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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說罷,霍然從腰間摘下一柄鐵杵,揚在手中。桂香忙道:「都是自己人,你且慢動手,快告訴我,你們提調是誰,我們一齊前去便了。」

  那人又喝道:「你既是自己人,為什麼不懂規矩?俺提調是誰,能告訴你嗎?」

  接著又道:「要去就去,哪有這麼羅唆?俺因為你說自己是第十隊的領隊兼提調才客氣一點,要不然早把你拿下呢!」

  張桂香一聽來人竟是一個婦人口音,說話又那麼硬邦邦的,毫無通融餘地,心中也有怒意,但不知來者是誰,深恐發生誤會,只有忍著氣道:「好吧!如此就請你引路,我們一同前去便了。」

  那人不依道:「你倒說得好,教俺引路,讓你在後面跟著,老實說,俺只上得牆,卻跳不得房子,你要一下子跑了,教俺拿什麼向提調交差去?」

  張桂香不由心中好笑,忙又道:「方才不是你教我隨你走嗎?怎麼又怪起我來?」說著一賭氣,索性在前面圍牆上走去,那人又揚著鐵杵高聽道:「慢些,一快俺可跟不上咧!」

  接著那南邊的一條黑影也已縱到,高聲道:「第二隊上是哪位值更?人已拿住了嗎?今天才第一天上夜,可不要讓這小子跑了呢!要我幫著您料理嗎?」

  那人應聲道:「俺是二隊三號,人是已經釘上了,可是她也是個母的。據她自己說,也是俺隊上一份提調兼領隊呢,您是前面第幾號咧?」

  南來的黑影,跟著道:「我是第八隊二號。」

  接著又笑了一聲道:「孫三奶奶,您說話可得留神,照這麼一說,恐怕真是自己人,也許是那位李大嫂子來呢。您這麼吆吆喝喝的可不大好,依我說您先請她見過你們提調再說罷,可別輕易得罪人。」

  原來,那來的果是孫三奶奶,因為中鳳擔任了血滴子第二隊的提調。雍王和羹堯有意專門成立一隊女隊員,由她統領,但女人當中能夠當隊員的卻很少,所以連香紅、玉英、劍奴侍琴二婢、和孫三奶奶全算了數。近日因恐有人前來窺探,又將府中分成三段,自後房至後園這一段由中鳳帶的第二隊防守。自上房至前廳這—段由張傑所帶的第八隊防守。每夜輪流派人值更,又在前廳大槐樹上立了一根高杆子,派人在樹巔瞭望,只一有動靜,立將紅燈扯起,用火旗花爆向來人落腳之處放去,守夜的人,便可以徑向所指目標查訊。今夜恰好是實行的第一天,這時候又該孫三奶奶輪值,她高興得跳起來,將事前由血滴子總隊做好發下來的那套服裝興沖沖的打扮起來,平日所用的那把鐵杵也磨洗乾淨,把來在腰間軟帶上插定,掇張椅子在院落裡大馬金刀的一坐向外面天上目不轉珠的四面看著。

  劍奴見狀不由笑道:「孫三奶奶,您這是做什麼?愣看著天上,是跟小姐學,想看出什麼黃赤道九州分野嗎?」

  孫三奶奶笑道:「俺不懂那個,可是小姐不早對俺這幾個人說過,只一有歹人來,前面便豎起紅燈,發出火旗花爆嗎?要不看著,怎麼會知道咧?」

  劍奴平日本極怕她,並不敢再說什麼,只看她那仰著一張大胖臉,圓睜著一雙母狗眼的傻勁,不由掩口葫蘆,要笑又不敢笑。就正在這個時候,忽然看見天空紅燈高高扯起,嗶噗連響之後,又飛起一串火花,直向上房西民房上射去,正在一驚,孫三奶奶已經把椅子一推道:「算俺走運,第一天開張就發利市,現在買賣上門咧。」說著便向所指地點奔去,只可惜她輕身工夫太不高明,又人胖身沉,竄了幾竄卻無法上房,但渾人卻有渾主意,正好那園子裡的花兒匠白天裡有一張梯子放在院牆下面,她一想:「上房也許要把瓦踏碎,那圍牆又寬又穩,全是實胚胚的,牆頂最狹也有尺把寬。這較之山宅裡的石樑還只有更平穩些,何不就在這個上面趕去咧?」

  想罷,也不親稟中鳳,更不和劍奴侍琴二婢商量,逕自爬上竹梯,上了牆便像走田岸那樣一路飛奔過去。前面從房上縱來的張傑反而鬧了個瞠乎其後,偏偏桂香又因實系府中的人,一點也沒有閃避,所以輕輕易易便被她遇上,正在得意洋洋的將人解走,忽聽張傑的話不由一愣。忙向桂香道:「您真是李大奶奶嗎?」

  桂香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掉頭道:「我怎麼不是?這還能冒充嗎?」

  孫三奶奶睜大了眼睛看著她道:「阿彌陀佛,您為什麼不早說咧?要不是張傑這麼一說,您只稍微走差一點,俺真打算教這鐵杵發個利市咧,那可怎麼好?」

  桂香不由暗笑道:「憑這份德行,要不看在是自己人又在這府裡,不把你宰了才怪,還輪到你拿那鐵杵揍我嗎?」

  但是嘴裡卻不好意思和一個渾人一般見識,連忙笑道:「那也許不至於,我既是自己人,還打算走嗎?不過你到底是誰咧,一回生,二回熟,能把姓名告訴我,咱們以後便不妨交個朋友咧!」

  孫三奶奶不由把臉上黑紗一揭笑道:「您問俺嗎?中鳳小姐是俺奶大的,如今又是這血滴子第二隊的三號隊員。俺小姐本不許對別個隊裡的人說,可是誰讓俺先得罪了您,您又逼著問俺咧。」

  桂香見她怪模怪樣,不由更加好笑道:「原來您是雲小姐的乳母,我倒失敬咧,既如此說,快走罷,我見過你們小姐,還有機密大事,要稟王爺咧。」

  孫三奶奶這才將那柄鐵杵插好,在後方跟著,張傑一見,果然是張桂香,便不再問什麼,也懶得上前見禮,逕自回向前面去。那張桂香,一心忙著要見雍王,一經把話向孫三奶奶說明之後,又問明中鳳現住園中借蔭樓,那個院子她是認得的,便似弩箭離匣一般,只見人影一閃,立刻出去老遠,孫三奶奶哪裡趕得上,正高叫道:「李大奶奶,您稍微慢些兒,這高來高去的本領,俺可不行咧。」

  忽見園中黑影連閃,又竄上兩個人來,當頭一人,掣著一口寶劍先嬌喝道:「是誰大膽,竟敢夤夜前來王府窺探,還不束手就縛,聽候發落嗎?」

  桂香一聽中鳳口音,忙道:「我是張桂香,因有機密大事,要稟明王爺,所以乘著深夜前來,還望雲小姐勿罪。」

  中鳳聞言,將劍入鞘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李大嫂,快請先到我住的地方歇一會吧,果真有機密大事,王爺現宿年妃處,容我差人去稟報便了,」

  後面的那人,也將刀子入匣笑道:「大嫂子,你為什麼這個時候跑來,倒嚇了我一大跳,你沒有和孫三奶奶交手嗎?」

  桂香一看卻是玉英,不由說道:「姑娘您好,咱們好久不見咧,一切等到房內再說吧,那孫三奶奶也來咧,您請想,我回到這兒來能冒昧跟人動手嗎?」說著三人魚貫而行,仍從院牆上向後園走去,原來中鳳因為第一天上夜,正在和玉英在房中著棋,忽聽劍奴來報,外面有了動靜,孫三奶奶已經從圍牆上趕向前面去,心中拿不定來的是誰,惟恐有失,忙和玉英攜了兵刃也趕了出來,卻萬想不到來的是桂香。

  當下三人同到中鳳房中落座,桂香先將允禵和允祀的事匆匆一說,又向中鳳笑道:「我本打算明天再送消息給年二爺,可是出來不易,年二爺那裡,也不便夤夜驚動,又聞得他病了,也許不能相見,所以只好先來稟明王爺,就便來謝謝您的靈藥,看看姑娘,現在我的功夫,差不多已經回復八九成咧。」

  說罷,便要拜謝下去,中鳳連忙攔著道:「大嫂不必客氣,前次我已說過了,這是王爺和年二爺的意思,有意成全你這一身好功夫,這又何消一再向我致謝呢?再客氣便是見外了。至於你因有事不便去先稟明年二爺,來報告王爺也是一樣,不過你怎麼知道年二爺病了咧?是聽見誰說的?這話靠得住嗎?」

  桂香躬身道:「靠得住靠不住我不知道,我是聽見那程子雲和十四王爺說的。」說著又將演技經過情形說了,中鳳秀眉微皺道:「難怪年二爺今天沒有到這府裡來咧,原來他病了,這也許倒是真的。」

  說罷,便向侍琴道:「你快去稟明王爺,就說李大奶奶回來了,有機密大事要當面對王爺說,請王爺示下,在什麼地方傳見李大奶奶?」

  侍琴領命而去,玉英又笑道:「大嫂子,您和大哥為什麼一去兩個多月,連回來也不回來,您兩位現在十四王府還好嗎?」

  桂香秀眉微蹙道:「依我和您大哥,早想回來看看咧,可是人家不讓出來有什麼辦法。十四王爺倒還不太怎麼樣,那位程師爺可夠厲害的,簡直好像料定我們夫妻兩個是去臥底的一樣。便是今天出來,還是我在十四王爺面前弄了個玄虛,假到六王府裡去窺探之名才許出來,要不然,還不知要等到幾時才能來咧!」

  中鳳失驚道:「那程子雲居然有這等才情,能看出大嫂夫婦是去臥底的嗎?照這樣一說,這人倒不可輕視咧。」

  桂香笑道:「雲小姐您放心,任他再乖覺些,我還怕不了他。老實說,只要王爺和年二爺答應讓我收拾他,我便有法子教他夾著尾巴離開那榻榻兒咧!」

  中鳳不禁看了她一眼,正想說什麼,孫三奶奶已經喘著氣走進來道:「李大奶奶,您真有一手,簡直和俺小姐一樣,一上房子牆頭比在地下走得還快。俺可不行咧,為了要想趕上您,這兩條腿可不受俺支使,差一點兒沒掉下來跌死俺咧?俺要早知道是您,也不那麼上勁呢,無辜的在牆頭上跑了這麼一個來回,真太冤枉咧。」

  中鳳連忙喝道:「你這大年紀怎麼一點分曉沒有?憑你一點輕身工夫沒有,也配到牆上去跟人家過手嗎?這幸虧來的是李大奶奶,要換上一個人,不用宰你,只一腿把你打下來,這一輩便算交代咧。從此以後,可不許再這樣莽闖,有事還須先來告訴我才對。」

  孫三奶奶噘著嘴道:「我本來不會高來高去,不也是小姐說的,只要有賊人前來,便不許放過嗎?俺就是為了您這一句話,才拼著命爬上牆去,這能怪得俺嗎?」

  桂香想起方才的事,不由暗笑,連玉英也不忍為之囅然,在旁侍候的劍奴更向她瞅了一眼抿著小嘴,把頭掉過去。中鳳忙又喝道:「我教你不要放過賊人去,自己也得有個分寸,難道教你明知不行也去送死嗎?」

  孫三奶奶還在嘰咕,一看中鳳臉色不對,才噘著大嘴走了出去。又過了一會方見侍琴回來道:「回小姐和李大奶奶,王爺說,李大奶奶有什麼公事,本應該回年二爺去才對,現因時在夤夜不便去見二爺,不妨先向王爺說明,不過夜深了,王爺不便到我們小姐這兒來,他現在請小姐和李大奶奶就到年娘娘屋裡去咧。」說著忙和劍奴二人點上一對絳紗宮燈,在一旁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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