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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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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迦臉上皺紋,微微一動,但除非緦注意,極難發覺,靈音童子卻看得清清楚楚,暗暗一歎,忖道:「這喇嘛身在佛門,倒是性情中人,看來他對李姑娘的母親仍未忘情,唉!初步反應還算良好……」 念頭尚未轉完,只見彌迦闔起雙目,道:「凡塵多孽障,西天是樂土,能早脫肉身,也算佛祖慈悲,好……好……」語氣平淡,但在靈音童子的感覺中,仍隱隱體味到一股愴涼之意。 彌迦闔起的雙目,複又睜開,接下去道:「但是,施主那具琴是從何得來?」 這是一個難題,如實說,與自己此來的希望,非常不利,對方能否相信自己的動機,確實出於純良,不無問題,但如隱瞞,縱然得習「西天佛吟」,心中也會不安。 靈音童子沉吟半晌,不知如何作答? 「小施主誠實說來,休要欺騙本座!」彌迦僧倏然冷冷點穿。 「唉!不論如何『靈音老君』總是自己授藝之師,何況我雖有斷義之意,卻尚未有斷絕名分之舉,大丈夫生於世,該黑則黑,該白則白,豈能把黑白混淆不清!」 他轉念至此,立刻咬咬牙,朗聲道:「家師所授。」 「是她?」 「不是她。」靈音童子豪氣復發,不計後果地回答。 「哦!令師是誰?」 「靈音老君。」 「靈音老君?」彌迦顯然未曾聽過,語氣中有點奇怪:「男的?抑是女的?」 靈音童子暗暗想笑,但他終於忍住,回答道:「男的。」 「那二句詩也是他告訴你的?」彌迦口氣有點迷惑。 「不是。是李嬌嬌姑娘,詩傳自她母親之口!」 「哦!你是否知道另一具琴在何處?」 「就在家師身上!」 「令師與李嬌嬌什麼關係?」 「殺母仇人!」 「仇人?」彌迦神色微現惑然,他弄不懂其中是怎麼一筆賬。 「唉!」靈音童子一聲長歎,道:「其中曲折一言難盡……」 他看了一看殿中左右木立的喇嘛,顧忌地頓住未發之言。 果然,彌迦也不追問,話鋒一轉道:「你是奉令師之命而來?」 「不,受李姑娘指示!」 「此來何為?」 「以詩為憑,求克制奇音之術,以消彌滔天浩劫!」 彌迦語聲倏然一寒,道:「你欲弑師叛上?」 靈音童子心頭一凜,朗聲道:「區區並無此意,但蒼生無罪,多殺違背佛祖德旨,在下目不忍睹,謀勸無門,唯有求藝以圖止殺,承李姑娘好意指點,跋涉千里,甘當重責,大師豈能說在下行為有虧於義麼?」 彌迦活佛闔目沉思有頃,冷冷道:「昔年一段綺障,害洒家面壁一十八年,靈音施主,你的意思洒家全都了悟,惜洒家已行將磴道,心如古井,難以遂你所願。」 說罷,倏從椅中立起,舉步離座。 靈音童子見狀,心中大急,道:「佛身即肉身,大師難道就全無故人之念?」 彌迦冷冷道:「佛祖雖然慈悲,但祖師鐵律不可違背。」 說著,轉向一旁哈薩護寺長老詢問道:「本座欲命此人攜一回信,長老是否能免其刑,易以旁役?」 哈薩喇嘛微一沉思,道:「活佛在上,敢不遵從!」言下極為勉強。 彌迦轉向靈音童子道:「本座免你之刑,卻要你帶二句詩,還贈李姑娘,你能否辦到?」 「什麼詩。」 「請對李姑娘說:『靈台已淨佛明性,無我無人無幻境』。」 彌迦喇嘛話一說完,僧袖一拂,立刻向殿外緩步走去。 靈音童子呆呆木立,此刻他內心的失望,簡直無法以筆墨形容。他想不到吃盡千辛萬苦,瀕臨生死邊緣,所得到的,竟是這麼一個結果。 這二句詩的意思,已說的非常明白,現在自己怎麼辦呢?難道就這樣回中原去麼? 他心頭一片紊亂,欲言又止,因為他知道自己再說也是白費。 眼見彌迦僧已走到殿口,希望全滅,驀地——前面響起一陣宏亮的鐘聲,飄傳過來。 敢情這種聲響得頗為突然,走到殿門口的彌迦倏然停住腳步,沉聲喝道:「發生了什麼事?」 語聲甫落,只見剛剛通報的中年喇嘛氣急敗壞地倉促奔入,一見活佛,立刻合什跪下,口中說著藏語。 靈音童子暗暗訝然,正在猜測其中究竟,倏然彌迦僧回頭向自己望了一望,神色變得極為難看。接著向通報喇嘛一揮手用漢語喝道:「抬進來!」返身又走回殿中就椅坐下。 「什麼東西抬進來?」靈音童子知道必有非常變故,暗暗推測。 通報喇嘛應聲起立,返身急奔,不片刻,一陣沉重的步履聲響起,只見那通報喇嘛帶著二名年青喇嘛,抬著一具白色棺木進來。放在活佛座前,退身肅立。 殿中所有的僧侶的神色,俱都變得深沉悲痛,而對棺木,緩緩跪了下去,口中同聲響起一片梵唱。 靈音童子心頭大驚,暗忖:「這死的是誰?」 轉念中,陡見彌迦活佛霍然起立,走近棺木,雙手一按一掀,吱擦一聲輕響,棺蓋應聲而起。 跪在地上眾僧俱都探頭而望,棺中躺著的,竟是那摩迦僧的屍體。那陰森冷峻的臉上,寂然毫無生氣。 在屍體上,尚端放著一張折色的素箋,上面寫著:「出千兩紋銀,詫運摩迦大師遺體返寺,所求者,慰摩迦在天之靈,欲慰摩迦在天之靈,即請成全求音之人。」 下面署名的,赫然是李嬌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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