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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說著取過中間榍旁一個小金錘在一個玉磐上敲了三下,那殿壁青銅大鏡,登時一齊推開,現出二三十個門戶,一片靡靡樂聲隨之而起,接著二十三個裸體男女,慢慢的從各門內走出來,應節而舞,漸漸走到了石堂中間。

  銅袍道人細看那群男女,雖然流波送盼一片生香活色,卻神態與常人均有不同,一切似均出諸妖法驅使,忙將右手捏訣,倏然發出一個太乙神雷,只聽轟的一聲大震,那數十個青年男女一齊震倒在地,半晌才漸漸蘇醒過來,大家都呆若木雞,像夢囈也似的相互看著。

  一問大桃、奢夫,才知被掠男女,除自甘情願投入白骨教的而外,其餘大都日常全在妖法禁制之下,所以恬不知恥,和禽獸一樣裸體相逐,直到精盡髓幹,已經魂遊墟墓才令清醒以供煉魂之用。

  銅袍道人不禁道聲可憐,忙令大桃、奢夫分別向男女各人說明,令其先將衣服穿好,仍齊集石堂,聽候造冊送回。各人聞言,均各悲啼不已,分向鏡後各室取衣穿著。

  銅袍道人又問奢夫,除這石室一處而外,其餘還有沒有其他淫窟。

  奢失道:「這裡是每逢三六九日,舉行無遮大會之所,其他有職司的高級教眾除在自己私室各蓄鼎器面首而外,此間另有秘室,專供個人試法之用,便在這大石堂之後,大約還有二三十人。」

  說著便留大桃、繼春在大石堂記錄各人姓名位址,又引銅袍道人,從石堂後面一個小門進去,只見又是一條白石甬道,兩邊曲折回環,像蜂房一樣,羅列著數十處石室,每室皆有少年男女禁錮其中,有的已經奄奄一息,有的尚能行動如常,但也面色不華,虛弱異常,雖藉脂粉之力,仍不能完全遮蓋,不過衣服大都整齊,神智較石堂所見稍為清楚。

  遂令奢夫通知一齊到大石堂齊集,各人均悲喜交集,能行動的紛紛向石堂走去。只一路走完甬道,卻再也不見一個妖人。

  銅袍道人不禁詫異,忙問奢夫,是何緣故,奢夫道:「這地底秘室,向來日夜不禁淫樂。教中只有職弟子,向監院領得暗號均可進來。每逢無遮大會,更非到不可。甬道秘室輪值管理人更多,此刻想因觀中敗訊傳來,人都跑了,只那接近後園進口幾人尚未得訊,所以才仍守在那裡。」

  一問罹難各人,果然眾妖人才逃不久,等到鶴軒和藏室中間的出口上去一看,天色已經大明。

  再細看時,原來那座白鶴觀規模相當宏大,前後一共五進,七八處跨院,後院還不在內。那鶴軒便在第三進,原來供奉三清的正殿右側,一共三間精舍,藏室在第四進玉皇閣內的右側,也是三間精舍,中間只隔著一座假山。那地道出口,便在假山裡內面,外人就是走到面前也看不出來,此刻卻門戶洞開著,一個人也沒有。

  那五進房子,第一進是山門靈官殿,第二進是呂祖殿,鄔元成為了遮掩外人耳目全未更動。第三進原是正殿供奉三清,已被鄔元成將聖像毀去,供上阿修羅王,兼作聚集妖徒,講說邪道之所。

  第四進的玉皇閣,也改成招待外來教友徒眾的宿所。第五進原來是珍藏著一部道藏的藏經樓,現在則成了貯藏糧秣兵器的地方。

  銅袍道人看了,不禁吐舌道:「依這情形看來,這白骨教不真要造反嗎?」

  奢夫道:「造反不造反我不知道。不過聚眾囤糧,打造兵器卻是不錯。」

  兩人正在走著說著。狗皮道士已經領著卓和夫婦和小珠,從通後園的甬道走來,笑道:「你的事情完了嗎?那秘室裡到底藏了多少青年男女呢?」

  銅袍道人道:「現在還沒有計數,粗粗的看來,大概總在八九十人。」

  狗皮道士道:「竟有這許多人嗎?現在在什麼地方,這白骨教真可怕,只一個小小道院便掠來這許多人,這還了得?」

  銅袍道士道:「豈但掠來八九十人,那藏經樓上還有萬石糧食,和千件兵器盔甲呢。」

  狗皮道士道:「那他們真的預備大幹了,照這麼一說,我們這一次也許真的消弭了一場劫數,就宰了幾個人,也十分罪過。」

  銅袍道人笑道:「提起這話來,我倒要問你一聲,你是負巡查全觀搜捕妖人之責的,現在捉了好多妖人餘黨,有沒有主要的人物在內?」

  山茶不等狗皮道士回答先說道:「後園我們全搜查過了,是有職司的非死而逃,只勝三十來個都是不相干的老弱殘廢,內中還有十來個是從前的火工道人。我們已經把他們全聚集在雙紅樓下,叫伺候小桃在這次一向改邪歸正的蝶奴和那只狒狒看著,正一路搜尋到前面來,你們在地下秘室內想是搜尋過了,曾拿著主要的妖人嗎?」

  銅袍道人笑道:「我們也只除掉兩個守門人,其餘一個也沒有見著。據奢夫說:妖人徒眾全跑了,便這前面五進大殿,七八處院也一個人沒有。」

  狗皮道士向奢夫看了一眼道:「奢夫道友,知道這觀中到底有多少人嗎?」

  奢夫躬身道:「平常也不過一二百人,每逢會期,那就多了,每次二三百個不等,最多的,可以有五六百人,現在因為防備各位仙師來,由各地調來能手較多,大約一共有二百多人。」

  狗皮道士又問道:「有職司的一共有多少呢?」

  奢夫道:「除掌院、監院而外,以下便是執法司,巡察司,度支司,知客司,這叫做六司。司倉,司香等職,一共七十餘人。」

  卓和笑道:「那麼,你是什麼職司呢?」

  奢夫苦笑道:「我本來是司庫,量近才升川東巡察。」

  銅袍道人道:「那你也算是一個三等職司了,那監院為什麼便能生生嚼吃呢?」

  奢夫道:「那監院因為是阿修羅王派來,對於全院都有生殺予奪之權,就是掌院也要俯首聽命,何況我不過一個川東路的巡察呢?」

  狗皮道士不禁慨然道:「如此說來,所謂掌院不過一個傀儡,實權都在監院手中,供養著人家不算,自己還時刻有性命之憂,被人家生生的嚼吃,這是何苦呢?」

  正說著,猛聽山門外有一片人聲奔將進來,再看時,原來卻是楊老者、小桃和楊老者的兒子繼武,率領若干村眾,各持刀矛、扁擔、斧頭、棍棒等物,一窩蜂也似的趕進來。一見殿上殿下血跡斑爛,還有若干斷肢殘骸,不由驚得呆了。

  狗皮道士見狀,一面向楊老者招呼著,一面向小桃道:「這裡的事,你和楊老大爺說過了嗎?」

  小桃道:「我只告訴伯伯一人,其他各位還不知道。」

  楊老者道:「事情我已對村眾和附近各位說過了,不過動手廝殺的事各位還不十分清楚。」

  說著又問:「那些妖人呢,全給宰了嗎?」

  狗皮道士搖頭道:「宰是宰了些,一大半全跑了。如今第一是先請各位鄉鄰看看,被掠來的男女,有沒有自己的親人,然後再商量報官了終。」

  隨命奢夫、小桃先引各人到山后秘室去。

  那些村眾們聞言,立刻隨著奢夫、小桃,從鶴軒入口進去。到了甬道之中,首先有兩人發現了自己的老婆和妹妹都已奄奄一息,躺在石室內。

  接著又有一個看見了自己的兒子,也只剩了一口氣,俱各痛哭不已。

  一直到了石堂,又認出七八個人來。楊老者一見繼舂拿著一張紙,一問,才知道已經記下的,一共有六十五人,那躺在石室內未及出來的尚不在內。

  又問奢夫才知道還有若干死去的,全拋在山后一個深壑裡,那失去親人而未覓得的,料知凶多吉少,格外激憤。

  楊老者見狀,忙令眾人將躺著的先抬出去,能走的也一同出去,聽候二位仙師發落。等到明元殿上,山茶已命小珠將從後園所獲的三十一個白骨教徒押來,正在詢問。

  村眾一聽,那都是白骨教徒,俱各大怒,恨不能生食其肉,各持帶來兵器、農具,幾乎要將被擒各人一齊當場打死,幸而楊老者喝止,才得無事。再將被難各一問,竟有一大半是城內和附近村鎮的,還有七八個都是本州著名的紳商的子女眷屬。最奇怪的,竟有一個是州官愛妾的妹妹。

  狗皮道土在一一問明之後,便和楊老者父子叔侄三人商量,決定用觀中道眾不法,欲借邪教作亂,因擄掠少年男女供其淫樂采補,致被過路俠客剪除的緣由呈報上去。現在積存兵器和被掠男女便是證明,還有奢夫及三十餘名活口也都願作證。

  只大桃姐妹,因恐有損,故在事前即將名字摘去。

  又由楊老者按照名單,派人通知住得較近的各人家屬,令其來領。較遠各人暫留觀中,虛損過甚的則由山茶取出靈丹醫治。

  這個風聲傳出之後,官府的履勘審訊,各人家屬的看望接頭,乃至看熱鬧的此去彼來,直把楊氏父子叔侄,忙得個不亦樂乎,一直到三個月後,才諸事大定。

  可笑那州官,起初因為自己也為鄔元成所惑,尚欲袒護彌縫,及至查明自己兒子被妖婦們吸盡精髓葬身火窟,愛妾妹妹又一哭訴,才翻然覺悟,將一切經過,據實疊成文卷。

  又因治下出此大案,恐與前程有礙,作了自己訪聞,率領地方民團剿捕,格殺俘獲教匪百數名,救出八十三名被掠男女,奪得武器若干件,自己的兒子也因之戰死申報上去,居然得了保舉升了知府,兒子也得了從優撫恤,連楊老者父子叔侄和奢夫都得了賞贈。

  狗皮道士、銅袍道人兩人卻始終藏在楊老者村上並未出面,直到事情大定之後,楊老者誠恐白骨教徒眾和西方魔教賊心不死,又來報復,便將兩人留下,請狗皮道士作了住持,又請工匠將觀中一切都複了舊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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