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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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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印把頭連搖,挽著小珠,在幾道瀑布之間,又尋著一個石隙,約有一人多闊,兩人側著身子走進去,仗著心光照耀,看得非常明白。 原來那隙內,卻是極其曲折的甬道,一連轉了三四個彎,愈走愈遠,在心光之下瞬息已進入數裡遠近,那條甬道,時寬時窄,時高時下。 倏然間心光一斂,心印附著小珠耳朵道:「已經到妖婦藏身之所了,趕快把一切寶光都收斂起來,看我顏色行事。」 說著相攜著,步行向裡面走去,又轉過一個彎,忽覺眼前一亮,現出一座石堂,堂中懸著一隻大如沙缸的鐵釜,釜裡不知貯藏什麼油類,當中豎著一根兒臂粗細的燈芯,芯上冒著尺高的火焰,卻不見一人。 小珠正待要問,心印又把手連搖,接著向釜下一指。小珠看時,只見釜底放著一個二尺來高,一尺對徑的一個石墩,上面卻空無一物。 心印卻放開挽著小珠的手,合什道:「聖母在上,弟子心印,今天已經攜了轉劫人來,尚請賜見法像,並開洞門,以便相助出關,挽救浩劫。」 其態度之虔誠嚴肅,幾未曾有過。小珠不禁詫異,倏見油釜略升,燈光大明,石墩上驟然現出一個儀態萬方的妙齡女尼出來,一身白衣,二目垂簾跏趺而坐,寶相莊嚴,幾令人不敢正視。 再偷眼一看,又仿佛面容甚熟,但又想不起是誰來。忽然那女尼把頭點點,二目微開,只看了兩人一眼,並未說話倏又隱去。 那石墩卻猝然向下一沉,現出一個大洞,心印卻扯了小珠,縱起心光,一同直向洞口飛身下去,只聽得一片轟轟之聲不絕於耳。 那洞仿佛一口深井一樣,下去三五十丈之後,漸漸看見腳底火光熊熊,並間有陰雷轟炸之聲,饒是心印心光護身之下,也覺奇熱,漸不可耐。 瞬息之間,已到洞底,再看時,卻又是一個廣大石堂。那石堂,穹頂圓壁,廣可三四十丈,中間縱橫支著八根精銅大柱,都在合抱以上,正中矗立著一個八角綠玉塔,高可丈余,周圍也約有丈餘,正對著自己和心印下來的洞口。 那穹頂上,除兩人下來的一個圓洞之外,滿綴著大大小小不知若干明珠,照得堂內毫髮皆見。 只見一個絳衣少女,正在捏訣踽步,繞著塔行法,用一片暗赤火光向塔上燒去,不時又手發陰雷轟擊,似乎並未看見兩人下來,只燒得那座綠玉塔,不斷發出五色霞光,卻絕無損毀,只覺奇熱異常。 那少女燒打了一會,不見動靜,驀然頭一搖,披散了一頭秀髮,上身衣服完全脫去,只剩下一個大紅肚兜,和一條蔥綠灑花大腳褲,倏的把牙一咬,從腰下拔出一柄五寸來長的金刀,向自己酥胸上一劃,登時裂開三四寸長一條口子,但並不見血。 一轉眼之間,從口子裡面,耽出八個一寸來高的小人,落地之後,一晃便化成八個丈余高的猙獰巨人,一色大紅半臂,豹皮短褲,頭紮黃巾,足下麻鞋,各就一柱,蹲下腳去,抱著向上倒拔著。 接著一聲巨響,轟轟之聲愈急,那座綠玉塔,也自慢慢的離地尺許。 少女看了似乎面有喜色,又喝道:「你等八人,今日務須各盡全力,只待此塔提起,我必不吝賞賜,將本身精血供你等啖吃一飽之外,這個尼姑,九世潛修,均以童貞入道,坐關又近十甲子,如能分啖她的法體,現勝凡人千百倍,良機難得千萬不要自誤。」 那八個巨人聞言,精神為之一振,果然各用全力拔那銅柱,那座綠玉塔又高起數寸,隱約已可看見裡面一個白玉蒲團,和那坐關聖母的雙膝。 心印見狀,忙一扯小珠道:「速赴玉塔後面,將門戶守好,聽我吩咐下手誅邪。」 說著,脫手便是一太乙神雷,便向那八個巨人打去。那八個巨人拔著銅柱,正掙得力竭聲嘶,但又不舍放下,轟的一聲,當前兩個先被震倒,其餘六個手一松,那座綠玉塔,又齊地罩下。 那絳衣少女正是姚媚珠,也猛然吃了一大驚,還疑坐關聖母發動禁制,故而所煉八個大力神魔受了重創。 再仔細一看,心印在心光籠罩之下,已經站在面前,不由既驚且怒,嬌喝道:「你這賊禿,我與你拚了。」 說著櫻口一張,噴出八粒酒杯大小血塊,分向八個巨人射去。 那八個巨人,受傷的兩個,已經縮做一團,未傷的六個卻張牙舞爪正擬向主人反噬,見那血塊噴出,每人搶了一塊吞下,精神又振,一齊轉向心印撲去。 但一下到心光上面,便立刻撞了回來,連撲數次均未得手,各自連聲怒吼,一掉頭,又向主人反撲過去。 姚媚珠見狀,兩隻媚眼一瞪,嬌喝道:「無知死魅,這小賊禿一樣是數世童貞修成,只要吸得一口精血,補益匪淺,适才我已將自己心血給你們吃了,再不用力對付敵人,且叫你們看個厲害。」 說著,把嘴又一張,噴出一片火光,手中金刀一擲,化作千萬柄,直向八魔逼去。八個巨人見狀,厲嘯一聲,又向心印撲去。 但那幢淡如輕煙的心光好像銅牆鐵壁一般,一沖仍被撞回。八魔既無法奈何敵人,又不能反噬,俱激怒已極,正在左右張望,姚媚珠倏然用手一指,那一片魔火頓向心印罩下,將一幢心光連人罩定。 一面向那八個巨人喝道:「你們且暫時回來,等我煉化這賊禿護身寶光,再讓你吃一頓美食。」 說罷把手一招,卻不見八魔回來,耳邊只聽得一片慘嗥之聲。再看時,心印連同一幢心光,已經移到另一角落。 那魔火金刀之下所罩的,正是自己妖師密授的八個大力神魔,正在拼命叫囂掙扎,這一驚非同小可。 原來那八個大力神魔,都是凶魂戾魄煉成,生前固然是極兇橫的暴徒,死後更是無理可喻的厲鬼,物色收集固然不易,煉之尤難,練成制伏更難,稍一不慎,立被反噬,啖盡肉體不算,甚至連生魂也保不住。 妖師在煉法時即曾說過,非萬不得已,決不可妄用。那金刀魔火,雖能制伏,多用不但消耗本身真元精血,而且神魔受創過甚,須防情急拼命反噬,就是被魔火煉化,也有缺額,再煉更是不易。 同時那八魔之中。一個最厲害的魔頭,名魏聯芳,原來本是魔教中的一個能手,算起來還是自己的師叔,只因忽然意圖叛教,被妖師覺察,佯作不知,利用自己色相勾引成奸,乘他行淫之際,暗下毒手殺死,不知經過多少時日,才將凶魂制伏,充了八魔之首。 如論功力,一旦拼命,自己決不能制,想起不由膽寒,欲收所發金刀魔火又自不敢,不收更不舍八魔完全消滅。 她正在進退維谷,那心印卻在旁笑道:「你這無恥下流的賤丫頭,只被逐出師門不加誅戮已算是運氣,如何愈趨愈下,竟弄起這一套玩藝來。适才所以容你逃走不予深究,我還是看在你的前師分上,才放你一條自新悔過之路,誰知你竟聽妖人之言,妄想乘機來此盜取玄靈聖母的無宇貝葉真經。 「你試想想看,以聖母無邊法力,便無我來,你能得手嗎?再說,這聖母身下是一個深通地肺的萬丈火穴,那鄔元成隻一知半解,以為一旦失敗,便令你用大力神魔將聖母坐關的玉塔提起,取去真經,引發火穴,使這白鶴觀和後山全成火海,便可掩飾一切惡行,免為世人所知。 「不知這火穴一經發動。方圓千里,盡化劫灰,你這孽障,也必因此同時化成劫灰,害人害己,天下再有像你這樣無知的笨貨嗎?」 媚珠聞言,不禁更慌,心神稍分,那魏聯芳所化魔頭,本來對她怨毒已深,但因受制過久無法自拔,又被魔法所制,本性全迷,與鹿豕無異,只有低首聽命。 此刻被心印心光連照,已有幾分清醒,一見有隙可乘,立刻雙臂一振,自拼毀在金刀魔火之下,直沖出來,一頭紅發根根直豎,七竅各噴毒火,兩隻鋼鉤也似的巨爪,閃電也似的,向姚媚珠當頭撲到。 姚媚珠不由驚得魂飛天外,一面繞柱閃避,一面脫手一粒陰雷打去,紫光閃處,轟的一聲大震。那魔頭,雖然被打了一斤頭,卻無懼怯,就地一滾,又自趕來。那其餘七魔,乘隙也從魔火中奔出來,紛紛撲到。 姚媚珠情急之下,一面連發陰雷,一面高叫道:「心印師叔,玄靈聖母,弟子知罪了,請快救命吧!」 慘叫未完,猛然塔內曼聲一句佛號,那座玉塔上,八隻角,各發出一道銀線,轉眼化為濛濛細雨也似的一陣甘露,分向八魔和媚珠身上灑去。 那八魔看去兇惡已極,法雨一到身上,立刻好象四肢無力,均各跌倒在地,嗚咽不已,身軀也漸漸縮小,變成八圍尺余高的濃煙似的黑影。 姚媚珠已經哭倒在地,膜拜不已。心印見狀,一面合掌朗喧佛號,一面徐徐用心光將八魔和媚珠一齊罩定。 猛又聽塔里聖母道:「心印賢侄不必如此,他九人經我八功德水灑過,不久即悟本來,無須再用心光慧劍,珠兒也無須防守門戶,讓他們自去轉劫,或覓地潛修吧!」 心印聞聲,連忙躬身道:「弟子領法諭。」 說著將心光一撤,八魔所化黑影,又似在叩拜,半晌,方緩緩起來,向塔後走去。小珠也從塔後走來,只見那八個黑影蠕蠕而動,姚媚珠拜伏在地尚未起來。 她不由瞪起兩隻小眼道:「大師伯,我真的就這樣讓他們走嗎?」 心印道:「這是聖母法諭,苦海茫茫,回頭是岸,放他們去也是一場功德。」 那姚媚珠卻猛然抬起頭來道:「師叔,我不想走了,情願在此作一道婆,伺候聖母,你能替我求一求嗎?」 小珠方道:「你方才不是在這裡發了半天橫嗎?為什麼現在放你走又不肯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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