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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但秋華為人,外圓內方,誓以童貞入道,力爭上流,雖然情好甚篤,但防閑甚力,一涉私情從不假以詞色。其實李鈺衷心也絕少塵念,只不過一念情癡,希望仙山歲月,長相廝守而已。

  無如一入情關便難自己,愛之愈甚,愈形之於外。因之秋華對之,更加疏遠,無如一個避之愈力,一個思之更切,兩下漸漸入了魔障。

  雲麾真人夫婦門下弟子本多,但自天山煉魔之後,大半轉劫,封洞以後自己足跡久絕塵寰,但為了采藥煉丹,有時不得不令弟子外出。

  李鈺、秋華因功力較高,又為男女弟子之首,以致在山外時間較多。秋華雖然力避同行,李鈺則必托故相尋,以慰相思。

  如此已非一日,秋華心雖不願,但不知如何,見面以後,又不忍過於拒絕,終必在名山勝地流連些時,才一同回山。

  那一次,秋華因奉雲麾真人之命,前往海南島五指山採取千年續斷,煉製一種接骨生肌靈丹。

  卻好李鈺也奉真人之命有南海采珠之行,卻好同路。去時,兩人把劍光連在一處,飛行極速,並未耽擱。到了南海,各自分頭做事。

  李鈺因時近中秋,存心想和秋華一賞海上秋月之勝。匆匆采好珠又趕到五指山去。因秋華曾經說過,那株千年續斷,產在山陰一處斷崖下面,所以不假思索,一直趕去。

  誰知才到崖下,便見兩紅一青,三道劍光鬥得正烈。一看那道青光正是本門家數,心中已是著慌,再一細看,分明是秋華的太陰寒魄劍。

  那兩道紅光看看已占上風,忙將自己的劍光一催,身劍合一,閃電也似的飛馳過去,一刹那間便已到了斷崖下面。

  只見秋華一手催劍,一手提著那株續斷,口中似在爭論。對面卻站著兩人,為首一人,赤面微須,一身沉香色道服,相貌頗為兇惡。後面一個二十來歲的紅衣少婦卻妖豔異常,心料必是妖邪一類。

  他立即現身縱劍相助,一面高聲道:「秋華師妹不要驚慌,我來助你。」

  誰知那赤面道人,原系南海著名妖人飛天神魔向三連,那少婦乃是桃花島赤身教主洪昆的寵姬桃花三娘子褚玉英。

  這一對淫魔本在海上無心相遇,打算相攜覓地淫樂。向三連一見秋華天生麗質,心中不舍,卻礙著褚玉英在旁,不好公然下手。不想褚玉英也看中那株仙藥,打算奪取,因此兩下鬥將起來。

  如論功力,二人本非秋華之敵,只因秋華奉師命,在封洞期內不得在外樹敵,所以只守不攻。

  一面說明那株千年續斷,早被自己發現,行法封藏已經多年,並非無主之物,打算如能說服,使對方知難而退固佳,不然便使稍知厲害,然後出其不意遁去,以免無味糾纏。

  一見李鈺趕來助戰,已與己童相左,誰知李鈺一見心上人被困,已不是意思,再聽那飛天神魔向三連出語污穢,更怒從心起,不管好歹,一面把那柄銀河劍發揮全力,像一道銀虹也似的卷上去,猶恐一擊不成,又把師門至寶,乾天紫焰神雷取了一粒,暗向二敵打去。

  這一來劍寶齊發,那向三連也是惡貫滿盈,死在臨頭尚不自知,起初雖見李鈺銀河劍光有異尋常,也略存戒心,但意念中,仍在偷看秋華,打算承其不備,連人帶劍攝走。想不到那劍光來勢太猛,已難招架。

  更做夢也想不到那紫焰神雷,出手只豆一粒,暗紫色光華,並不出奇,一到面前,威力之大竟不可思議,連想逃的功夫都來不及,一具肉身便被震碎,劫後元神,方化一點碧光打算逃走,被李鈺銀河劍裹著一絞,立刻形神俱滅,只勝一縷殘魂逃去。

  那站在一旁的桃花三娘子,也出其不意,被雷屑將一副宜喜宜嗔的俏臉炸了個滿臉開花,顴骨、額角、鼻子、腮上,一連受了四五處傷,一見勢頭不對,連忙縱劍逃去。

  李鈺殺得性起,一縱劍光又欲追去。秋華忙嬌喝道:「你已闖下了殺身大禍,還不住手,真打算嘔死我嗎?」

  李鈺聞言不禁吃了一大嚇道:「我闖下了什麼大禍?你對這些下三溢的妖人還有什麼顧惜?他對你這樣穢言侮辱,不殺他還等什麼?」

  秋華冷笑一聲道:「你把人殺了,知道他是誰嗎?」

  李鈺道:「這等下流妖人,還得要問,你只看他那副嘴臉,會有什麼好人,難道我還殺錯了不成?」

  秋華嘆息了一聲道:「你知道什麼,那個男妖人姓向叫三連,他雖是一個無惡不作的妖人,他的妻子卻是小南極鞭容島主餘夜珠。余仙子不但是潔身自好的端人而且和我們的師母是同門師姐妹。她和向三連雖系善惡趨舍不同,反目已經好多年,但余仙子決以絕大願力使丈夫悔悟改邪歸正,並願自積三十萬外功為丈夫贖罪。

  「兩人平日煉有心神相通之寶,一遇向三連為敵所逼,立刻趕來解圍,所以向三連能數逃大劫也就在此。你這一下將他殺死,不但返魂無術,便連轉劫都難,余仙子能輕易饒你嗎?

  「那女妖桃花三娘子褚玉英乃赤身教主洪昆的寵姬,平生把一副花容媚骨,視為舉世無雙,老怪也愛如生命,你這一下雖未將她殺死,但師尊的乾天紫焰神雷,系采五雷精英和南極磁石煉成,不但威力極大,而且一經受傷永難復原。

  「她這一回去,赤身教主立刻趕來。一日之間,你便樹下兩個極難惹的強敵,便此刻能趕回去師尊也不譴責,我看你今後如何能逃過這兩大強敵。」

  說罷不禁雙蛾深鎖,愁容滿面,李鈺聽罷不禁也呆了半晌,慨然道:「此事實我一時荒唐所致,不過事已如此,決無連累師妹和師尊之理。小弟此番奉命采珠事已畢,就請師妹先行帶回去,代向師尊、師母請罪。我願以一身擋之,那怕形神俱滅,亦所甘心。」

  說罷掏出一把珠子,遞向秋華手中道:「小弟無狀,有累師妹,此番如能從二敵手中僥倖逃出元神,還望師妹稟明師尊接引轉劫。」

  秋華搖頭道:「李師哥,我知道,你一切無非是為了我,以致才闖出這種大禍來。只因你太不顧利害,我才埋怨幾句。如今大錯已成,豈有讓師哥獨負艱巨之理,現在只有你我兩人合力抵禦,或有萬一之想,幸而能逃過這插劫數大家都好,萬一不幸,我們也只有兩人死在一處了。」

  說罷瑩然欲泣,悽楚不已。

  李鈺向她看了一眼道:「師妹,你只有此數語,我便形神俱滅也值得了。不過余仙子如來或可理喻,那赤身教主洪昆,卻是一個無惡不作的魔頭,設有意外。我便粉身碎骨也難贖罪,師妹還以先行回山為是。」

  秋華把頭連搖只不肯去,倏聞南方天際。一陣強烈破空之聲自遠而至,連忙打開藥囊,先將那株千年續斷行法縮小收好,一面向李鈺道:「師哥,敵人來了,還不快加準備?」

  話猶未了,只見一點青白色寒光自崖上一閃而下,一個女子口音哭道:「是誰膽敢下此毒手,你須還我丈夫的命來。」

  接著眼前現出一個白衣道裝少女,滿臉淚痕,看著兩人怒氣衝衝道:「是你兩個將我丈夫殺死的嗎?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何下此毒手是何道理?」

  李鈺先向餘夜珠行了一禮,慨然道:「余師叔在上,弟子李鈺,原系雲麾真人門下,适才實不知那妖人竟是師叔丈夫,以致下手稍快。後由師妹顏秋華說起,才知師門淵源。不過我師妹顏秋華在此采藥,並無冒犯之處,他竟口出穢語公然調戲,且有威逼之意。弟子因見同門被辱,又不知底蘊,以為如此行徑必是萬惡妖人,所以才下手除去。

  「此事系弟子一人所為,實與師妹無涉,素聞師叔正直無私,還請原宥。如若不然,弟子亦願領受誅戮,但求放我師妹回去,稟明家師,師母再向師叔謝罪。」

  說罷屹然而立,兩睛看著來人,那余夜珠聞言不禁一呆。

  再向地下那一團被雷火燒焦的殘骸和那柄斷劍一看,不由又滿面慘痛把牙一咬大喝道:「原來你兩人竟是李霜娥門下,那我就先殺了你兩人,再尋他夫婦去算帳,也不為過份。」

  說罷一拍腰下劍囊,飛起一道青白色光華向二人當頭罩下。李鈺並不還手,只冷笑一聲,瞑目等死。

  秋華忙將自己劍光飛起敵住了,一面高聲道:「師叔請暫停手,弟子有下情容稟。」

  餘夜珠一股悲憤之色大喝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跟你這賊人有殺夫之仇,還有什麼話說。」

  說罷,不由分說,又催劍光逼上來,李鈺本想自己一死以了這場公案,一見餘夜珠不依不休,連話都不容說,又見秋華已將寶劍飛出,不由也怒道:「師叔,弟子不過因為師叔平日為人端正,不願累及師妹,所以自甘引頸受戮。如以天理人情來說,難道只准向三連無惡不作,旁人連還手都不許嗎?再說,今日之事,是向三連先偕妖婦桃花三娘子褚玉英向秋華師妹動手,並加穢語調戲,才逼得弟子不得不上前相助。師叔對於向三連既不能勸其向善,又不能阻止其與妖人打成一片四出害人,出事以後,更不問情由向弟子等尋仇,天下有這等道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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