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滄海Ⅳ | 上頁 下頁


  二人各懷忌憚,遙遙對峙,仙碧頻頻施展「亂神」、「絕智」之術,雖然無功,卻逼得葉梵分出一半心力抵禦,再不敢輕易出擊了。

  忽聽噹啷一聲,眾人循聲望去,白湘瑤匕首墜地,谷萍兒將沈秀抓在手裡,叫道:「天部弟子聽令,撤了陣勢,放妙妙姐出來。」

  天部弟子聽得氣惱,一人怒道:「圍也由你們,放也由你們,消遣人麼?」谷萍兒微微冷笑,抖出一枚鋼錐,對準沈秀咽喉,說道:「放是不放?」

  天部弟子面面相對,無奈散到旁邊。白湘瑤雙頰緋紅,嬌豔如花,美眸中卻似有冷電出入,一字字道:「萍兒,你真要做傻事嗎?」

  谷萍兒淒然一笑,注視施妙妙,喃喃道:「妙妙姐,你帶他走,越遠,越遠越好……」最末一句,低不可聞,眉眼泛紅,幾乎便要哭出來。

  穀縝見狀,大皺其眉,施妙妙卻吃驚道:「萍兒……」

  谷萍兒不待她說完,別過臉去,沈秀距離最近,忽見大滴淚珠從她眸中滾出,落在草葉上,盈盈欲滴,澄如朝露。

  沈秀心頭驀地湧起一股酸意,暗自咬牙:「這姓穀的有什麼了不起?讓你們這些小娘皮又哭又鬧、要死要活的,呸,等老子斷金鎖,走蛟龍,一定叫你們哭一個夠……」他心中妒恨,幾欲發狂,忽聽白湘瑤歎了一口氣,幽幽道:「萍兒,你真不聽話麼?」

  谷萍兒眼圈兒泛紅,神色卻是格外倔強。白湘瑤看她半晌,玉頰上血色退盡,苦笑道:「罷了……葉尊主,妾身倦了,找個地方歇息去吧。」

  葉梵忖度形勢:仙碧神通詭奇;施妙妙又被穀縝用詭計挾持;此外還有天部高手虎視眈眈。再說白湘瑤不會武功,混戰起來,誤傷了她,無法對穀神通交代。霎時間,他權衡形勢,徐徐散去神功,退回白湘瑤身邊,冷冷道:「記得前方有一座觀音庵,夫人若要前往,葉某自當護送。」

  「有勞了。」白湘瑤瞥了沈秀一眼,「沈舟虛用心狠毒,脅持我母女,威逼神通。這件事可不能就這麼算了。」

  葉梵長眉一挑,揚聲道:「夫人所言極是……」「是」字出口,一晃而出,只聽兩聲慘哼,兩名天部弟子口噴鮮血,紙鳶般飛了出去。

  奇變突生,天部眾人驚怒交集,抖起絹帛,布下陣勢,誰知葉梵如鬼如魅,忽來忽去,頃刻間,又有三名天部弟子鮮血狂噴,看是不活了。

  天部眾人齊發一聲喊,「天機雲錦陣」轉動起來,彩練橫空,絲光飛舞。葉梵長笑一聲,雙手一分,扯住近前兩匹緞子,刺刺兩聲,斷錦裂帛,持帛弟子踉蹌跌出,口吐鮮血,委頓在地。

  施妙妙瞧得驚佩,這錦帛剛柔兼濟,勁弩難破,誰知到了葉梵手裡,竟是脆薄如紙。轉念間,裂帛聲不絕於耳,葉梵左右開弓,又破兩道錦障,再傷四名天部弟子。施妙妙見這情形,心念電閃,恍然大悟。

  原來,「天機雲錦陣」除去陣法巧妙,大半威力都在錦帛裡的「周流天勁」,勁力入帛,不啻于「天羅」神通,只因錦帛不比蠶絲,千絲萬縷,一個天部弟子的真氣無法遍布帛上,唯有兩人合力,陰陽交泰,才能令「周流天勁」密佈錦帛,發揮威力。

  葉梵的「鯨息功」浩大奔騰,無所不至,亦能借錦帛傳遞。他抓住錦帛,便發覺其中奧妙,是故催勁直進,透過錦帛,先傷了持錦弟子,那錦障自然也就與尋常錦帛無異。「周流天勁」縱然奇妙,但說到內功洪勁深厚,在場弟子無一個比得上葉梵,是以葉梵身入陣中,指東打西,所當披靡,使到興發,抓起一幅錦帛中段,用一個「陷空力」,將持帛弟子吸在錦帛兩端,當作一對流星錘,呼呼舞了起來。眾弟子欲要反擊,又怕傷了同門,患得患失間,那「流星錘」早已撞來,一旦撞上了人,「陷空力」立時轉化為「滔天炁」,被撞者不死即殘。一時間,慘叫聲、悶哼聲、骨肉斷裂聲,此伏彼起,大好一座天部奇陣,被葉梵掃得七零八落,潰不成軍。

  仙碧心知再不援手,這群天部弟子無能倖免,即刻發聲嬌喝,上前刷刷兩掌,劈向葉梵。

  葉梵對她頗為忌憚,哈哈一笑,縱起丈餘,手中「流星錘」如長虹貫日,遠遠拋出,兩名持帛弟子為他內勁驅使,身不由主,怦的一下當空撞上,筋骨碎裂,血花迸濺。

  葉梵又是一聲長笑,半空中一旋身,橫移丈余,經過谷萍兒身邊時,忽地探手,將沈秀拽在手裡,谷萍兒虎口一熱,掌中之人已然易手,下意識揮劍砍去,卻被葉梵一指彈中劍脊,清音貫耳,短劍突地跳起,反削回來,從谷萍兒鬢角掠過,削斷幾綹青絲。谷萍兒驚駭欲絕,芳心撲撲直跳,抬眼望去,葉梵已轉回白湘瑤身邊,揮袖笑道:「夫人滿意了麼?」

  場上橫七豎八,天部弟子死傷近半,死者面目猙獰,傷者扭動殘軀。眾人見此慘景,無不駭然。白湘瑤笑了笑,軟語道:「葉尊主神威,妾身十分佩服。」又向天部弟子道,「你們轉告沈舟虛,他若要兒子,後日正午,我與拙夫在天柱峰下相候。」

  倖存的天部弟子聽到這裡,無不雙拳緊攥,神色悲憤。白湘瑤向谷萍兒笑道:「你還要留在這兒嗎?」谷萍兒見那幹天部弟子個個雙眼血紅,直欲擇人而噬,微覺害怕,哼了一聲,走回白湘瑤身邊,施妙妙略一遲疑,也隨在谷萍兒身後。

  白湘瑤瞧了穀縝一眼,似笑非笑,穀縝卻沖她做了一個鬼臉,眼裡盡是輕蔑。白湘瑤眼中一寒,驀地低頭笑笑,蓮步冉冉,率東島眾人去了。

  眾人目送葉梵背影,無不松一口氣,天部一名金品弟子上前與仙碧、虞照見過,先謝過仙碧援手之德,繼而述說沈秀被擒原委,說話時瞪著穀縝,憤怒異常,恨聲道:「都是這個小鬼作怪,擒了少主,結果惹來無窮麻煩,二位與我天部一氣同心,定要為我們作主,將這小鬼扒皮抽筋,為死了的同門報仇。」

  仙碧未答,虞照已冷哼一聲,說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沈瘸子不要臉,鬥不過穀神通,便來綁架人家妻女,這種下流詭計,天部歷代祖師地下有知,非得再氣死一回不可。地部縱是女流,卻個個清白正直,又怎會與沈瘸子沆瀣一氣,同流合污?」

  天部眾人聽得又羞又怒,那名金品弟子更是面皮漲紫,只是懾于對方威名,不敢發作,兩眼盯著仙碧,心存萬一之想。仙碧也不齒沈舟虛所為,況且谷縝明知不敵葉梵,捨身相助,自己焉能恩將仇報,當下微微搖頭。那弟子大失所望,寒聲道:「今日之事,說不得要源源本本告知部主的。」

  「要告狀麼?」虞照笑道,「沈瘸子有能耐,便尋老子的晦氣,虞某照單全收,決不推讓。」那弟子悻悻退回陣中,與同伴低語數句,恨恨瞧了這邊一眼,抱起死傷同門去了。

  虞照目視天部弟子消失,回望仙碧,欲言又止。仙碧卻不理他,轉身去解甯、蘇二人的穴道。虞照大皺眉頭,忽聽穀縝問道:「虞兄是被葉梵打傷的?」

  虞照怒哼道:「那姓葉的鳥賊也傷的了虞某?」穀縝見他神色,心頭忽動,皺眉道:「莫不是他?」虞照不置可否,抬頭思忖片刻,驀地哈哈大笑。穀縝奇道:「虞兄笑什麼?」虞照瞧他一眼,嘿然道:「我笑世事太荒唐,才和老子打過架,又和兒子交朋友,這難道不好笑?」

  「這有什麼好笑。」穀縝笑道,「他打他的,我交我的,兩不相干,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好個他打他的,我交我的。」虞照擊掌贊道,「別人聽了,會說你大逆不道;虞某聽了,卻打心底痛快。」穀縝笑道:「既然痛快,就當痛飲。」只一句便勾起虞照肚裡酒蟲,當即咽口唾沫,連連點頭道:「對,對。」

  話音未落,便聽仙碧一聲冷哼,聲音雖輕,虞照卻是臉色大變,轉眼望去,仙碧纖腰一擰,便要離開。虞照急叫道:「你上哪兒去?」仙碧冷笑道:「你是馬革裹屍、戰死疆場的大丈夫,我卻是三心二意、用情不專的小女子,理應走得遠遠的,免得呆在這兒,惹好漢煩心。」

  虞照苦笑道:「我剛才的話只是權宜之計,你也當真了……」話未說完,仙碧步子更快,虞照著急起來,大叫道:「且慢!」追奔兩步,見仙碧不肯停步,也不覺一股怒氣直沖頭頂,喝道:「好,你要走,走便是了……」

  仙碧身子一顫,掉過頭來,藍眼中淚光星閃。虞照見她這般眼神,胸口一堵,目定口呆,說不出話來。

  仙碧淒然一笑,緩緩道:「姓虞的,今天我才算看清你了。好,我走,從今以後,你我一刀兩段,各不相干。」虞照聽得心如刀割,許多話只在喉間轉動,卻怎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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