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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說罷,輕移蓮步,出房便向房子外面走去,一面又低聲道:「您為什麼讓我瞞年二爺?據王爺告訴我,這紅衣法王,還是年二爺托人把他弄來的咧。」

  雲中燕笑道:「您為什麼老把心放在二爺身上?人家心上可不見得有您這個人咧。」

  接著,又一握纖手附耳道:「這裡的事並沒有瞞他,不過您和王爺的事,以及今夜拜師求法的事,您能告訴他嗎?」

  桂香不由臉上飛紅薄怒道:「您胡說什麼?我為什麼要把心放在他身上?老實說,他是我們總領隊,法紀又極嚴,便王爺也得讓他三分,您既告訴我,教不要告訴他,我能不問清楚嗎?」說著,猛然一奪手又道:「您可別把心想邪了,不錯,我是伺候過王爺,今夜王爺又讓我拜那法王為師,這事我可怕不著誰。便我那當家的,也只好幹蹬著眼睛看著,人前人後,他決不敢哼一聲,您真要拿這來挾制我,那可是妄想,好便好,不好,咱們不妨當著王爺和年二爺抖開來,我可怕不了誰。」

  中燕萬想不到,她方才還是一臉風情,忽然會現出一副羅刹面目,竟說出這種話來,把一件見不得人的事情竟敞得足足的,不禁一怔,忙道:「大嫂,您別生氣,玩笑是玩笑,正經是正經,咱們打開窗子說亮話,我傾慕大嫂是不錯,可決沒有挾制的意思,不用說您在王爺面前說一兩句,我便無法在這兒再待下去,便是在年二爺面前一說,我也見不了人咧。」說著,扯著桂香,不迭價作揖打拱不已,桂香忽又噗哧笑道:「您少跟我來這一套,老實說,我向來是拳頭跑得馬,胳膊上站得人,紮一刀冒紫血格登登的好朋友,您要敬我一尺,我少不得要敬您一丈,真要想欺負我,那我可是軟硬不怕,您可得估量著。」說著,又笑道:「咱們再見咧,您可別忘了那個暗號。」

  說罷,又盈盈一笑,來了一個臨去秋波,一躍登屋而去。中燕不禁吐舌不已,暗想道:「好一個厲害娘們,我還真沒有見過咧!」

  那桂香登屋以後,雖然覺得這次更加勞頓不堪,但因紅衣喇嘛傳了內視之術以外,又給了一包丸藥,事後吃上兩粒,給神愈覺健旺,便腰腿等虛,也絕無酸楚,一路趕回十四王府,已交四鼓。到了西花廳房上,一看允禵和程子雲二人正在對弈,似聞允禵不知說了一句什麼,程子雲笑道:「王爺但請放心,她此次前往六王府,決無閃失之理,即使不能取勝,也決不會輸給來的那人。這個娘們又機警異常,如果不能得手,她早該回來了,她一定是在那裡待機而動,這次非要把事情辦妥不可。」

  又聽允禵道:「怎見得咧?如今已經快轉四鼓,她還不回來,只怕凶多吉少,像這種人才實在難得,萬一失陷,那就不但要糟也太可惜了。」桂香不由心中一動,要聽聽程子雲料事如何,是否再說自己的壞話,急切間,不但不縱落,反而在房上停了一步靜聽下去,只見程子雲又哈哈大笑道:「王爺,您萬安吧,她固然不會失陷,即便失陷也決不會糟,慢說她工夫不錯,足以對付那來的小子,遊刃有餘。即使六阿哥府上另有能手,能將她拿住,包管不會難為她,更不會說出主使的人來,俺之所以用她便是為了這個咧。」

  接著,微聞允禵道:「這個我倒又不解了,難道老夫子真能看相,斷定吉凶嗎?」

  程子雲笑道:「豈有此理,俺雖然略諳風鑒,卻沒有倚仗著這個。您要明白這個道理,只從她玉面仙狐這個外號上想一想便明白咧。你請想,以她那一路刀法和暗器固然都是絕技,不易遭敗。便是萬一失陷,憑她那張小嘴和一身媚骨,再加上她又是一個道道地地的美人胚子,誰還忍心用非刑迫供,或者把她宰了?所以我說萬無一失就是這個道理。至於遲遲不歸,那一定是在六阿哥睡了才好下手。您請想,六阿哥也是一個飲筵無虛,喜歡卜晝蔔夜的人,她不等人家睡熱了,能下手拿人家貼身的東西嗎?」

  接著又笑道:「這娘們樣樣全好,就只好勝一念未除,又喜歡鬧個小性兒。她看見我已輸了一著,未能將人拿住,此番一去,一定非有交代不可不信您只再等一會,便明白了。要依俺算,也應該是回來的時候咧。」

  桂香在房上不由唾了一口,暗暗罵道:「你這混帳行子,竟敢在王爺面前連這種話也說出來咧,我要再不下去,還不知又在背後要怎樣胡說八道咧。」想著便悄然從房上縱落,一下竄到廳上,先向允禵為禮,一面嬌笑道:「王爺托您洪福,我已把事辦妥呢。」

  接著又向程子雲似怒非怒的道:「程師爺,您好哇,咱們是有言在前,不許在背後罵人,王爺的和事酒又到狗肚裡去咧,這個理,停一會倒得再說說。」

  說罷,探囊取出那個扳指和睡鞋放在桌上,得意的看著兩人一笑道:「這是從六王爺大拇指上取來的一隻翡翠扳指,和從他那侍妾海棠花腳上取來的一隻睡鞋。這兩件東西雖不算什麼,可是要從人家手上腳上取下來,那可得多少費點勁兒,因此回來遲了咧。」

  程子雲聞言,更不理她方才說的那個碴兒,一手推開棋枰,睜大了眼睛看桌上兩件東西,先用手指在空中畫了一圈兒道:「妙,妙,妙,這又比紅線盜盒更難上百倍了,您這一手一露,俺更甘拜下風咧。」

  允禵也取過二物一看道:「這扳指我是看見過的,的確是六阿哥老不離大拇指的東西,不過,海棠花是南班子裡面一個極有名的人物,怎麼也到了六阿哥身邊?李大嫂沒有弄錯嗎?」

  桂香不由臉上一紅,看了他一眼,又媚笑道:「錯不錯那我可不敢說,不過,那府內確確實實,全說六王爺宿在海棠花院落裡,這只鞋子,又確實從那漢裝浪女人腳上脫下來的,我是實話實說,對不對,那您瞧著辦吧!」

  允禵略微一怔之後,又笑道:「這事倒也真太神奇了,人家戴在大拇指上,穿在腳上的東西,你到底怎麼取來的咧?」

  桂香又笑道:「這個法不傳六耳,您不是要人家貼身的東西嗎?我總算取來了就得咧,您要問怎麼取的,那我可一時說不清咧。」

  程子雲猛然一晃腦袋,接著把手—拍道:「王爺不必問咧,俺已全明白了,大嫂一定是打聽明白了以後,乘著人家睡熟,用薰香把人薰昏過去,再下手的,要不然。就是用點穴手法將六阿哥和那娘們一齊點昏過去,再從容取來,否則決沒這樣乾淨俐落。」

  允禵笑道:「老夫子也許猜對了,要不然那六阿哥決不是木頭人,怎會讓人從容將手上扳指取來,尤其就是那睡鞋,漢婦看得極重,如果不是把她先弄昏過去,決不會讓人輕易脫下來。」說著又向桂香道:「大嫂到底用的是薰香還是點穴法咧,能告訴我聽聽嗎?」

  說完又取過那只睡鞋托在手裡看著,偷眼覷著桂香足下,程子雲見狀,不由把頭掉過去,捋髯一笑,桂香臉上愈紅,白了允禵一眼,又媚笑道:「天都快亮了,我這一夜委實太累了,反正這兩件東西決不會假。不信,我還和那鬼影兒朝過相,只是他卻始終沒有看出我是一個女人來。趕明兒個,您隨便派誰去全可以打聽出來。現在我總算交差咧,對不起,王爺,程爺,您兩位萬安,我要先去歇上一會,咱們有話等明天再說好嗎?」

  允禵見她委實面有倦容,也十分憐惜,便道:「李大嫂既已乏了,不妨先去歇一會,我也倦得很,等明天再為細說也好。」

  桂香聞言,謝了一聲,又白了程子雲一眼笑說:「咱們是明天再說再講。」便向兩人呈辭而去。允禵袖了兩物,正待也回後就寢,程子雲卻攔著道:「王爺且請慢走,俺還有話要稟明咧。」

  允禵又坐下來,愕然道:「老夫子還有什麼話說,難道這兩件東西還是假的嗎?」

  程子雲笑道:「非也,這是千真萬確的事,焉能假得?不過我們派人去盜六阿哥貼身東西,只是一個手段,既然東西盜來了,便要做第二步文章,要不然誰稀罕這一隻扳指,一隻睡鞋咧?」

  允禵沉吟道:「老夫子是打算照前幾天說的法子,差人把這兩件東西給六阿哥送去嗎?這倒非得去上一個能說會道善觀氣色的人不可,否則一下弄擰了便不太合適,等明天,我們再從長計議好不好?」

  程子雲哈哈一笑道:「俺之所以攔著王爺的,就是為了這個。這事既已做了,第二步文章就得趕快咧,只要遲上一天半天,那就沒有這等緊湊,而能使得他吃一大驚,其作用也要減卻不少。最好明天一早,便差人把這兩件東西給送去,還得加上一段上好說詞才行,卻萬萬不能從長計議咧。」

  允禵不由一怔道:「明天一早就派人送去?這急切之間,卻到哪裡去找這一個妥當而能說善辯之士咧?」

  程子雲笑著一指自己鼻尖道:「這事如果差別人去,您就把平日來往的門下士全找來也選不出一個來。老實說,只有俺自己去一趟才於事有濟,要不然便枉費心機,空教那李大嫂辛苦一夜咧。」

  允禵道:「老夫子如果肯親自去一趟,那是再好沒有,我也放心。既然如此,我便將這兩件東西交給你,任憑做主便了。不過六阿哥為人很是托大,紈絝習氣極重,您去還得留心才好,可千萬不能弄得雙方落不了台,那可不太好咧。」

  程子雲又大笑道:「王爺也未免太小看俺咧,老實說,任憑他是誰,俺全有一套本領足以應付,慢說六阿哥只是親王而已,便皇上真要召見俺,俺也不見得便為咫尺天威所懾,照常能應對自如,何況今日之行,俺已成竹在胸,萬無一失,老實說,此去只要俺略掉這不爛之舌,便不由他不倒履相迎,待如上賓咧。」

  接著又道:「王爺此時只須將那扳指睡鞋交給俺,也許您一覺睡醒俺已把事完全辦妥咧。」

  允禵見他說得極有把握,忙將扳指睡鞋取出一面笑道:「既如此說,一切便全仗老夫子咧。」

  程子雲接過二物,又笑了一笑道:「王爺只管萬安,回後休歇。俺既向您請命,包管錯不了。」

  允禵又叮囑幾句,自回後面上房就寢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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