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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韋飛舀了半碗一看,果然象琥珀一樣,掛在碗上,忙向艙裡喊道:「趙賢侄,快把艙裡的半罐汾酒拿出來。」

  只聽艙裡答應了一聲來,出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年書生,掙得耳紅,又捧出一個酒罐來。韋飛一手接過,傾在船頭上的罐裡挾上岸去,自尋地方溫酒。

  狗皮道士向那捧酒的少年一看,笑說:「這又是一個人棄我取的好資質,這一次真有意思。」

  銅袍道人笑道:「如此說來,你這一回要大開門牆,廣收弟子了。好,好,今天這一席,便算我賀你開山大吉如何?」

  狗皮道士且不理他。又向那少年細看了一會說:「今天這一席你也有份,少停一齊入座,須要把你們的下酒物端整好,不要單讓那狗熊一個人偏勞知道嗎?」

  昭業父女孫二公子見了,三人不禁心中奇怪,暗想,這怪物不但說話之中對韋飛有意收為弟子,連對趙定國也有意,這兩人一個是年四五十歲的粗人,一個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聞說這怪物向來獨來獨往,遊戲人間從不收徒,怎偏偏看中這兩人,寧非怪事?

  昭業忍不住道:「諸葛道長對我這趙賢侄有造就之意嗎?這是我在遼陽一同被困的難友,他夫婦是一對破鏡重圓的同命鴛鴦,資質心地都不錯,能得老前輩格外成全加以造就,實是幸事。」

  說著隨向趙定國說:「這是川東白鶴觀的諸葛道長,他和這位銅袍道長,兩位都是難得見到的人間仙俠,還不拜見?」

  趙定國連忙端整衣巾下拜,銅袍道長笑道:「這一拜更定局了。」

  狗皮道士把小眼一眨說道:「將來的事,將來再說,目前且談吃酒,不要耽誤了好月色。」

  他只把頭略點,又向趙定國道:「我知道你是船上的監廚,現在先各司其事,催促船上大嫂做萊要緊,去吧!」

  趙定國答應著,拜罷又回後艙去。

  銅袍道人笑道:「你這惡狗真無賴,徒弟還沒有進門,便先擺出酒食先生饌,有事弟子服其勞的樣兒來,也不怕旁人齒冷,我看這個比那黑狗煎高多了,你那幾手狗兒刨的三才劍法,和遺骨響鈴鏢,也許有了傳人了,不過這孩子天庭黑氣太重,恐怕不免有一場大驚恐,在收徒之前夠你忙一場了。」

  狗皮道士搖頭道:「你看得眼熱嗎?讓你如何?」

  銅袍道人道:「我暫時還不打算收徒弟,不過這孩子我看了很對心意,到時候,也許會幫你一點小忙,隨便給他一點好處,或者可以。」

  狗皮道士看看昭業父女,又看看孫二公子說:「你們都是證人,聽清牛鼻子的話,可不要說了不算。」

  銅袍道人一擺手中鐵笛哈哈大笑道:「你不要拿話來繞我,也無庸教旁人作證,我向來說了算數,決無更改,你還怕我抵賴嗎?那真是笑話,我雖然身無長物,許他們這一點小心願,還不至拿不出來,你請放心罷。」

  狗皮道士笑說:「只要你說在之前就行,要不然我這惡狗可不好惹。」

  銅袍道人也笑道:「好,好,狗咬呂洞賓,連神仙都能下口,我是何等人,豈有不怕你這惡狗之理。」

  說罷又是一個哈哈大笑道:「閒話不要多說,說了反而耽誤了正經,你看碧空如洗,斜月在杯,這是多好的風景,要等酒熱還有一會,讓我先來吹一會笛子,替大家解悶如何?」

  說罷便又拈著鐵笛吹起來。先是清商引非常悅耳,後來忽轉為變征之音,猛然化為極蒼涼悲壯的調子,眾人都為之心驚不已。孫二公子聽了不禁幾乎流下淚來,狗皮道士大叫道:「夠了,夠了,快些打住,與其聽你這教人難受的勞什笛子,還不如煩我雲姑娘賢侄,把那老尼姑傳的越女劍法來舞一下比較差強人意呢。」

  銅袍道人停住了笛聲,微慨道:「我也不知道什麼道理,這些時吹起笛子來,老是身不由己的,便轉成殺伐之音,也許這久不沽人血的傢伙,又要大發利市也說不定,依照目前這般賊奴的殘酷行為,真教人再也耐不得了。」

  狗皮道士一眨眼道:「本來我們早就該動手了,什麼叫做劫數,什麼叫做殺戒,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一切的事,只要做得順乎天理,合乎人情,快乎人意,便是對,殺了殺人的人,以殺止殺就是無量功德,過些時,你等我做給你看,你怕殺孽太重不能成道,我卻不怕,大家再做自了漢,川中要人無噍類了,見死不救,還修什麼道?現在且不談這個,還是那句話,先請雲姑娘舞一回劍,解一解你方才吹笛引起的不快再說。」

  云云聞言,立刻躬身道:「在兩位老前輩面前,我怎敢放肆。」

  狗皮道士笑道:「胡說,誰不知道你那師父的玩意兒,是南北兩派劍術裡面有名的絕藝,她的玩意兒既然全傳給了你,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我這一次從蜀王府來,還順便帶了那八大王的一件東西來,舞得好,便送你做見面禮,不過,我要出一個難題給你做,還要做得好,才值得送你這件東西,那就是劍要在這船蓬上舞,不許離開一步,同時,我再叫牛鼻子仍吹笛子,你的劍法要和他的笛子合拍才行。」

  云云未及開言,銅袍道人先笑道:「你真是賊無空過,又順帶了什麼東西來,對晚輩出這樣的難題,還要勞動我老人家,究竟是什麼寶貝,先拿出來大家看看,值得值不得?」

  狗皮道士一伸右手,狗皮連爪帶頭齊搖道:「不行,不行,方才我已說過,天下可沒有這麼便宜的事。」

  銅袍道人笑道:「你真是不脫狗頭狗腦的習氣,東西在你手裡,我不過打算先看一下值不值得我們吹笛舞劍。你真要捨不得,誰還能搶你的,怎麼就這樣居為奇貨起來,豈不可笑?也罷,不管你偷來的是什麼東西,我們為了不辜負這剩水殘山的風光,就先舞一回劍吹一回笛子也沒有什麼,不過,我替柳賢侄女先說一聲,停一會兒,只要你不怕丟人,儘管當著人拿出來,可不要只把手伸在懷裡,掏不出東西來,那就不能怪人了。」

  說罷,哈哈一笑,重又拈起鐵笛向云云說:「賢侄女,我們先舞起來,不要讓這惡狗笑我們小氣。」

  云云欠身一旁,含著笑說:「兩位老前輩一時遊戲,侄女決不敢放肆,既是諸葛道長的法諭,銅袍道長又願意淒趣,侄女遵示獻醜就是了。」

  她說著把手一拱,嬌軀微動,劍光一閃,已經躍上船蓬,跟著銅袍道人的笛聲,舞起劍來。她身形微蹲,貼地的舞起來,不但劍法深湛,亦且進退徐疾,完全與笛聲相和,眾人看了不禁頷首讚賞,尤其狗皮道士更是狗頭連晃,兩隻狗耳不住地在額上顛簸,拍手叫妙。驀地劍光一斂,云云飛身躍起,飛縱上去兩三丈高,一個細胸翻雲,化成燕子接波,便已停住了身形。

  云云劍歸劍鞘,躬身道:「侄女獻醜了,尚請兩位前輩賜教。」

  狗皮道士狗頭連搖道:「好,太好了。」

  銅袍道土道:「那你就不能食言,該把東西拿出來送雲侄女呀!」

  狗皮道土一翻眼,道:「誰象你一樣,說話老不算數?偌,這個東西,你們看看怎樣?」

  說著,但見珠光一閃,他的手中托著一個錦盒,盒中一顆大珠發出閃閃光芒。

  眾人齊都一驚,沒想到狗皮道士會送如此貴重的禮。只聽得狗皮道士道:「牛鼻子,我的禮在這裡,你的見面禮呢?」

  銅袍道人道:「雲侄女已得真傳,真是可喜可賀,貧道沒有什麼見面禮,這是我前年偶遊雪山所得一個珠囊,盛那珠正好,就送給你吧!」

  說著,取出一個珠囊,然後把那囊裡盛的藥丸倒下來,另外藏在一個白玉瓶裡,然後向狗皮道士手上打開錦盤,取出寶珠,放在囊裡,手指一松,寶光立斂,一拉開囊口,珠光迫人,只一鬆手,便又毫無異狀,仍是一個白中帶青的小小絲囊,笑著向云云說:「賢侄女好好收藏起來,我再傳你這珠囊的用法。」

  狗皮道士大笑道:「你這牛鼻子既充內行要做面子,為什麼這樣小家氣,連那囊內的幾粒藥丸還留下來,不會一個人情做到底,要送就連藥一齊送嗎?」

  銅袍道人正色道:「你懂什麼,我怎會小家氣,你知道這粒藥的來歷和效用嗎?」

  狗皮道士小眼連眨帶笑道:「你不用急,我也知道你這回天再造丸來之不易,決不將你,只要到時候,進人一兩粒,便足感盛情了。」

  銅袍道人道:「你說來說去還是那句話,難道還要我寫張筆據給你不成?話再說多了,到那個時候,我偏老起臉來不給,除非你真敢來偷。」

  狗皮道士大笑著把舌頭一伸道:「哎呀,牛鼻子生氣了,真要說偷,也沒有什麼,我可以打賭,只要你不用身上的碎銅片子,我還可以對付,不過偷得斷了根,可不用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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