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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說著,店後探身出來一人,卻非昨日所見的孫老闆,乃是一個頭戴瓦楞帽,身穿青布直綴的少年後生,一見眾人忙道:「真的那些強盜已經去遠了嗎?眾位客官卻要說真話咧,前幾天,我們便是上了這個當,一聽他們已走,才打算動手埋死的,救活的,誰知一個轉身,他們又全回來,埋的沒有能埋,救的沒能救,空又死了好多人,要不然,我這姑母和兩位表姊表妹,還不至被那些狗強盜從夾牆裡搜出來咧。」

  王五一看,認得是孫老闆的內侄黃小四,忙道:「小四哥,你放心,我們這位小姐便是活神仙,她已在空中查點過了,這幾十裡地內,已經沒有流寇咧,人家為了這個,昨晚還派了一位韋將軍,一路哨探出去,焉有說謊之理,如今我們這位孫公子,柳老爺,便是專為救人來的,你們還不快把沒死的全叫出來嗎?」

  那黃小四,原是店中夥計之一,也認得王楊二人,又聽孫老闆說過,昨晚二人曾引客前來買東西,料定不假,連忙進去將孫老闆扯了出來道:「姑父你老人家快出來,如今流寇真的走了,現在已有神仙下降來救我們咧,你還不求求這幾位神仙,保佑大家逃過這場大劫數嗎?」

  那孫老闆聞言,也不管好歹竟自跪將下來,大哭道:「神仙爺,昨夜原來是你老人家來點化我的,只可惜你老人家來得太遲,我一家全死光咧。」

  孫二公子連忙扶著道:「孫老闆,你不要聽那夥計胡說,我們並非神仙,不過打算救人倒是真的,你快起來,趁這流寇已經去遠,先把這市集上,沒有死的人全找來,我們有話說。」

  孫老闆聞言,淚眼模糊的,先將眾人一看,雖然老少男女各異,又各佩刀劍,卻看不出神仙模樣來,正在惶惑,那王五卻在他耳邊說道:「孫老闆,自古道,真人決不露相,那位小姐,昨晚和今天早上,我全親眼看見她飛上天去轉了一圈才回來,不是活神仙是什麼,他們既說想救人,一定有辦法,千萬不要當面錯過才好。」

  這一來,又將孫老闆和小四全說信了,連忙又一齊跪下叩了一個頭說道:「既如此說,我們馬上就找人去,這個臨江集,能遇著活神仙沒有死的算是命長咧。」說著,便攜了黃小四含著兩泡眼淚奔了出去。

  昭業父女和孫二公子再到後進一看,只見昨晚死屍,女的全用被單蓋了,男的卻仍舊倒在院落裡,不禁嗟歎不已。

  那孫老闆和黃小四二人一出店門,便高聲喊道:「現在那些狗強盜都已去遠了,諸位藏著的鄉親們還不趕快出來,如今我們集上來了神仙搭救我們咧。」

  這沿途一嚷,所有未死的人,只一聽見全奔了出來,一問情形,便都向孫家油米店奔去,一會兒,但聚集了二三十個,士農工商,男女老少全有。

  昭業靈機一動,不但不否認自己三人不是神仙,並且在云云耳畔悄悄的說了兩句,云云含笑領命,立刻當著眾人縱劍直上青冥,那道白虹也似的劍光,在全鎮上,慢慢的繞了一周,方才飛轉落下來。

  這一來,這些百死餘生的孑遺災黎,不由更深信不疑伏地膜拜不已,人也越聚越多,漸漸那座店房已經容納不下。

  孫老闆和黃小四雖已回來,那來的人,卻又有出去呼親覓友的,一霎時,便聚了百餘人,昭業這才和孫老闆說,教他找出兩個年高德劭,在鄉里有聲望的人來。

  孫老闆慘然道:「神仙爺,這可難咧,那批狗盜一來,便將地方當事,和稍具聲望的人全殺光,如今還到哪裡去找,你老人家有什麼事,儘管吩咐,我們照做就行咧!」

  昭業忙道:「現在這鎮上,流寇既去,可速不分彼此,先將已死的埋葬下去,不要延宕,另外分出一批人來再將全鎮剩下的糧食查一查看有多少,已成無主的全聚在一處,有主的,仍由各人自行收貯,這兩件事,務必趕快做好,此外可在今晚之前,將全集倖存人數也查一查,到船上去告訴我,然後再商量一個救護未死諸人的辦法,只大家肯群策群力,我自有法,保得各人不死,那流寇也不敢再來。」

  孫老闆運聲答應,那站得靠近的,立刻全拜在地,聲稱:「願聽神仙吩咐。」

  昭業說完之後,更不多言,便催云云、孫二公子和兩個夥計回船。

  孫二公子笑道:「柳叔這神道設教的法子極好,要不然,這集上孑遺災黎已被流寇嚇破了膽,你想大家出來做事卻不易人心一致咧,這樣一來,信心便要好得多呢。」

  昭業搖頭道:「這個法子也是有利有弊,得失參半,雖然一時可以堅定各人信念,但是邪正卻不相容,也許會因此招致魔道中人前來尋覓亦未可知,雲兒劍術雖成,功力尚差,如果引來強敵也著實可慮喇。」

  云云笑道:「女兒功力雖然有限,但是師祖既令救人必不坐視,那狗皮、銅袍兩位,既已前知韋叔有難,更必相助無疑,你老人家還想他做什麼?再說,含芳妹妹服下那靈丹之後,胎氣一安,雖不便廝殺,但她那太白神針,和燕尾梭,也未始不可從旁協助一二,這是救災弭劫的事,如果你要能策萬全,那便無法下手了。」

  說著果見含芳用黑紗包著頭,扶著趙玉娥,從後艙走出,向昭業道:「柳伯請放心,侄女病已好了,如非強敵,多少還可以抵擋一陣,只是我太緣慳福薄,狗皮、銅袍兩位之來,固然沒有能遇上,便連師祖也未能當面拜謁,要不然,她老人家隨身攜有信香,只能要上幾枝,遇急難,便不難求咧!」

  柳昭業忙道:「你這孩子,怎麼這等大意,這胎氣閃動,非同小可,雖經慧因大師靈丹安住,卻受不得風著不得力,你為什麼才稍為好一點,便走了出來。」

  含芳臉上一紅道:「侄女知道,不過師祖所賜靈丹,功能起死回生,決非常藥可比,如今已經無礙咧。」

  昭業道:「雖然如此,卻仍須仔細,須知你太公闔門殉國,只剩你們這一條根芽咧!」

  接著云云和孫二公子也一力相勸,才重又由趙玉娥扶了進去。

  昭業因恐流寇突然來襲,又命云云將劍光斂至極細,飛向空中巡邏,免為所乘,又害這些孑遺災黎遭劫。

  云云領命,又就船頭縱劍飛向太空,將劍光隱去,先在附近數十裡之內,環繞了一個圈子,只見沿江若干村落,大半杳無人煙,有的較小村落,已經燒成一片白地,有的殘屍未埋,時有饑鷹爭食,其傷心慘目,簡直不可名狀。

  她試再把圈子放大一些,一直到離開成都不遠,才見有流寇旗幟,人馬逡行,但雖系名城,仍少商賈來往,便近郊村落,也似居民不多。

  她正在空中嗟歎著,忽然一陣腥風吹來,穢臭之氣觸鼻欲嘔,慌得她,連忙飛向雲層之上,繞避過那陣臭味。

  再向下一看,只見那陣猩風之中挾著點點猩紅,竟下了一場血雨,接著日暗無光,愁雲慘澹,漸漸天地昏瞑,雲層之下,時有綠光閃動,心知下麵必有妖人發動左道陣法。

  她哪敢久留,正待催劍回船,忽聽耳邊嬌喝道:「你這妮子,怎麼也打算來湊熱鬧,下面妖人正在祭煉聚陰大陣,只一發覺上空有人,你便不用打算走呢!」

  一聲喝罷之後,倏覺那道劍光,似已被人催著,硬似隕星一樣,直向臨江集一路飛回,欲待相問,卻若其速如電,連氣全喘不過來,瞬息之間,已到泊船江岸,更不容由主直瀉而下,一下落在船頭上,才算定住。

  云云忽聽身後大笑道:「可笑那狗皮道士,既想和魔崽子見個高下,又想救災弭劫,百忙中還要收徒,卻忘記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今天如非我來得正是時候,豈非又要誤事。」

  再掉頭一看,卻是一個白衣道姑,只生得秋水為神,梅花作骨,珊珊的立在船頭上,便似瓊島飛仙,偶降人間一樣,不由大驚,連忙拜伏在艙口道:「弟子入門不久,又不常侍家師,以致各位前輩仙俠,均少識面,幸蒙指迷,送回此地,感激不盡,還請先示法號,才好稱呼,免致失禮。」

  那白衣道姑正待攙扶,忽聞「汪」的一聲狗叫,狗皮道士已從空中落下,高興道:「師妹來得好,目前我正因這場劫數太大,這一帶妖人又越聚越多,簡直無法下手,偏偏那位小和尚又去海外仙府末回,這裡能手不多,只忙了我個手慌腳亂,你能稍留些時,那便好得多咧!」

  那道姑一面扶著云云上下看著,一面笑道:「既然這等忙法,誰教你又趕著要收徒弟,我如今也有事在身,卻實在無法多留咧。」

  說罷又向云云道:「無怪了塵大師姐說你骨格不錯,果然有點意思,只是作事應該膽大心細才好,适才那聚陰妖陣,豈是你這孩子可以窺探得的,如非遇著我,那就太險了。」

  接著又道:「我名唐蕙,你曾聽你師父說過嗎?」

  云云連忙又跪拜下去道:「原來是唐師叔到此,那就無怪有這高法力了。」

  她接著又向狗皮道士施了一禮道:「弟子並非大膽,敢向妖陣窺探,實因師祖有命,在此救護這些災黎,家父惟恐流寇妖人來襲,才命我在空中瞭望查察,卻想不到去得稍遠,適逢妖陣發動,所以連忙翻向雲層之上,又幸師叔經過,帶了回來,否則便難說咧。」

  頓了頓問道:「諸葛師叔,知道我那韋叔已被妖人攝去了嗎?」

  唐蕙聞言,忙道:「你在哪裡遇著師祖來,她老人家對你曾留有什麼話嗎?」

  云云道:「說來話長,兩位師叔且請艙中稍坐,容家父和同行各人拜見,弟子再為稟明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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