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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


  東方明答訕著道:「你要問這個,那真慘不可言,你固然不會想到,便告訴你也不會相信,我們降落的地方,那簡直是一個大屠場,他們把人一次幾百的宰,腿臂心肝,全用鹽在醃著。

  「那人血流得一片廣場全紅了,最慘的是有好幾十個孩子,也全被宰了,一個一個的倒掛在樹上又不知做什麼用。那些流寇頭目,卻談笑自若,有時候,還選了幾副心肝,叫那些手下的屠夫們留起來,簡直看得和薰臘野味一般。

  「我和小珠姐姐,實在看不過,各自放出劍光排頭掃過去,把那十幾個頭目和百余動手屠人醃人的傢伙,全給宰了。這一來卻引出兩個白骨教徒來,各自仗著兩柄白骨妖叉打算相抗,也給我們一齊宰了。

  「卻不料這兩個妖徒一死,立刻又引出一個厲害妖人來,雙手各發妖光,竟將小珠姐的偃月鉤幾乎抓去。我二人又將雙鉞合璧發出才將他驚走,以後便趕上你們咧。」

  小珠在旁,又將小嘴一撅道:「你當那妖人因為我們雙鉞出手便自驚走嗎?那卻又看錯了咧,那是因為心印大師伯的心光慧劍已經在上空出現,他深恐兩下夾攻才溜了,要不然,也許有一陣糾纏不清咧。」

  接著大桃也笑道:「可不是,小禪師神通真不可思議,便我兩個,如非他暗中相助,那金冶兒一時也除她不得咧。」

  小珠忙道:「那白鶴觀漏網的金冶兒已經被你宰了嗎?只可惜她沒有遇上我,要不然,我非用這一雙神鉞將她圈上,活活燒她個神形皆滅不可。」

  大桃笑道:「她如今已經神形皆滅了,我這寒犀鏡和楊道友的奔雷劍,雖然比不上你們的幹天烈火神鉞,也夠她受咧。」

  原來大桃和楊繼武二人,自和眾人分開以後,遁光落了下去,卻好在一片火燒坪上,但見一片頹垣殘井,大半條街上全燒得七零八落,心知兵災之餘,這一帶也許已無居民。

  兩人一商量,便順著那條街,向那房屋整齊的地方走去,但天空雖然有月色,卻人生路不熟,又在夜間,那條街簡直好像墟墓一般,滿地下又全是焦木頭、碎磚瓦,卻不大十分好走。

  楊繼武不由向大桃道:「本來好好的一片錦城,誰知卻弄得這般荒涼淒慘,你看,這流寇和左道一勾結上,老百姓便全無噍類咧。」

  接著又道:「這更深夜靜之時,我們漫無方向的卻向哪裡去,最好能找個人來,先問問明白才好。」

  大桃搖頭道:「你看在這種情況之下,卻到哪裡找人去?不過心印禪師叫我們在這裡落下來,必有深意,且再向前面走一段路如何?」

  繼武點頭,兩人一同又向前走著,忽聽路旁倏有呻吟之聲,大桃側耳一聽,卻從一座焚餘的殘屋裡發出來,忙向繼武道:「你聽聽看,這屋子裡面也許有人,說不定便是劫後孑遺咧。」

  繼武一聽,果似一個病人在哼著,再看那房子,卻是就燒剩下的半間廳屋,用些焦板隔房攔著的,內面的還似有微弱燈光,忙就板隙一看,只見那屋子裡面,果然有一盞綠豆大小的殘燈,放在一張小幾上。

  幾側便是一張木床,床上躺著一個憔悴不堪的老婆婆,正在呻吟著,床側站著一個蓬頭垢面的女孩子,低聲道:「媽,你別難過,如今那八大王因為他已經做了大西國王,所以封了刀,不再趕人殺,我們一家,到底還留下你老人家和哥哥我三個人,不比人家死得滅門絕戶要好得多嗎?」

  那老婆婆長歎一聲道:「孩子,你別安慰我,一家二三十口,只剩下我和你哥哥三個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再說,房子燒了,東西搶了,這以後又靠什麼過活?我更病得這樣,真生不如死咧!

  「你哥哥到哪裡去了,為什麼還不回來?」

  那女孩子道:「他被神壇上叫人傳去了,聽說伺候什麼金篆夫人,大概也該回來咧。」

  老婆婆躺在床上不由吃驚道:「這神壇上能有什麼好事做出來,前天那邊趙伯伯的兒子,不也是被神壇傳去的嗎?聽說那個裡面,簡直不能說咧。」

  大桃一聽金篆夫人四字,不由一驚道:「原來這妖婦又在這裡害人,眼見得這女孩子的哥哥完了咧,我們還不快些進去問一問。」

  繼武也道:「那金篆夫人不就是那白鶴觀漏網的金冶兒嗎?我兄弟就三番兩次幾乎死在她手裡,如果確實在這裡,倒正好除去一害咧。」

  說著兩人一同現身,推開那屋子的板門,便向裡走去,那孩子一聽門響,只當她的哥哥回來,方叫了一聲:「哥哥你回來了,媽正在盼望你呢。」

  再抬頭一看,卻是一個身穿淡紫湖色宮裝的少女,一個穿雲白色道服的少年,全長得非常豔麗英俊,便和書兒上的神仙一般,又都各佩長劍,不由連忙跪下道:「二位大仙,你們快去救救我的哥哥吧,可憐我全家都教流寇殺了,只剩下我母親和我兄妹三人,如今哥哥被那金篆夫人傳去,正不知死活,我母又病著,還望二位大仙救命才好。」

  大桃忙道:「我等並非仙人,不過卻奉師命,轉為救災弭劫而來,你一家姓什麼又叫什麼?那金篆夫人現在何處?能見告嗎?」

  那女孩子哭道:「我姓楊名玖,哥哥名詢,父親楊伯英曾中舉人,前在蜀王府當差,城破罵賊而死,可憐全家都被流寇殺了,只剩得我和母親藏在地室裡,哥哥在業師處就讀未歸,得免於難,但這成都城裡已經成了屠場,誰也想不到自己還能活幾天,我死無妨,還望仙姑和這位大仙,能將我母親、哥哥救出去才好。」

  大桃惻然道:「我們救你一家三口無妨,但是這成都城門,你們能出得去嗎?」

  那女孩子又哭道:「聞得這幾天城門已可出入無阻,但是我母親病著,哥哥又被金篆夫人傳去,便能出城也是枉然,何況近城親友已被殺光,你卻叫我們逃出去,又到什麼地方安身呢?」

  繼武道:「只能出城,設法逃向東邊江岸的臨江集上,我們就可以替你找上個安身之所,不過那金篆夫人,現在何處?你為什麼不說?那是個著名的妖人,稍一耽擱,你哥哥的性命就難說咧。」

  那女孩子又哭道:「不是我不說,實在我是急昏了,一見二位大仙,不知從何說起,她便住在這條街上離開這裡三五十家,東邊劉家花園裡,不過門外有好些流寇看守,外人卻不許進去咧。」

  大桃略一沉吟又道:「你這母親患的是什麼病,你知道嗎?」

  那女孩子又哭道:「她老人家本來就有痰喘頭暈的老毛病,自經這場滅門大禍,慘痛焦急之下,已經不能起床了。」

  大桃聞言回顧繼武道:「你那百草還陽丹在身邊嗎?且給她母親一粒如何?」

  那床上睡的老婆婆一見二人進來,本也打算動問,卻被一口痰堵著,始終說不出話來,只有瞪著眼幹急,這時好容易才將一口痰咳了出來,伏在枕上叩頭垂淚道:「難婦無妨,如蒙二位大仙垂憐,只能將我那犬子救出,便感激不盡,可憐我楊家只剩下了這一條根芽!」

  正說著,楊繼武已從腰間一個小葫蘆裡,取出一粒赤若火炭的丸來,看去不過粟米大,卻異香撲鼻,匆匆遞在女孩子手上道:「你快將此丹給你母親服下,我二人還須從速去救你那哥哥,一遲便恐誤事了。」

  那老婆婆正在伏枕叩謝一面念著佛,二人已經一同出門,走向街上一看,那東邊果然隱約有一座大宅子,大桃連忙一指繼武道:「方才那女孩子說,那劉家花園現有流寇把守,你我如果驚動守門匪徒,勢必有誤救人,最好能將身子隱去,混進去才好,卻大意不得咧!」

  繼武點頭,二人一同用雪山姥姥秘授天蟬潛形之法,只見那宅子門口,燈光雪亮,燈下卻站著兩個花布纏頭,身穿玄色對襟短褂,下麵玄色布褲子赤腳草鞋的匪徒,相對擎刀而立。

  上首一個,一臉麻子,生得長長的瘦條子身材,正在打著哈欠道:「他媽的,大家一樣是弟兄,偏教老子們來當這份苦哈哈的差事,他們八成這個時候已經按著小娘們快活咧,再不然擲上幾把骰子打打天九也是好的。再不濟伸腿睡大覺也比在這門外等露水強多了,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咧。」

  那下首一個矮胖子冷笑一聲道:「王麻子,你可別這麼說,人要自己認得自己才好,咱們幸虧撥來這裡看守這神壇,雖然苦一點,倒底還沒有什麼風險,你要派到王府裡去,說不定八大王一個不順眼,早給宰了,要不然臉子長得俊一點,讓幾位仙姑看上,那不也是一個死數,你不瞧何長松那小兔崽子,一經金篆夫人看中,只傳了進去兩天便完咧,這還能不知足嗎?」

  那王麻子也冷笑一聲道:「武大郎,你可真看不透,這個年頭兒誰又知道能活幾天,與其也是一死,那些仙姑們,哪一個不是大美人兒,只要能跟她們快活上兩天便死也值得咧,何長松雖然被金篆夫人采盡元精而死,他也快活夠了,不比咱們強多了嗎?」

  那矮胖個兒笑道:「原來你卻打著這個主意,那麼金篆夫人就在後面園子內,那座寥風軒裡面,這時候也許正在和那批才弄來的俊俏小子車輪大戰咧,你為什麼不趕去湊上一份熱鬧,不過咱們全是生了這樣一個腦袋卻沒有這福命,要依我說,你還是安份一點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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