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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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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又是一陣大笑徑去,這一來,只弄得李元豹哭笑不得,趕緊放下右腕忍著痛,拾起那包藥,向後進而去。 那傅天龍掄著雙棒,精赤著上身,只穿著一條犢鼻褲飛縱了出去之後,一心只想渡江回去,什麼也沒有計及,一口氣,從房上縱到城邊,又越城而過,直到江邊,才不禁叫了一聲啊呀來,原來他來時那條小船,原系李元豹夫婦向江村漁戶租用,上岸以後,已被船主收回去,不知去向,再一摸身邊,原有幾十兩散碎銀子也未曾帶出來,除開一雙虯龍棒而外,竟是別無長物,這一來不禁呆在那裡,看著江水發怔,半晌做聲不得,忽聽背後有人笑道:「你半夜三更的,又跑到這裡做什麼?為什麼還不和你那師叔做一路去睡大覺?是嫌日間那一跤跌得有點不服氣嗎?那我們再來較量較量如何?」 再掉頭一看,卻正是日間和自己動手的白泰官,不由大怒道:「誰還與你較量?白天裡那是老子上了人家的當咧!」 白泰官有微笑道:「那你打算怎樣呢?難道就這麼回去不成?」 傅天龍心正煩惱大喝道:「我回去不回去用不著你管,再要消遣我,老子就與你拼了。」 白泰官又笑道:「你這人真不識好歹,要不是我趕去,你還不早被你那師叔給宰了,還能和誰拼命?老實說,我是因為你空身逃出來,衣服盤川全沒帶,萬一尋了短見,投江自盡,豈不是白救你一場?所以才跟了下來,你要當我消遣你那就全錯咧!」 傅天龍看了他一眼又怒道:「去你媽的,你別渾充好人,老子便再不濟也不至便投江自盡咧!」說著,提著雙棒沿江直向北固山下走去,白泰官一點也不動氣,仍在後面跟著,彼此不交一語,又走了一段路,傅天龍倏的掉轉身道:「我因上了那廝惡當,已經不與你計較,又儘管跟著我做什麼?」 白泰官大笑道:「這就奇咧,這是江邊的官道,你走得我也走得,為什麼一定要說是我跟著你咧?假如依著你的話,我便也要問你,你為什麼只在我前面走咧?」 傅天龍怒道:「老子是因為有一個竹筏在焦山腳下,所以打算泅水過去,仍用那東西過江,你卻到哪裡去咧!」 白泰官又笑道:「原來如此,那我便說對了,你這還不是和投江自盡一樣,那焦山腳下,有無數漩渦,便水性再好,一下去不是被漩入江底屍骨無存,便是一下打在礁石上,粉身碎骨,你這不是找死嗎;」 傅天龍倏然一翻怪眼道:「你這話當真嗎?可別嚇唬我,老子向來在水上長大的,不然還不叫水龍神咧!」 白泰官道:「平白的我要嚇唬你做什麼?這兒是揚子江可比不得黃河,這不是鬧著玩的,下去容易,要想上來那可就費事咧,要依我說,我們那條船還在前面,你不妨先到我們船上歇一會兒,真要過江,那還不容易,再說從這兒到你府上,不是三站兩站路,也得帶上點洗換衣服和盤川才行,要不然,你怎麼走法?當真打算憑這兩條虯龍棒當房飯錢嗎?」 傅天龍不禁半晌做聲不得,白泰官大笑道:「喂,朋友,你別想不開,既知道上了人家的當,話便全好說,別看我方才和朋友你較量過,只要話一說明便全算拉倒,老實說,我姓白的喜歡交你這樣的朋友,不信,少停你只一問魚翠娘,便知道咧。」 說看,不由分說,一把扯著,便向船上走去,傅天龍連忙掙扎著道:「你當真不記方才的事,打算交我這個朋友嗎?可別開玩笑,把我騙去再刻薄一場,如今我已不打算和你們動手咧!」 白泰官正色道:「豈有此理,我白泰官長江上下游也全有個小小聲名,焉有騙你之理,別看我方才詼諧取笑,那是生性如此,也是真的關顧你,卻並非存心刻薄,要不然我要費這些手腳做什麼?你如果拿我當你那師叔看待,便大錯特錯咧。」 傅天龍聞言,那副紫醬色的臉不禁有點發燒道:「既如此說,你便不必再逼我到那船上去,有衣服借上一兩件,再借我一點散碎銀子,容我自己雇船渡江便感激不盡咧。」 白泰官笑道:「這又是什麼意思?須知那船上諸人,沒有一個不愛惜你一身功夫,和為人咧。」 傅天龍紅著臉道:「我這一次人丟得太大,真沒臉再見他們,你還是讓我悄悄地回去好,要不然,我真的抹脖子跳長江才好。」 白泰官又笑道:「你是因為被我兜了一個筋斗嗎?那等少時我當著人再向你賠罪如何?」 傅天龍囁嚅道:「你把我弄趴下來,摔疼了屁股,那是我本領不行,學藝不精,焉有教你賠罪之理,我是說畢五和李元豹這兩個小子把我冤苦了,無端的跑了一趟江南,卻是那麼一會事,你教我怎好見人咧?」 正說著,忽見魚翠娘遠遠趕來大笑道:「我早已回船咧,卻看不見你兩位回來,我還道一言不和又打起來,原來卻已交成朋友,在這兒看著月亮說體己話呢,如今既是一家人,快到船上去歇一會兒吧,我父親已經全清醒了,特為差我來奉請咧。」 傅天龍不禁紫臉更紅,但又不好再說下去,只得硬著頭皮道:「魚姑娘,方才承你救我一命,我傅天龍終身感激,你把那李小子已經料理了嗎?」 翠娘又笑道:「你真的恨他嗎?方才我雖然隨手就可以把他宰了,卻沒有那麼便宜咧。」 傅天龍不由睜大眼睛道:「怎麼宰了他倒是便宜?難道你在他身上又留下了什麼花樣,比死還難受嗎?那也活該,誰教這小子盡冒壞,成日價打算算計人咧。」 翠娘道:「我倒沒有那麼缺德,不過打算留他活口,把這件事告訴鐵樵大師去,讓他老人家評評這個理,要依我少林清規,也許那化人池又要發利市,不比此刻就宰了他好嗎?」 傅天龍雙眉一豎道:「那不用你說,我這次回去,連畢五那廝也放他不過,少不得要和盤托出,便讓掌門人連我一齊也正了山規,我也願意出這一口鳥氣。」說著,一面走著,已到船頭,只見晚村仍然倚窗而坐,魚老者已經出來,也靠在對面窗側炕上,馬天雄卻躺在中間炕上,三人似乎正在談著話,翠娘又笑道:「我已把傅師兄請來咧,他已和白叔有說有笑,卻用不著和解咧!」 傅天龍不禁更加慚愧,一走進艙去,便放下雙棒把手一拱道:「二位老前輩還有馬兄,請恕我适才冒犯,那算是我事前沒有把事打聽清楚,一時魯莽憋了一口氣而來,才做出這種丟人的事,我如今已經全明白咧。」 魚老者一面還禮,一面大笑道:「這才是英雄本色,錯了自己認過,有什麼了不起?實不相欺,我生平便是這個脾氣,不怕已拼得你死我活,只要能把話說明,一笑便完,不過那姓李的混蟲,委實不是東西,不但做事太不夠朋友,而且心狠手辣,反臉無情,以後不相與也罷了。我們這些人卻沒有誰記誰的恨咧!」 天雄也伏枕拱手道:「傅大哥,我是有一句說一句,向不藏私,憑您這一身功夫和這些下三濫交朋友,委實太可惜咧,方才如非魚世妹去得恰好正是時候,你也許已經叫那小子暗算了咧。」 晚村也合十笑道:「苦海茫茫回頭是岸,君子之過如日月之蝕,是非一明,便算過去,傅居士何必以此介意,那倒反而不是大丈夫了。」 白泰官隨在後面大笑道:「你聽見嗎?方才我說得如何?我們這些人,別無他長,卻個個光明磊落,焉有騙你之理。」說著捺了傅天龍一張椅子坐下,一面將适才所言全說了。 翠娘道:「師兄,你這卻使不得呢!如果真打算即日北上回去,這廝豈肯放過你,他現在既在江南總督衙門任事,如果用官方勢力,只須弄一角公文,向沿途各衙門一送,輕輕加個罪名,你這一路上便可慮得很,要依我說,我們目前還須有事尋他算帳,你不妨稍遲幾天,容我們替你打探清楚之後,再動身也不遲。」 傅天龍搖頭道:「那小子因為我當著那什麼鳥織造揭了他的短,已經恨我澈骨,巴不得一下就宰了我,今天一回去,便已較量,如非那個鳥織造壓著他,不等魚姑娘去,便已經拼上咧,我如不走,那小子豈不更放我不過?這裡的各衙門他全熟,要換我還不是一樣。」 魚老笑道:「只要你不走,我包管那小子拿不了你,老實說,我們天亮就要下太湖去咧,那廝算定你一定渡江北上,而我們卻到南邊去,他哪裡會猜到?」 傅天龍失驚道:「你們打算天亮就走嗎?這卻使不得咧,這位馬兄中了他的喂毒偃月鏢,他所留的解藥只有八成,至多只得保住二十一天,過時如無他那化毒散,仍舊還要發作,那就無救呢!」 天雄不由一怔道:「好小子,他竟如此歹毒,留下這麼一手,果真如此,那我只有趁此毒性稍解去和他一拼了。」 翠娘笑道:「傅師兄已經知道此事嗎?由此便可見這廝心地太不光明瞭,老實說,他所以肯把那解藥留下,一則是怕我們宰了他老婆,二則知道決難逃了因大師之手,又怕馬大哥是雍王府派出來的,萬一上面查問起來,他這芝麻綠豆官吃罪不起,哪裡真是大仁大義,不過這廝現在已經作法自斃,他也中了我一枚喂毒燕尾梭,我只替他留了保持七天的解藥,並且已經當場和他說明,如果馬大哥之傷不見起色,他便完了,所以卻不怕他不乖乖把藥送來呢!」 晚村笑道:「賢侄女此法大妙,這樣以其道還治其人之身,也算是他的一個小小報應,不過,他既也長於此道,就不能用自己的藥來治嗎?」 白泰官道:「老師父哪裡知道,這毒藥暗器雖然都能置人死命,卻各有毒性不同,解藥自然不一樣,如果用錯了,不但不能解救,而且可以立刻送命,我們江南諸人之中,最精此道的莫過於雲龍三現週二哥,他又是醫道中聖手,對別人用的暗器尚且無法解救,何況這廝,他如要命,怎敢不把解藥送來?翠娘對他的話我全聽得清清楚楚。那真痛快極了。也真可以給那廝一個絕大教訓,不過這一來,我們非等他送藥來不可,明日太湖之行又要從緩咧。」 翠娘道:「這倒不要緊,我猜那廝不是不知道厲害,他既要命,至遲天明以後,必定著人趕來,我們只遲上半天再走便行咧,至於傅師兄,只須藏在艄後便行了,他難道還敢上船來搜不成?」 傅天龍道:「我倒怕不了他,既已翻了臉,還有什麼顧忌的?倒是這廝委實歹毒奸詐萬分,你雖在他身上也留下著,萬一他再在這解藥上弄點什麼玄虛,那就又上當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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