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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繼武不禁看得呆了半晌,方才走近湖邊,用手掏水,先將頭臉兩手洗淨,然後又飲了兩口,果覺涼爽可口。

  猛聽那白石山峰後面,忽有婦女嘻笑之聲,不由心中一動,暗想,這谷内山水佈置,絕非天然,不要是什麼人家的宅院,誤入還有可說,如再偷窺人家婦女,那便絕非所宜了。

  想罷,正待起身出穀,陡見那荷花當中一聲水響,忽然泛起半個裸體少女來,一頭漆黑頭髮披在腦後,那雪白的嬌身自香臍以下全沒在水中,上半截卻都在水面上,不但酥胸玉臂,俱陳眼底,便一雙玉峰,也毫無遮掩,畢露水上。

  那一張圓姿替月的俏臉,卻好正在四五朵盛開的芙蓉中間,人比花嬌,花羞人面,更顯得異樣豔麗。但那少女,似乎並未看見池側有人,倏然呼的一聲,纖腰一扭,向水面一仰,嬌軀瑩潔如玉,完全浮在水上,竟向繼武立處浮游過來,不禁嚇得繼武,連忙轉身奔逃不迭。

  他正向谷口外面走著,忽聽身後嬌喝道:「哪裡來的小子,膽敢跑到這松苓穀來偷窺我們宮主出浴,還不趕快住腳,聽候發落,只敢再逃,我們這劍光一起,你便沒命了。」

  繼武回頭看時,卻是兩個垂髻少女,各持寶劍,已經趕到身後,連忙躬身道:「我是過路客,偶因口渴入谷飲水,實非有意偷窺,還望二位姐姐饒過初次,以後再不敢了。」

  那趕來的二女,為首一個長圓臉型身穿紫衣的,又嬌喝道:「你還敢胡說,這等的事,還能有第二次嗎?」

  後面一個穿緋色宮裝的少女也把臉一沉道:「阿英姐,你管他呢,我們只把他帶去見宮主,讓宮主自己發落不好嗎?」

  那叫阿英的少女,連忙用劍一比道:「不管你是行客也好本地山民也好,既已進了我這松苓穀,便須由我們宮主發落。你想就這樣走,可沒有那樣便宜的事。還不快隨我們走嗎?」

  說著,那個緋色宮裝的少女,也舉劍架在繼武的肩上喝道:「我們宮主便在那邊等著,你如再倔強,那就莫怪我們用武了。」

  繼武聞言,不禁引起一腔怒火,正待抗拒,但自己一想,偷窺人家少女出浴,委實是自己不是,只得忍住氣道:「我也曾稍讀詩書,此番出來,又是為了求仙訪道,焉有偷窺你們宮主出浴之理。如果真要說動手,我也未見得便怕你們。不過,誤入此穀我本確有不是之處,你們又都是女人,所以我才讓你們一步。你們宮主現在何地,快引我當面說明,如再出言不遜可別怪我了。」

  那阿英笑道:「夜光姐,你聽聽,這還是他讓我們的,要不然人家也許還會露一手給我們看看呢。」

  那叫夜光的少女,沉著臉用手中寶劍在繼武肩上一拍道:「你這小子,死到臨頭,還不自知嗎?我們這松苓穀、紫霞洞天,乃是紫綃宮主修真禁地。你擅自闖入已是該死萬分,又敢偷窺宮主出浴,如依禁律,至少也該下油鍋炸酥,磨成細粉去喂王八才對,你還敢像沒有事也似的,在這裡說大話嚇人嗎?」

  正說著,忽又聽那荷池內白石小山上,一個嬌婉的喉音道:「啊英,夜光,他既說讀過書,又是求仙訪道的,你們不許威嚇他,快些押過來,等我問明再說。」

  二女聞言,一齊喝道:「不管你是什麼出身,我們宮主既然喚你,還不快去嗎?」

  繼武心想:這兩個丫頭簡直狂妄萬分,無理可喻,那出浴的女人,既是主人,也許可以說理。照這等勢派,如非俠盜宅窟,一定是個豪強別墅,一切還宜謹慎為佳。

  想罷,先將衣襟端整一下,轉身又向荷池走去。二女一前一後押著,從那荷池邊上繞了過去,經過假山,便見一座三曲紅橋,從那池邊上,一直聯到那白石小峰下,三人一同上橋。

  夜光首先搶過去,高叫道:「稟宮主,那私入禁地偷窺宮主出浴的小賊已經帶到,聽候發落。」

  遠聞白石峰下輕輕一聲嬌叱道:「你這丫頭,事情遠未判明,怎麼就叫人家小賊,這等口聲便當掌嘴。」

  夜光聞言,瞪了繼武一眼,撅著嘴,立在橋頭不再開口。阿英在後面又低聲道:「這是你的造化,我們宮主這樣寬宏大量待人還是第一次呢。」

  說著,繼武已經渡過曲橋,走到峰前,再抬頭一看,只見峰下一片白砂皎潔如銀,上面陳列著一張紫晶短榻,高才尺許,适才所見出浴少女,仍是全身赤裸著,只披著一襲薄如煙霧的紫綃,一手執著一枝半開的荷花,一手支著下頷,斜憑在榻上,微笑道:「請問道友尊姓大名,從何而來?既是求仙學道的,當知我這松苓穀紫霞洞決不容外人擅入,為何直到我這每天出浴的靈石池邊並不聲張,又逗留不去,這就不怪蠢婢責難了。」

  那聲音之嬌婉柔媚,簡直美妙無比,入耳令人魂消魄蕩。

  繼武再仔細把那少女一看,只見她一張俏臉,全貼在那支荷花上面,一雙妙目卻斜睨著自己,渾身骨肉勻停,仿佛一個全用羊脂美玉琢成的人兒,被一層極淡的紫煙籠罩著,不由心頭怦怦不已,簡直不敢平視。

  忙將二目一垂躬道:「我姓楊名繼武,現方從師學道尚未入門。只因路過谷口,一時口渴難忍,遙聞水聲,因而入谷覓水解渴,井非有意敢犯禁地。就在池邊掬水時又未見有人,所以才敢逗留片刻,及見池中有人即便他去,絕無偷窺之意,此點還請見諒。」

  少女未及開言,那夜光又喝道:「宮主,你休理他,我們明明看見他蹲在池邊,一雙眼睛好象饞貓兒看見魚一樣,全神都貫注在你的身上,連動都不動,能說沒有他意嗎?」

  那少女又嬌喝道:「你這丫頭,方才我已說過不許無禮,為何又敢多嘴。難道真當我不能當人處罰嗎?」

  說罷,又向繼武笑道:「道友既是無意入谷,口渴覓水亦屬人之常情,原可原諒。不過,适才道友既說現方從師學道,能以令師法諱見告嗎?」

  繼武略一沉思道:「說來慚愧,我雖得見家師,現在尚未入門,如以實在情形而論,我尚未能列在弟子之內。雖然他老人家曾經說過,只我經過一劫,不遭魔擾,便可以收入門牆,但此時言之未免過早,且近招搖,所以還以不說為宜。如蒙主人見諒,便請容我出穀,他日小有成就,再當謝過如何?」

  那少女看了繼武一眼道:「我還當你已經投有師父呢,所以有些話不便說,既如此說,你就與那一派的宗主長老有過交道,也還未成定局,那就更好說了。現在我相信你方才說的話都是實情,決無虛假,不過你知道我的來歷和擅入我禁地,窺見我身體的禁例嗎?」

  繼武惶然道:「這個我卻也實不知情,不過這樣說,道友想必也是一位散仙,此地便是仙府了,就請明以告我,以便當面謝過使得嗎?」

  那少女笑道:「此地原名松苓谷紫霞洞天,适才兩婢當已相告。我乃南海玉衡真人薛天相之女,家母便是鬼母潘濤,閨名惜惜,外號人稱松苓穀主紫綃娘子,婢僕僭以宮主相稱,實非所許。我自昔年父母反目,來此潛修已近兩甲子。自從來此,家父便為我定下禁例,無論仙凡,只一入谷,必須自己能從谷口所設六賊消魂網沖出去,才可赦過,聽其自去。否用便要罰在谷内服役十年,限滿方許脫身。」

  說著,俏臉忽暈丹霞,用那荷花半遮著面道:「至於能看見我的身體的,那就算是前生夙有良緣,便須留在此地,同修大道,作一對神仙眷屬,你看怎樣發付我吧?」

  說著梨渦微露,從花隙偷覷繼武臉色。繼武聞言,不禁大驚,心知大同教主彭康所指魔劫,一定就應在此女身上,忙將心神收攝,亢聲道:「我本一介凡夫,學道尚未入門,如何敢妄冀上配宮主,道友此語未免太苦人所難了。至於入谷犯禁,實出無知,适才已經說明在先,而且此項禁令系由道友片面所訂,谷口既無牌示又無守望,何能禁人入內,如果真要以此相挾,那我只死而已。」

  薛惜惜驀地裡臉色一沉,將手中荷花移過一旁怒道:「我這松苓穀禁例誰不知道,雖然無牌示守望,卻從無一人敢擅自入內,你如何能以不知二字,便輕輕脫卸。至於婚姻之約,原無相強之理。不過,我雖魔道,家父卻是散仙一流,我一個待字少女,能輕以身體示人嗎?你既自詡讀書明理之士,且還我一個道理來。」

  夜光也道:「這人,我原看他不是什麼好人,宮主何必和他論理。依我之見,先罰他掃毛廁十年,然後再宰了喂狗,把魂拘起來,煉那諸天神魔,看他悔也不悔。」

  那阿英卻在身後悄然道:「傻子,憑我們宮主哪一點不好,還有什麼配不上你的,為什麼敬酒不吃要吃罰酒。你不是要求仙訪道嗎?老實說,我們這裡就是人間仙境,我們宮主的法力,一向集諸家所長,只你一經入贅,便成半仙之體,為什麼現鐘不撞倒要去煉鋼,還不趕快答應嗎?」

  繼武把牙一咬,又冷笑著高聲道:「你這無恥賤人,還自以為有理嗎?便算我誤入禁地看了你的身體,應該有罪,你現在不還是赤身露體的嗎?既知自愛,有這個樣見生人的嗎?老實說,我頭可斷,此志終不可屈,你待如何?」

  薛惜惜冷然道:「你以為我赤身露體和你說話便是無恥嗎?須知這是我的家,從來就沒有外人來過,你自上門尋事,這能怪得我嗎?再說,我雖曾習魔教,卻非一般淫賤魔女可比,你既已看見我的身體,我以後還能去嫁人嗎?我既將你當做丈夫看待,便裸體相見又有何妨。現在你既如此說法,我如再行相強,便真是無恥。你只自己有法走出我這松苓穀去,我便聽你自便,隨你到什麼地方去都行。不過我也從此決不嫁人,永遠算是你楊家的媳婦,你如走不出去,在我這六賊消魂網中壞了道基,你又待如何,能給我一個明白答覆嗎?」

  繼武聞言,心知這一劫,關係自己前途甚重,那大同教主鐵肩大師和劍門小黑之言已經應驗,便也冷然道:「你如聽我自己走出,自是足感盛情,我即使為魔法所乘,也只有死而已。」

  薛惜惜聞言,倏然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一言為定,不過你如想死卻辦不到呢。」

  說著,放下荷花,纖手一揚,又嬌笑道:「我這寶網一出手,六賊便一齊來攻,你須仔細才好,不然可不能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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