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滄海Ⅳ | 上頁 下頁


  眼看一言失和,便要拆散一對情人,谷縝眼珠一轉,忽地笑道:「仙碧姑娘,你若走了,可要後悔!」仙碧冷笑道:「你倒說說,我怎麼後悔?」

  穀縝道:「虞兄說了那些混帳話,大大敗壞姑娘清譽,若不辯解明白,傳到江湖上去,大家都會說,雷帝子說了:『地母之女仙碧用情不專,三心二意……』姑娘也知道的,這江湖上人言可畏,這麼一傳再傳,以訛傳訛,傳到最後,或許就變成了『西城地部的娘兒們,一個個都用情不專,風流浪蕩,專門勾引男人』,要是這樣,可就糟了。」

  仙碧花容變色,怒道:「誰敢這麼亂說,我拔他的舌頭。」話雖如此說,心中卻極為不安:「虞照的話,方才東島、西城都有人聽到,倘若真到江湖上傳播流言,壞我清名事小,壞了地部聲譽,可是不妙。」再瞥虞照,見他神色不安,眼中流露慚愧之色,不由心中怒火稍抑,尋思:「這混蛋還有後悔的時候,足見良心未泯。」

  忽聽穀縝又笑道:「雖說如此,我卻有一個法子,可以斷絕這些流言蜚語,仙碧姑娘可否聽從?」仙碧被他三言兩語撩得心頭一亂,只得道:「你說。」

  穀縝道:「流言因虞兄而起,也當由虞兄而終。是以最妙不過二位盡釋前嫌,重修舊好,做一對神仙眷屬,美名播於江湖,這麼一來,任他什麼流言蜚語,也都不攻自破了。」

  仙碧瞪著穀縝,啼笑皆非,驀地罵道:「你這憊懶小子,出的什麼臭主意?這姓虞的恁地可恨,不受懲罰不說,還要我跟他重修舊好,做什麼眷侶?難道說,他侮辱人是天底下第一大好事,我為此生氣反而不對?」

  「懲罰理所應該!」穀縝笑道:「在這之前,虞兄更須向姑娘道歉,收回前言。」說罷對著虞照連使眼色,虞照呆了呆,歎一口氣,拱手道:「仙碧妹子,我方才說的都是屁話,臭不可聞。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來日誰若用這些屁話污辱你和地部的清譽,就算遠在萬里之外,虞某一旦聽見,也必取他性命……」說畢,星目電閃,掠過在場眾人,虎瘦雄風在,他雖然傷重,眼中神光依然攝人,眾人被他一瞧,無不心生寒意。

  仙碧對虞照終是有情,見他伏輸,氣便消了大半,旋即又想起當時強敵當前,命懸一線,虞照說出那番話,不過是要激走自己。言語縱然絕情,用心卻很良苦,自己這麼對他,近乎苛刻。想到這裡,心裡又原諒了他幾分,只是心中雖已釋然,臉上卻不假辭色,依然冷冰冰的,絲毫不見喜怒。

  虞照見佳人冷淡如故,大為忐忑,注目穀縝,流露求助之意。穀縝心中笑翻,卻沉著臉道:「方才說過了,先用言語道歉,再施重罰,虞兄,你認罰不認罰?」

  虞照甚是猶豫,瞧瞧仙碧,驀地咬牙道:「好,虞某認罰!」話音方落,忽見穀縝神色詭譎,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暗叫不好:「這小子古靈精怪,不知要用些什麼稀奇古怪的法子對付老子。我好歹也是一部之主,倘若當著眾人做出什麼醜態,那麼從今往後,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想著微覺後悔,但他不輕然諾,一言九鼎,絕無反悔之理,正覺忐忑,忽聽穀縝笑道:「既然虞兄認罰,那我就代仙碧姑娘想個法子,好好罰你,嗯那,唔啊……」

  他裝腔作勢,大賣關子,虞照卻是雷火之性,不愛彎曲,如此拖延,無異把就地斬首變成了淩割碎剮,難受了何止十倍,當即大喝一聲:「要罰什麼,快說快說。」

  「有了。」穀縝一拍手,笑道,「方才我入山之時,見有一處酒店,美酒甚多,如今便罰你前往,連喝三百大碗,少一碗也不行的。」

  虞照驚喜不勝,暗叫:「果然是好兄弟,最懂為兄的心思。」當下一面做出為難之色,歎道,「罷罷罷,這懲罰雖重,但既然認罰,也就不能推脫了,兄弟放心,愚兄縱然醉死,也不會少喝一碗的……」話沒說完,仙碧已忍不住啐道:「你想得美?若是要罰,也該罰你三年之內,滴酒不沾。」

  虞照臉色微變,沉默片刻,皺眉道:「仙碧妹子,這懲罰太重,改成三月,不,三天如何……」仙碧冷道:「是罰你還是罰我?」虞照一愣,低頭不語,仙碧見他如此灰心,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冷哼道:「也罷,三月就三月,少半天也不成……」

  虞照喜形於色,仙碧卻道:「歡喜什麼,這只是懲罰之一,還有之二……」虞照頓時心往下沉,卻見仙碧纖指一點,淡然道:「那朵花兒,你采來給我。」

  虞照望去,只見草從間,一簇無名紅花開得正豔,經風一吹,如火焰跳脫。虞照采了花兒,遞到仙碧手中,仙碧瞧了瞧,插在鬟間,破顏而笑。她膚色雪白,這一笑,宛如冰霜融解,雪蓮怒放,與那朵紅花相掩相映,花光流蕩,更添美豔。

  虞照一時瞧得發呆,卻聽仙碧又道:「傻望什麼,我來問你,我好不好看?」若是換在平時,虞照明明覺得好看,也要挑剔兩句,此時落了下風,不敢杵逆,只得道:「好看,好看……」仙碧白了他一眼,忽地按了腰,咯咯嬌笑起來,穀縝亦笑。冷不防仙碧飛起一指,在他額頭上戳出一個紅印,半嗔道:「笑什麼?你這臭猴兒一肚皮奸詐,最會玩弄人心。」說完又笑不停。

  虞照心中大石到此才算落地,見二人笑個不停,也不覺啞然失笑。

  忽然間,仙碧眼角餘光到處,見甯凝、蘇聞香轉身要走,忙道:「二位哪兒去?」寧凝呆然無語,蘇聞香卻無甚心機,說道:「我找到姚晴的行蹤,要回稟主人。」

  仙碧喜道:「你找到了姚晴?」忽見寧凝神色古怪,心頭一動,又問道:「凝兒,那日農舍別後,你沒和陸漸在一起麼?」甯凝臉色發白,微微搖頭,蘇聞香卻脫口道:「他和姚晴在一起呢。」

  仙碧和虞照對視一眼,神色憂愁,仙碧皺眉道:「聞香兄,你能帶我去找他麼?」蘇聞香頗是猶豫,瞅瞅寧凝,道:「那個,那個姚晴凶得很呢!」

  「那也顧不得了。」仙碧歎道,「若我計算無差,只這兩日,陸漸的『黑天劫』便要發作,在他應劫之前,我想見他一面,不負我與他相識一場。」

  眾人齊是一驚,穀縝將信將疑,寧凝已是面無血色,失聲道:「是真的麼?」

  「哪會有假?」仙碧正色道,「當日在農舍,我便瞧出他體內禁制行將崩壞,故而找到虞照,一同去見穀神通。」說到這兒,穀縝神色微變。

  仙碧看他一眼,猜到他心中驚疑,輕輕點了點頭,說道:「當年萬城主東征,令尊落難逃亡,家父母憐他孤弱,曾經網開一面,放他逃生。我本以為,憑這一點兒香火之情,或許能請動他出手,封住陸漸的三垣帝脈。誰知令尊因為左飛卿傷了贏萬城,遷怒我們,雖然沒有立下殺手,卻放出話來,說是救人可以,我二人必須自廢武功,退出西城。」穀縝皺眉道:「這個條件太苛了些。」

  仙碧微微苦笑,點頭道:「別說虞照是一部之主,便是普通弟子,這種欺師滅祖的事情,又怎麼做得出來?我本還想憑藉父母的面子軟語懇求,偏生虞照性子剛烈,受他言語一激,動了火氣,三言兩語說得不好,便動起手來……」

  仙碧說到這兒,心有餘悸,略略沉默,方才續道:「起初虞照連發雷音電龍,穀神通只是閃避,讓他攻了一十五招,到第十六招上,才還了一招……」

  穀縝忽道:「糟糕。」仙碧看他一眼,默默點頭。寧凝道:「什麼糟糕?」仙碧未及回答,虞照已然面皮漲紫,甩袖喝道:「輸也輸了,有什麼好說的?」仙碧冷笑道:「輸也輸了,還怕人說麼?」虞照哼了一聲,再不作聲。

  寧凝心中關切,忍不住道:「後來呢?」

  「後來還能怎的?」仙碧苦笑道,「虞照出了十五招,沒有沾著對方的邊兒,谷神通只一招,便破了雷音電龍,將虞照打成重傷。」說著注視穀縝,似笑非笑:「令尊武功奇怪,不知是何來歷?」虞照亦是目光一凝,盯了過來。

  穀縝笑了笑,漫不經意道:「二位沒聽說過『天子望氣,談笑殺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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