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滄海Ⅰ | 上頁 下頁 |
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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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均是用刀好手,出刀快狠,陸漸若不撤刀自救,即便殺了身前二武士,也難逃腰斬之厄。他本無傷人之心,更不願兩敗俱傷,雙足一頓,使出「跳麻」之術,倏地拔起六尺。叮的一聲,足下雙刀彼此交斫,火星四迸。 「好!」橋本鼓起掌來。掌聲方起,忽見陸漸一個倒翻,猶未落地,兩支朱槍閃電刺來。陸漸雙刀一分,刀槍相交,刹那間,陸漸已明瞭對方勁力走向,雙手自發自動,左刀下壓,右刀上挑,啪的一聲,一支朱槍被左刀壓在地上,另一支朱槍則被右刀挑飛,嗖的躥起丈餘。 陸漸起落之間,連挫四名好手。橋本眉頭大皺,上前一步,接住下墜朱槍,揮手止住眾武士,沉聲道:「鄙人橋本一巴,織田家槍術教師,請教大名。」 陸漸猶豫一下,道:「我叫陸漸。」橋本一巴奇道:「陸漸?莫不是不空先生的外甥?」陸漸無可抵賴,硬著頭皮道:「就是我了。」 橋本一巴眉頭微皺,暗忖寧不空是國主眼下紅人,這人則是他親屬,若然得罪,頗是不妥,但眼前騎虎難下,一挺槍,喝道:「橋本一巴請教。」眾武士齊齊變色,叫道:「橋本師父。」 陸漸不喜爭鬥,但稍有退讓,阿市名節勢必受損,只得將心一橫,見橋本一巴挺槍刺來,便後退一步,揮刀探出,貼上槍桿,卻覺槍上勁力渾厚,無隙可趁。惶惑間,橋本長槍搖動,當心刺來。 錚!陸漸未及動念,雙刀已交,他竟借橋本搖槍之勢,離地而起,貼著橋本槍尖,急速旋轉。這一轉,半是借了橋本槍勢,另一半則來自「跳麻」中練出的騰挪之功。 眾武士從旁瞧得,只當橋本已將陸漸挑在槍尖,無不叫好。橋本卻是有苦自知,陸漸連人帶刀,壓住槍尖,重逾百斤,眼見槍勢運轉不靈,不由喝一聲「咄」,氣貫槍尖,猛然送出。 陸漸應槍後掠,忽覺足尖抵上硬物,不由驚悟,橋本這一槍,是要將自己逼到牆角,一槍釘死,當即雙足一撐,蹴中牆壁。一霎那,陸漸身若驚鶻,已在半空,左刀倏晃,右刀破空,向橋本迎面劈落。 這撐縱晃劈,均是自發自動,絕非陸漸本意,橋本一巴槍在外門,勢難抵擋。陸漸不禁大駭,卻如當日掌摑倉兵衛,想要收手,也是不及。 嗡的一聲,紅影驟閃,陸漸刀勢受阻,虎口劇痛,右手長刀把持不住,脫手射出,身子被那大力推出丈餘,尚未撞壁,左手刀如風後刺,噌的沒入牆壁,刹住退勢。 陸漸抬眼一瞧,但見橋本橫持朱槍,噔噔噔連退五步,面上湧起一股血色。眾武士一擁而上,紛紛道:「橋本師父,你沒事嗎?」 橋本一巴雙手微微發抖,心中駭然不勝,他槍術之強,無敵于尾張,但眼前這年輕人刀法莫測,方才若非千鈞一髮撤回朱槍,勢必被他劈成兩半,不由長吸一口氣,壓住胸中血氣,嗡的一聲挺直朱槍,喝道:「再請賜教。」 陸漸一心維護阿市的名節,絕無退理,反手拔出長刀,他從未使過倭國長刀,出刀全憑本能,當即身形下蹲,左足前探,目光飄忽,刀鋒向後。橋本一巴一瞧,便覺破綻百出,絕非高手風範,生怕是誘敵之策,故而徒自挺槍瞪視,卻不敢先刺。 他不動,陸漸也不敢動,兩人目光如錐,淩空交接。場中氣氛沉如鉛鐵,在旁武士均覺承受不住,呼吸轉促,汗水順著額角流淌下來。 「咄!」橋本一巴大喝一聲,壯如獅吼,身旁大樹為之一顫,枝葉簌簌而落。 此乃大將交鋒震敵之術,對手聞聲按捺不住,必然應聲出手,橋本覷其破綻,便可一槍挑之。誰料陸漸不善爭鬥,不敢先攻,仍是下蹲不起。 橋本一聲喝罷,不料對手無動於衷,他與陸漸正眼對峙,極耗精神,只覺體內精力消逝得飛快,背上熱汗滾滾而落,對方的精力卻似源源不絕,對峙已久,仍然兩眼明澈,靜若深潭。久而久之,橋本一巴身心俱疲,雙腿微微抖將起來。 正要按捺不住,率先出槍,忽聽有人拍手大笑,橋本一巴精神鬆弛,收槍後退,道:「主公。」 只見織田信長便服小帽,手搖摺扇,帶著幾個隨從,含笑道:「橋本一巴、尾張一虎,槍下沒有一合之將。沒想到今日竟然遇上了敵手。」橋本一巴歎道:「獻醜啦。主公怎麼來了?」 織田信長皺眉道:「內殿裡不見了阿市,這孩子怕是頑皮,四處玩兒,我找了一遭,卻沒見著,聽到橋本的喝聲,便來瞧瞧。」 場中人無不變色,陸漸更覺心頭狂跳。織田信長見氣氛有異,便問緣由。橋本一巴不敢隱瞞,如實說了,又道:「這年輕人守在房前,不讓屬下上房察看。」 織田信長瞧了陸漸一眼,點頭道:「橋本你現今可以上去瞧了。」 眾武士正欲上前,忽見陸漸微抿嘴唇,掉轉刀鋒,殺氣如浪洶湧襲來,一時紛紛止步。橋本一巴一搖槍,喝道:「好,我再來會他。」 「慢來。」織田信長搖扇笑道,「持刀的人,你叫什麼名字。」 陸漸道:「我叫陸漸。」 「我想起來了,你是不空先生的小夥計。」織田信長笑道,「你為何不讓人上房?這麼說,阿市真的在房頂上囉。」陸漸咬牙不語。 「阿市這孩子,動了春心呢。」織田信長歎道,「真是麻煩事呀。」又問道,「陸漸,我們這麼多人,你不害怕?」 陸漸道:「自然害怕。」織田信長奇道:「既然害怕,為何不讓開呢?」陸漸搖頭道:「我再害怕,也不能讓開。」 織田信長微微一笑:「你真的寧可戰死,也要保住阿市的名節嗎?」陸漸不禁張口結舌。 「我說中了吧。」織田信長擊扇大笑,忽地揚聲道,「阿市,你下來吧,不管你做了什麼,我都不計較。」 眾武士面面相對,織田信長久不聞答應,笑道:「這孩子面嫩,橋本,你去請她下來吧。」橋本一巴應了,扶起木梯,見陸漸仍然緊握長刀,不覺遲疑。 忽聽一聲長歎傳來。「不空先生。」織田信長莞爾道,「你來得正好。」 甯不空冷哼一聲,自暗處踱出,面向陸漸,月光下,一對眼窩陰森森的,極為瘮人。只聽他冷冷道:「織田國主,君無戲言,你說不計較,須得算數。」 織田信長笑道:「不空先生小瞧信長了,阿市的性子我再清楚不過,他二人若真有染,她斷不會留在房頂,不與我一個交代;而這年輕人即便一死,也要守護阿市的名節,足見是守義之人,但凡守義之人,又豈會幹出苟且之事?」 寧不空道:「很好。陸漸,你退下吧。」陸漸心神一弛,癱軟在地,敢情這番對峙,委實耗盡心力,方才的他,不過虛有其表罷了。 橋本一巴親自架梯上房,許久不聞動靜。驀然間,只聽嗒嗒嗒下梯之聲,分外急促,橋本一巴落地,左手提一個方盒,右手則拿著一張素箋,說道:「房頂沒人,只見這些。」陸漸一驚,心道阿市分明就在,怎說沒人,欲要掙起,卻覺雙腿虛軟,提不起力氣。 織田信長揭開盒子,瞧見天麩羅,嘗了一個,笑道:「這是阿市的味道呢。」再持箋一瞧,眼神微變,許久方道:「柴田勝家,你念給大夥兒聽。」 身後一名武士接過素箋,大聲道:「刀鋒生銹,鐵甲朽穿,十年無敵寂寞哀歎;得到美人,心中歡喜,小小尾張不堪一擊。受今川義元之托,北海天神宗敬上。」柴田勝家越念面色越是蒼白,聲音發起抖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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