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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羹堯聞言,不禁臉上有點熱熱的,半晌不語。雍王又笑道:「如今我也學您那句老話『我們且不談這個』,方才我們所談之事,一切均照計議而行。就由二哥分別通知雲馬兩人,並煩代擬一個採辦江南物品的紮子囑咐馬天雄帶去,再支上幾千銀子,打成江南莊票,以便隨時應用便了。」

  說罷,站起身來道:「今天我真痛快極了,本該陪二哥盤桓一天才對,無如大學士陳作倌適有約會不得不去,恕我暫時失陪了。」

  說罷徑去,羹堯獨坐將委紮辦好,交人去繕寫用印之後,滿心打算將和天雄雍王兩番計議去告訴中鳳,無如眾目昭彰之下臉上卻有點訕訕的,始終鼓不起勇氣來,再向借蔭樓走去,看看日午正在躊躇不定,忽然值廳小廝來稟道:「奉王爺之命,留年二爺在此小酌,少時便來奉陪,屆時還有要事相商,請年二爺務必在此稍待,千萬不要離開,王爺馬上就來咧。」

  羹堯口裡答應著,心中不禁非常詫異,暗想,他方才明明說要到大學土陳作倌處赴約,怎的又趕回來,莫非有什麼要事亦未可知。又坐了一會,果然僕從已將酒肴送上,只設了兩個座頭,但卻不見雍王人來,不由在室中徘徊著,忽聞中鳳在室外笑道:「王爺有什麼事傳喚,便這等急促,卻須立刻就來咧?」

  正在想著,這又是雍王存心弄玄虛,中鳳人已進來,一見雍王並不在座,室中只有羹堯一人,不由臉上一紅道:「方才是王爺著人傳話,說有要事相商,並命立刻就來,怎的他本人反不在此處,倒只有您一個人呢?」

  羹堯方說:「他早已出府去咧。」

  忽然那值廳的小廝又笑嘻嘻的遞上一張紙條道:「王爺說他有事一時不能回來,就煩年二爺將早晨所商之事轉達雲小姐咧!」

  羹堯接過紙條一看上面大書著:「臨行匆匆,未遑道及,晉豫佈置,即煩先與雲小姐一商,並乞轉商雲老山主以定行止,庶免唐突,如雲氏喬梓不便遵行,仍從兄議為是。薄洽肴饌,務請代做主人,勿卻是幸。」

  下面蓋一個禎字花押。心想,雲氏父子此時究系客卿地位,事前由中鳳轉達一下也未嘗無理,便將紙條遞了過去。中鳳一看忙問所以,羹堯連忙以目示意,將和雍王所談全說了。中鳳沉吟半晌,又看看羹堯眼色,心知必是托故令天雄南下,不禁笑道:「如論晉豫之間的事,我大哥自然比較熟悉,佈置也比較容易。不過這個職責實在太重,怕不太相宜,我既奉命自當轉達家嚴,但年爺如見著王爺,還請代為懇辭才好!至於那位馬爺能否兼顧,那更不敢贊一詞了。」說著又道:「我在後面早用過飯,恕不奉陪咧!」

  一面也以目示意,把頭微微一點。羹堯笑道:「這是王爺的意思,我也不敢擅專,還請女俠把話傳到,能使令兄勉為其難最好!」

  中鳳又笑了一笑道:「既如此,年爺且請用飯,待我就此便去稟明家父,由他再來和王爺年爺當面說明不好嗎?」

  說罷徑去,羹堯礙著旁有從人,不便多說,又不便強留,只有目送中鳳出去,獨自用飯。飯罷方見中鳳扶著雲霄走來,連忙起身迎接,一面笑道:「适才所談,女俠想必已經轉達老山主了,王爺因為未得老山主見允,惟恐唐突,所以才請女俠先容,但不知老山主於意如何呢?」

  雲霄笑道:「老朽自蒙王爺恩遇,小兒女等無一不在德庇之下,只要有差遣,焉敢推託。既承王爺和年二爺見重,自當效力。不過山西方面,原系老朽故鄉,故舊所在,便不加佈置,一旦有事,也可運用。河南向非轄境,少林健者,又多曾為十四皇子網羅,老朽卻不敢大膽承諾咧,此點還望年二爺代為稟明王爺才好。」

  接著又笑道:「老朽自得罪前明宗室之後,為防禍患,也曾各方接納人才,如論江湖豪傑自不乏人,假使真欲於此中求一將相之才卻不可得咧。王爺能得一年爺已足使四方豪傑之土望風相從,義何必外假呢?」

  羹堯忙道:「老山主過於溢美了,羹堯一介書生,怎麼克當此語?如今王爺便為求才若渴,才把老山主請來,以便借您江湖威望以策將來,何必太謙咧?便去年之事,那鐵樵大師,不是就因老山主一書而召回畢五嗎?怎麼此刻對於河南又不敢承諾咧?」

  雲霄道:「這個卻又不同,那是江湖規矩使然,因為畢五無故拔我鏢旗,於理不合,所以他的掌門人,才不得不將他調回。假使反其道而行之,我如此刻派人侵入河南境界去召致江湖人物,佈置這血滴子,而不事先去打少林掌門人的招呼那一樣也非受譴責不可,一個不巧也許就此造成不解之仇亦未可知,這怎麼敢率爾答應咧。」

  羹堯道:「照這一說,那李飛龍原是少林門下,如果差他去專辦河南一省,有沒有用處咧?」

  雲霄搖頭不語,半晌方道:「年二爺,您雖然以貴公子而名滿江湖,功夫也自驚人,但是實際閱歷究竟不多。江湖道上雖然是一個好勇鬥狠的場面,卻也全以義氣德望為先,是非曲直為重。慢說李氏弟兄夫婦,乃是少林逐徒,即使功夫再好,交遊再廣,一旦聲名狼藉,那就全完咧。如果全借官中之力,他去或可收效一二,但想假藉江湖力量,便轉足以敗事而有餘了。」

  中鳳也笑道:「年爺,您為什麼要提到他咧?這種人如果當鷹犬用,有叫也許能略見功效,您要想讓他去網羅人才,那瞧吧,物以類聚,包管會給您招來一大批為人所不齒的江湖下三濫呢!您要他佈置這血滴子,那更危險極了,說不定也許就把您給全賣了還不知道咧。」

  羹堯不禁又躊躇:「那麼到底該派誰去才妥當咧?」

  中鳳又笑道:「天下事欲速則不達,如不慎之於始,一個錯著之後,要想再把它改過來就太難了。依我看,您不如等馬爺從江南回來,再讓他到陝甘豫去一趟。以他在陝西的聲名,是決沒有為難的。至於少林一派,他更有極深淵源,畢五等人雖和十四王爺有關,用他,到底比用李飛龍好多了!至於湖廣川滇關外等省,那只好等他回來以後,看他這次江南之行,是否能羅致幾個真正有作為的朋友,再為決定了。否則只圖一個快,濫竽充數,日後這流弊所至,便難說咧!」

  雲霄也捋須笑道:「鳳兒這話雖然說得直率一點,倒也十分中肯,便老朽也是這個意思。這等大事卻千萬草率不得,招賢納士固然要緊,但是如果弄來的全是些雞鳴狗盜之流,比較自愛的,便因之相率裹足了。此點,年爺還須和王爺相商一下才好。」

  正說著,忽聽雍王在室外笑道:「不用商量,雲小姐和老山主的話對極了,便我也是這個意思,最好是寧缺毋濫,要不然不但端人正士裹足,一旦發生意外,這般宵小如果招搖起來,更令人可畏呢!」

  眾人聞言,連忙起身迎出來道:「王爺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們奉諭之後,正在這兒商量此事,既然王爺回來,便可當面請求核示了。」

  雍王看了羹堯一眼又笑道:「我原意是想請二哥和雲小姐商量一下,再由雲小姐去向老山主請教,為什麼您二位反將老山主請出來咧?這未免又失我敬老尊賢的本意了。」

  雲霄連忙躬身道:「老朽怎當王爺這等重視?方才我已和年爺說過咧,老朽一家均在王爺德庇之下,只要有呼喚,無不願受驅使,即使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方才所言,並非推諉,實在是量力而行,否則便是僭越了。」說著又把适才所談,略微述過,雍王一一點頭,又談了半會,雲氏父女方才辭去。

  雍王等二人去遠,又向羹堯把眉頭一皺道:「二哥向來磊落可貴,怎麼對於雲小姐反而又拘束起來?老實說,今後她不但是二哥的內助,也是我們這血滴子當中的一條好臂膀。二哥在正室未經過門之前,自不能先娶她,但有好些事必須經過商量,您如因此反而自己避起嫌來便不好辦咧?再說,我們本就脫略慣了的,您這忽然矜持起來,不要教她又生疑見外嗎?」

  羹堯不由紅著臉笑道:「原來王爺是這等用心,您的盛意太可感了。不過現在既有此議,我又一時未能完全決定,如若孤男寡女常在一處廝混也未免不便咧!」

  雍王哈哈大笑道:「二哥您這又矯情咧。山樓小住,雪夜促膝談心,這些往事,大家不都如在目前嗎?怎麼可於昔日,而不可於現在呢?實不相欺,今日之事,實我又弄狡猾,便雲老山主面前,我也已道及,我輩行徑究異俗人,便他知道,也決不會嫌你是個毛腳女婿,至於府中上下人等,更決不敢妄加議論,以後那借蔭樓上正不妨常去小坐,便我這秘閣之中,她也不妨常來,如一著乎形跡,那反又是世俗兒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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