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滄海Ⅰ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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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漸又驚又喜,撲將上去,伸手便奪那貓兒,不防北落師門伸出爪子,倏地抓來,若非陸漸手快,幾被抓著,不由詫道:「北落師門,你怎麼啦?」那貓兒仍是懶洋洋的,正眼也不瞧他,阿市瞧陸漸一臉呆相,矜持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陸漸正覺不解,忽聽寧不空歎道:「陸漸,讓它去吧,這貓兒是出了名的勢利,一旦有了女主子,再也不會理你的。」 陸漸回過頭來,只見寧不空微微佝僂,悄立簷下,不由問道:「為什麼?」 寧不空道:「它的第一個主人便是女子,或許日子久了,已經習慣。從沒男子能做它的主人,你陸漸也不例外。」 阿市聽得眉開眼笑,心道:「天下間還有這麼乖的貓兒,只認女子,不認男子。」想著瞅了陸漸一眼,含笑示威。陸漸望著北落師門,見它蜷在阿市懷中,一派恬然,不知怎的,想到自己為它出生入死,事到如今,卻被它輕輕拋棄,沒的心生酸楚,恨不得大哭一場。 阿市見他眼角泛紅,芳心一沉,想將貓兒還他,又覺這貓兒如此依戀自己,若是給他,這貓兒豈不又傷心了,躊躇間,忽聽寧不空道:「阿市公主,你身為女眷,當在內殿,擅來外宅,有違家法。」 阿市臉色發白,輕哼道:「我是來還貓兒的,別人不肯送我,我也不要。」說罷瞪了陸漸一眼。 寧不空道:「陸漸不肯送你,自有道理。但北落師門既然擇你為主,你就好好待它。只不過,這貓兒非比尋常。若有一天,它離你而去,你也不要難過。」 阿市聽得似懂非懂,忽聽寧不空揚聲道:「公主請回內殿,寧某不送。」阿市身份雖然貴重,卻知這人乃是兄長軍師,權重尾張,是故不敢違背,小嘴一撅,轉身去了。 待阿市走遠,寧不空忽又喝道:「倉兵衛,你為討好阿市,偷盜北落師門,該當何罪?」倉兵衛面無人色,只是拼命磕頭。陸漸瞧得不忍,說道:「北落師門總算無恙,便饒了他吧。」 寧不空怒道:「渾小子,你還替他說話?哼,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倉兵衛,我罰你跪到明天日出,膽敢起身,斷你雙腿。」說罷又向陸漸喝道,「渾小子,給我進來。」 陸漸隨他進屋,寧不空關門落坐,神色略緩,歎道:「陸漸,你為人樸實,隨我三年,極少違拗於我,這是很好。除開《黑天書》的干係,你我身在異國,相依為命,也算是彼此間最親近的人!」 陸漸見他一反常態,溫言說出這番話來,大覺驚訝,但回想這三年情景,確然又是如此。 「既然這樣。」寧不空道,「我想給你瞧一樣東西,你瞧見什麼,要半點不漏地跟我說,決不能有所隱瞞。」 陸漸應了。寧不空從床頭取來一個包袱,解開看時,卻是四幅卷軸。寧不空取了一軸,徐徐展開,乃是一幅圖畫,畫中一男一女,男子端坐椅上,劍眉入鬢,容貌俊朗,美中不足的是左頰一道傷疤,自顴骨劃到嘴角。女子立在椅後,懷抱一隻波斯貓,雙目脈脈含情,望著那男子,她相貌雖非極美,但風姿楚楚,溫柔可親。 那畫筆法精湛,畫工傳神,尤其波斯貓那雙藍眼珠,慵懶迷離,如張似閉。陸漸瞧得眼熟,訝道:「這貓好像……」 甯不空冷道:「好像北落師門麼?」陸漸道:「是呀,像極了。」寧不空哼了一聲,道:「除了貓還有什麼?」陸漸道:「還有一對男女,卻不知是誰?」 寧不空道:「那是當年名震天下的一對神仙眷侶。咳,你就別問了,把畫中人的樣子說給我聽,半點也莫遺漏。」 陸漸按捺疑惑,將畫中人的特徵一一說了,又道:「除了這對男女,右角還有七個大字。」說罷一字字念道:「有——不——諧——者——吾——擊——之。」 寧不空聽到這兒,身子一顫,半晌方道:「還有呢?」 陸漸道:「這行字的左下方有一枚三角印章,三角中有一方形,方形中又有一個圓圈,可惜沒字。」寧不空不耐道:「這個也無須再說,還有什麼?」 陸漸詳細描述所見,連軸承的紋理色彩也都說了,寧不空更是不斷詢問,直到問無可問,才道:「就這些麼?」陸漸道:「沒別的啦。」 「豈有此理!」寧不空露出疑惑之色,「難道八幅祖師畫像一模一樣?」 他沉思一陣,將剩下三幅畫像展開,問道:「陸漸,你瞧這四幅畫像有何不同?」陸漸凝神觀看,說道:「畫像、文字、印章,均是一樣,只是左下腳的記號不同。」 寧不空道:「什麼記號?」陸漸道:「第一幅畫的記號是三道橫杠,但第一道橫杠從中斷開,變成兩道短橫。」 甯不空冷哼一聲道:「這個記號代表先天八卦中的『兌』,乃是澤部標記,我派共分八部,這四幅畫像分屬澤、火、水、山四部,自也有兌、離、坎、艮四種標記,除了標記不同,還有什麼異樣?」 陸漸道:「定要說異樣,那麼從左數起,第二幅畫被火燒過,還被水浸過,畫中女子的臉被燒壞了,畫上的顏色也因為浸了水,渾濁不堪。」 寧不空不覺苦笑,這一幅正是火部的祖師畫像,當日在姚家莊,寧不空以畫像誘敵,擊敗陰九重,是故畫像先被火燒,後被水浸,留下諸多印跡。 寧不空歎道:「陸漸,燒過的,浸過的,都不去管它,除此之外,還有什麼不同?」陸漸唔了一聲,此時天色已晚,便燃起燈火,專心辨認。 燭影搖紅,光陰如流,陸漸久無聲息,寧不空不由得絕望起來,他逼陸漸識字,就為了讓他辨識畫上文字;教他《黑天書》,也是為了讓這少年死心塌地效忠自己,如此一來,就算陸漸瞧破畫中秘密,也無法離開自己。這計謀環環相扣,可謂滴水不漏,陰毒深長。 饒是如此,寧不空仍不甘心將這四幅圖示與陸漸,想憑一己之力尋出其中奧秘。卷軸的木軸,畫紙的夾層,這三年中他反復摸索,均無異樣,看來畫像的奧秘終究還是在圖文之上,而看圖識字,又非明眼人不可,寧不空雙目俱盲,唯一信任的人,只有劫奴,故此這幾日他在房中擺弄畫像未果,無奈之下,只好叫來陸漸辨認。 但萬沒料到這四幅畫像竟然一模一樣,倘若如此,當年的那句讖語,豈不是欺人之談?而火部同門豈非白白死了?至於自己這雙招子,豈不也白白瞎了麼? 寧不空心中忽而忐忑,忽而悲憤,忽而絕望,忽又自憐自傷。驀然間只聽陸漸咦了一聲,道:「甯先生,這幅圖被燒焦的地方,似乎有字。」 寧不空露出狂喜之色,一把攥住他手,顫聲道:「什麼字,快,快念給我聽。」陸漸凝眸辨認,一字字地念道:「之——上——長——薄——東——季——握——穴。」 「紙上藏帛,冬季臥雪?」寧不空沉吟道,「冬季臥雪卻也易解,說的是冬天躺在雪裡;但這紙上藏帛,卻有些古怪了。」陸漸笑道:「先生錯了,不是這八個字。」當下一字一字,說給寧不空聽。 「之上長薄東季握穴?」寧不空一陣茫然,「這句子好生不通。」他思索良久,問道:「這八個字大小如何,在畫像的什麼地方。」陸漸道:「這八個字又小又淡,在三角印章的下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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