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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說罷粉臉通紅,又俏罵道:「他媽的,這小沒良心的真是豬油蒙心,忘記了自已是老幾咧。就憑他也敢這樣臭美嗎?」

  榮嬤嬤笑道:「李大奶奶,您怎麼老是這個火爆性子?這可嚷不得,王爺直到現在還教瞞著雲家那一面的人咧。真要讓雲小姐知道,她雖然是大人大量,也非難過不可咧!」

  桂香道:「雲小姐到現在還不知道人家姓年的不要她嗎?這可真冤屈死了咧。要依我說,索性告訴她,也免得在這沒良心的混帳行子身上白費心思。那不顯得太冤嗎?」

  榮嬤嬤正在把手連搖,玉英已在外面叫道:「大嫂您稍等一會兒,王爺有話要當面吩咐,這就來咧。」

  接著,燈光下俏影一閃,玉英人已走進笑道:「王爺一聽您來了,本來打算立刻就來,只因傍晚睡了一覺,正在喚來載總管。問他晚半天年二爺的病勢如何,只等—問明白了就來咧。」

  桂香不禁雙蛾一皺,正待要說什麼,榮嬤嬤連忙以目示意道:「我們王爺和年二爺真是前世的緣法,他才病了兩天,自己早上去了不算,晚半天又打發載總管去問候,便是嫡親弟兄也不過這樣呢。其實據我聽人說,年二爺不過酒後受了些涼,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重病咧!」

  玉英抿嘴笑道:「豈但王爺而已,便那一位也著了雲二爺和張傑去過兩次咧。」

  桂香心下更覺憤然,不語半晌,雍王方才來到,一見桂香先笑道:「昨晚的事,雲小姐回來已經全告訴了我,大嫂多辛苦了,十四阿哥和那個程師爺,對此事又做如何打算咧?」

  桂香忙將回去經過和奉命前往六王府盜取信物的話,全說了。雍王不由沉吟道:「這姓程的怪物,著子倒也厲害,如果六阿哥真的落在他的計中,倒真便宜了十四阿哥咧。這紅衣喇嘛就真有這邪術能使人瘋魔嗎?」

  桂香道:「據那程師爺說,魘魔之術那不過是紅衣喇嘛故神其說,也許太子的瘋狂,便是那阿幾酥丸所致,這雖然是揣測之辭。不過那喇嘛將兩粒阿幾酥丸教兩個護院把式吃下去立刻力大如牛,絕不怕死,更不知疼痛,—味找人拼命,這卻是我和雲小姐親身經歷的。」

  雍王點頭道:「姓程的這都是聰明話,我也這樣想,便是年二爺今早也是這等說法。不過,就算是全是藥力所致,這阿幾酥丸也是夠厲害的,如果再讓六阿哥和十四阿哥打成片,既有這種混帳藥作祟,又有那姓程的怪物從中調度,我雖怕不了他們,也夠一防範咧。」

  接著又目視桂香笑道:「此事且等我和年二爺隆皇親去商量再說。你今天晚上不必再到六阿哥府內去了,且在此地歇上一會,回去只說那邊因有昨夜之事防守甚嚴,先把他支吾過去,明晚再候我和年二爺之命便了。」

  桂香不禁臉上一紅,低垂粉頸道:「賤妾但憑王爺吩咐。」

  玉英見狀忙道:「大嫂且和王爺盤桓一會,我今夜輪值,還需巡視去,先失陪呢!」說著便告辭退了下去,榮嬤嬤和旁伺丫頭也去張羅茶水送上宵夜酒筵款待不提。

  那桂香約莫等候了半個更次,方才重行結束好了,向雍王告辭回去。雍王笑道:「現在既有詞可借,明晚不妨破些工夫早些來,我仍在此地等你如何?」

  桂香回眸一笑道:「王爺有命,賤妾怎敢違拗?我是一切遵命而行呢!」說著便又一躍登屋而去。誰知一路回到十四王府,竟比昨日在六王府和那兩個吃了阿幾酥丸的把式拼了以後還覺吃力,一身香汗,直欲汗透重衣。勉強到了西花廳縱落以後,那兩條腿便似灌了鉛的一般,酸得幾乎站不起來,允禵見狀不由大驚道:「大嫂如何這等慌張?此去得手嗎?」

  程子雲不待桂香回答,便把頭連搖道:「不妙,不妙,這是怪俺算錯一著咧。」

  接著又向桂香上下一看道:「不用說,您是吃了大虧回來咧,但不知傷了哪裡沒有?要不然,真是令俺內疚愧對了。」

  桂香喘息稍定,趁機瞪了他—眼,把手一掠鬢角,嬌嗔道:「謝謝您,總算我這小命兒長,托王爺的福,還沒有折在那裡,您真是諸葛亮算無遺策咧!」

  程子雲猛然把桌子一拍道:「俺早已後悔,今天不該讓您去咧,不信您只問一問王爺就知道了。您走後俺本來就打算親自去追您回來,偏他媽的,一著既錯,到處全是彆扭。俺那套行頭和傢伙又被小來順兒不知收到什麼地方去,等他從澡堂子裡泡夠回來,事情已來不及咧,到底如何,是不是又遇上勁敵呢?」

  這時候,桂香已經緩過氣來,又瞪了他一眼,轉向允禵道:「今晚我一到那裡便和昨夜大大不同,不但到處燈火通明,而且牆頭上、房上全站得有人,鳥槍和弩箭便和麻林也似,簡直無法進去,我本打算立刻問來,可是我又怕這位程師爺再說上兩句真教人受不了,……」

  程子雲不等說完,又雙手一拍道:「王爺,你瞧如柯?全教我猜對了吧。」

  桂香卻不去理他,又道:「所以只有硬著頭皮,在那府外,遠遠的繞了一個人圈子,才看到西北角上,燈火較疏防守也好多了,便想從那裡進去……」

  程子雲一晃腦袋笑道:「人嫂您不用說,俺便知道,一定在這個地方上了大當吧?」

  又自己一摸項下道:「自古用兵之法,實則虛之,虛則實之,您哪裡會知道這個大道理咧。」

  桂香看了他一眼,不禁暗中笑得肚子痛,但表面上做得一臉激憤之色道:「你此刻說起來,倒真是神機妙算,為什麼不早說咧?可不是嗎?我才一進去還一點不覺得,只當人家百密一疏,已經有隙可乘,心中正一喜歡,誰知下面一聲呐喊,四面燈球火把全亮起來,一陣弩箭鳥槍打得我頭全抬不起來。幸而托王爺的洪福,總算閃避得快,一點也沒有受傷。不過,這樣一來,人家全圍上來咧,一下便跳上房來三五個。幸而,仗著王爺這把寶刀才硬沖出來,就這樣已經是九死一生。偏偏出來以後,那府外民房上,又埋伏下兩個好手,那功夫並不比我差多少,總算我這刀,贏了人家的傢伙,一下便被我將來人的三截棍削斷,這才逃出人手。但是我又怕給王爺惹事,哪敢一直回來,又繞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圈子,才繞回來。可是我這一身功夫,本來就沒有全復原,哪裡禁得起這一場拼命大鬥咧,所以一回來只有喘氣的份兒了。」

  接著猛一掉頭,又向程子雲福了一福道:「我謝謝您的成全,這兩次全夠受咧。」

  程子雲聽罷,立刻站起來,兜頭作了一個大揖道:「大嫂,您別生氣,今晚之事,全數算是俺的不是,忘了攻其不備這句話,以致累您吃了大虧。不過幸喜還未失陷受傷,足見大嫂武功精純,人也特別機警,總算令俺心身稍安。要換上一個人,遇上這個場面,那便成了俎上之肉只有聽人宰割,哪還能突圍而出,安然回來咧?今天既然累了,且請休息,容俺明日再籌別策便了。」

  允禵一見桂香粉汗交淫,嬌喘不已,也只道所言必定不假,不勝憐惜道:「今晚之事,也不能怪程師爺,便我也嫌操之過急一點,所以什麼也不管,專在此地等你回來,如果再有一會不同,那只有請程師爺親自去一趟。」

  桂香見已被瞞過,連忙笑道:「為了王爺的事,我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計,我早說過,便明知必死也是要去的,這怎能怨得了王爺呢?」

  說罷便告辭,徑回賜書樓去,想起方才經過,不禁暗自笑得打跌,但話是假的,疲乏卻是真的,一上床便沉沉睡去。

  在另一方面,這時候中鳳卻正伏在床上背人彈淚不已。原來中鳳自這次來京以後,分外關心羹堯安危成敗,一舉一動,無不力加注意,尤其對於桂香這女人更放心不下,又微聞她與雍王似有暖昧,因此分外留心。今晚雖由玉英值夜,卻知桂香必來,所以事前雖然倚枕假寐,便起來暗中巡察著。

  桂香來時,她早已看見,見她和玉英交談之後,直趨紅香小築而去,心下更加起了疑心。仗著園中地形極熟,便暗中遠遠跟了下去,繞向那座院落背後,伏在房上,將身藏好,打算窺探一二。誰知玉英去請雍王,正趕上桂香和榮嬤嬤在議論自己的事,不禁唾了一口,臉上一陣臊熱。後來再聽下去,才知道自己和羹堯的姻事,各方面全已圓滿卻反是羹堯一個人不肯答應,那一寸芳心,登時酸甜苦辣俱來,直有說不出的滋味。加以桂香話又說得直率,竟說羹堯嫌她是個江湖女人,所以不要。

  榮嬤嬤又有雍王不許聲張,以及羹堯曾因此事和雍王鬧過幾次彆扭等語,回憶前情,不禁恍然大悟。原來上次兩人爭執便是為了自己的事,饒得她再是一個巾幗英雄,也不禁流下淚來,哪裡還有心腸窺探下去。因此不等雍王來到,便仍悄悄的回到自己所居借蔭樓和衣睡倒。心中不由暗想,自己和羹堯自邯鄲道上呂仙祠一見之後,心上便深深的印下了他的一個影子,以後到了雲家堡互相說明了師門淵源之後更是心心相印,毫無避忌。這數月以來,自己一往情深,幾乎全在他一個人身上,山后探梅,雪天夜話,風光何等旖旎,方喜嫁得如此一個英雄夫婿,已經終身有靠,如能再雙雙努力,做出一番掀天事業來,豈不妒煞千古兒女英雄,所以才自甘做妾,不惜委屈,原來他卻是這等心腸,竟無端對自己如此鄙薄,這一來過去種種豈不皆如幻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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