緩過一口氣來,二人合力,葉梵難以生離此地。

  一刹那,葉梵心中轉了無數念頭,恍惚明白上了惡當,雖然這土坑不過丈餘,一躍即出,卻難保不是敵人故意挖得如此之淺,誘使自己縱出,以便居高臨下,狠下殺手。

  葉梵越想越驚,不自覺蹲身屈膝,仰望上方,額頭上涔涔流下汗來。

  仙碧玄功數轉,化去入侵真氣,當即跳起,飛身趕至。恰見葉梵中計墜坑,不覺又吃一驚,再聽穀縝大叫虞照,更覺奇怪。但她也是聰明人物,轉念之間,便明白了穀縝的詭計,忖道:「這小子先擺下奇陣,引得葉梵疑神疑鬼,不敢步行入陣,後又笑駡激將,誘他失足落坑,喪失地利,然後再借虞照威名,唬得他不敢輕易縱起,這裡面最妙不過『虞兄且慢』一句,以虞照迅雷急電的性子,絕無動手緩慢的道理,故而若說『虞兄動手』,多此一舉,不合他的性子,說到『虞兄且慢』,卻正好顯出虞照急於動手,但被穀縝喝住,改為潛伏坑旁,伺機傷敵。如此一來,更叫葉梵捉摸不定了。嗯,是了,他故意將坑挖淺,也是為了勾起葉梵的疑心,倘若挖一個十丈深坑,葉梵必然以為我們武力不足,想憑以機關將他陷住,不免鋌而走險,一個淺坑,反而顯出我方有恃無恐,若不然,似他這等高手,縱有百丈深坑,怕也無奈他何……」

  想到這裡,仙碧望著穀縝,暗生戒心:「這小子智勇奇絕,天生便是大高手的坯子,如今所差的只有武功;他本是東島少主,眼下似乎犯了事情,為島上高手逼迫,不能縱情恣意,來日若為東島寬宥,武功大成,豈不是我西城空前勁敵?」

  穀縝見仙碧注視自己,面色驚疑不定,卻不知她轉著這等心思,只笑道:「仙碧姑娘……」仙碧點頭不語,坑下的葉梵聽在耳中,卻是大為懊惱,怨怪自己一時猶疑,又來一個勁敵,若只虞照一個,捨命一搏,尚有勝機,算上仙碧,可就糟糕之極。

  他只顧猶豫發愁,卻不料上面唱得竟是一出空城計。穀、仙二人均知眼下情形微妙,終非長久之計,當即互使一個眼色,齊齊退回屋內,商議後面如何。

  才到門前,仙碧心頭忽地一跳,一股殺氣撲面而至,這殺氣來得突兀,雖不鋒利專注,卻似乎涵蓋八方,無所不至。

  仙碧不及轉念,挽著穀縝縱身後掠,霎時間,眼前金虹電閃,耳邊只聽喀嚓細響,那座小小茅屋被齊腰斬斷,連著偌大棚頂,轟然坍塌,然而尚在半空,那道金虹忽又電卷回來,將那半幢殘屋圈住,一拖一帶,向後退二人當頭壓來。

  仙、穀二人心神齊震,仙碧抬掌一迎,轟隆一聲,那殘屋支離破碎,化作一天碎葉。濛濛塵土中,金光再閃,破空射來,猛然間,穀縝只覺身周旋風激蕩,忽聽仙碧發聲輕喝,那道金虹陡然縮回。

  塵葉散定,穀縝定眼望去,只見茅屋正中,立著一名玉面勾鼻的金衣男子,他的左袖盤在臂上,密密層層,右袖卻如一條飛蟒,淩空抖出三丈有餘,彼端袖口,被陸漸空手攥住。那金衣男子注視陸漸,神色訝異。

  「九變龍王。」仙碧心頭微微一亂,呼吸迫促起來,渾然想像不出屋外陣法如此森嚴,狄希為何能夠潛入屋內。狄希那條長袖本是沖著虞照去的,虞照運功正到緊要關頭,原本無幸,不料陸漸突然出手,憑著「補天劫手」,竟然將那長袖攥住。

  金影閃過,狄希身形驟失,陸漸忽覺袖上大力湧至,身不由主騰起丈餘,虎口一痛,長袖脫手。然而長袖雖失,先前那股大力卻未消滅,經由雙臂綿綿而入,直抵肺腑,陸漸胸口一悶,血氣直沖咽喉,眼前金影淡如流光,鋒銳之氣如驚潮湧來。

  狄希奪回長袖,便施殺手,長袖吞吐之快,不足瞬息。仙碧正要驚呼,忽見白光一閃,白色煙光去如飛劍,與那金光一交,發出輕雷也似的暴鳴。

  金光驟縮,狄希在三丈之外現出身形,長袖拖地,面有驚色。陸漸亦同時墜地,著地時雙腳發軟,方要跌坐,忽覺一隻手從後扶住,掉頭一瞧,虞照已然收功,濃眉飛揚,傲然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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