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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佟氏在旁也一使眼色道:「二弟,這是您的大喜事,老實說婆婆已經都答應了福晉咧,您這一倔強,不累婆婆生氣嗎?」

  年夫人怒容滿面道:「你管他呢,他現在已經點了翰林,還把我這娘放在眼睛裡嗎?」

  羹堯連忙跪下道:「母親息怒,兒子雖功名略遂,決不敢便違母命。不過此事實關兒子聲譽,還求母親俯念下情才好。」

  年夫人又冷笑道:「你既不敢違我之命,為何對此事又這等倔強?憑我們這等門閥,便娶個三妻四妾,又有何妨?況且還是王爺代為做主,難道還有人敢說不是嗎?」

  羹堯伏地道:「母親訓斥得極是,不過兒子初入仕途,此女曾在中途和兒子相處多日,如果娶之為妾,深恐外界不明實在情形,轉有其他揣測之辭,那就不免要遭物議,所以才向王爺力辭。其實兒子也甚喜此女明慧,但為了將來聲譽起見,才不得不爾,此點還望母親明察。」

  年夫人略一沉吟又道:「自古大丈夫不拘小節,你我一家,將來全要仗王爺提攜,你又受他知遇之恩,能為這一點細故,便逆王爺之命嗎?而且這是他著你妹妹來求我,我已答應過了,那雲小姐也不錯,你如真個抗命,教我拿什麼話去回人家咧?」

  羹堯伏在地下抗聲道:「此事母親不必為難,還由兒子直接向王爺說,不也就與母親無關了嗎?」

  年夫人又怒道:「你越說糊塗呢,你去回他,不和我回他一樣?你當真令我慪氣不算,還打算教我在王爺和福晉面前落個教子無方嗎?」

  羹堯聞言,只嚇得匐匍在地,不敢再說什麼,滿上房裡全鴉雀無聲。半晌還是佟氏道:「婆婆您別生氣,二弟也是識好歹的,我說一句老實話,少年人全有爭強好勝的毛病,他怕落了別人褒貶也是實情,不過卻沒有想開的是這事是王爺做的主,人家姓雲的也許更巴不得攀上這門親事,做妾又是出於他們自願,還怕有人說什麼?再說,二弟您可別見怪,議論是議論,實在是實在,只自己心上無虧,哪怕他胡說什麼?難道那些都老爺們還能借著這個捕風捉影參上你一本不成?」

  接著又笑道:「這事也忙不在一時,就王爺和福晉也沒有立等回話,婆婆何妨再讓二弟仔細想一想。可不是我說笑話,只怕他想開了以後,也捨不得把這樣送上門來的一個大美人兒回掉呢。」

  說罷又向羹堯笑道:「二弟,前面您也許還有事,何妨先去治公,等明兒個想開了再來回婆婆的話不好嗎?」

  羹堯連忙乘勢叩了一個頭道:「母親息怒,兒子如能答應決不令母親生氣,諸如大嫂所說讓我再細想一想便了。」

  年夫人臉色一轉又歎了一口氣道:「咳,這本來是你自己的事,我也懶得為你操心,你就自己再去想一想吧。不過在未稟明我以前,卻不許擅作主張去回王爺令我丟人,你能答應嗎?」

  羹堯又請了一個安站起來道:「兒子遵命,只要母親未曾答應以前,決不敢去回王爺。」

  午夫人方才揮手令去,羹堯回到書房之後,心中越發惶惶不安,心想此事越逼越緊,幾乎四面八方把自己圍起來,偏只師傅方面,卻一去杳無消息,他老人家如在這裡,豈不一言可解。而且除中鳳似稍知蹤跡所在而外,便父親當年也曾差人明察暗訪,甚至連江南巡撫、藩司,全曾托為查訪過也不知下落,卻到哪裡去問咧?尤其心中不能自己的,是有關師傅的事可以商量計較的,只有中鳳,但偏偏又是為了自己和中鳳的婚姻,萬無把這一腔心事和盤托出之理。想來想去簡直想不出一個好辦法,不由又輾轉不能入夢。

  那馬天雄雖然不知羹堯為著什麼,但對他那苦思不決之狀,卻看得非常明白,忍不住問道:「年兄向來做事十分明快,怎麼近來中了進土之後,反而不安起來,是有什麼難言之隱麼?小弟辱承不棄,訂交於風塵之中,如許分憂,只力之所及,無不願供驅使,還請不必悶在心裡才好。」

  羹堯不禁搖頭笑道:「馬兄盛意可感,不過小弟實無不安之處,只因今日在雍王府多吃了一杯,一時睡不著,倒許是有的,還請不必見疑才好。」說著,又故意耐著性子,打算步入睡鄉,無如越是有意想睡去卻越睡不著,轉成了終宵失眠。所幸拜老師、拜同年的事,均已過去,稍可偷閒,一直睡到晌午才起來,連雍王府也懶得去。偏偏希堯散值回來,又為此事,責備了一會,因此心中愈加煩悶,無法排遣,忽然壽兒持著一封大紅帖子稟道:「那十四王府的程師爺又來求見呢!」

  羹堯心中正沒有好氣,隨口回道:「你去回他我病了不能見客,等病全好,再去回拜便了。」

  壽兒見主人睡到傍午才起來,又懶懶的連吃飯也有點沒精沒采的,也只道真的病了,便攜了帖子去到門前笑向來的程子雲道:「程爺,對不起得很,我們二爺病了,适才傳話,教奴才擋程爺的駕,等他病好,再向十四王府回拜謝步。」

  那程子雲,原因前次羹堯曾有等春闈之後,再見十四王爺回拜自己之語,但自羹堯中了進士之後,一連多日並未踐約,心疑羹堯把此事忘了,所以又來求見,實際卻望此來能把羹堯邀往十四王府一行,好在允禵面前銷差誇口,卻不料又碰了一鼻子灰回去,心中未免有點不自在。回到十四王府之後,正好允禵正在西花廳外面,那座演武場子上看李飛龍和一群護院練拳,一見他回來,連忙笑道:「老夫子為何去來得這快,是那年雙峰已經出去了嗎?本來一個新科進士焉有應酬不忙之理。那麼稍停幾天再請他來也是一樣,好在忙不在一時,不過又要多勞您駕一趟咧。」

  子雲心中正要說:「那年小子太不識抬舉,竟託病不見咧。」但一轉念之間,又恐被允禵看輕,轉笑道:「這一次去又不巧呢,偏偏他因應酬太多病了,所以托出那馬天雄來,一再向俺道歉,一百二十個對不住,並且說只等病稍愈,便專誠來給王爺和俺請安,那馬天雄又一再邀俺在年宅小飲,倒是俺因王爺盼望,所以竭力辭掉先回來咧。」

  允禵笑道:「原來他病了,我想這倒許是真的,既如此說,只好再稍停幾天了。」

  接著又看看李飛龍道:「聞得你那大嫂善使單刀,功夫還能在你兄弟之上,這話對嗎?」

  李飛龍躬身答道:「房下論功夫確在小人之上,不過現在已被人破去,就縱然還能練練手,也不過只能看個架式而已,要論致用恐們這一輩子也不行了。」

  程子雲一聽允禵有要看張桂香耍刀之意,連忙湊趣道:「李大嫂是江湖上有名人物,現在功夫雖然給人破了,但只不能跳躍竄高用力而已,如果下場子自己練兩手,一定還有可觀,何不請來,讓我也開開眼界咧!」

  允禵一聽,正合己意,忙命左右去傳喚張桂香出來。那張桂香自入十四王府以來,先是允禵心中有事,雖然把她安置在賜書樓上,便似遺忘了一般,心中未免怨艾。後來一等中鳳送藥前去,為了愛惜自己這一身功夫,卻絲毫不敢大意,偏在這個時候,允禵卻去樓上揀書,避之還恐不及,哪敢挑逗。那允禵也因地位身份所在,不得不約略矜持些,這一來,雙方皆有顧忌,轉免卻許多事故。但桂香服藥七日之後,試一稍練舊日功夫,竟恢復不少,趨縱跳躍,雖不如昔日隨心所欲,尋常屋宇已不難攀登,便稍用力,也不至面紅氣喘。心知武當靈藥,名不虛假,不由非常高興,背著人,更時時勤習不已,直到三七之數,功夫便完全恢復,只四肢酸痛不已。每日必須跳躍時許,出透一身大汗,才能快意,如此又過了幾天,方覺漸漸平復。

  這天正在樓上做著功夫,忽見允禵差人傳喚,一問所以,得知允禵要看自己功夫,不禁高興異常,連忙加意打扮了一會,把一身短襖褲腳紮好了,只在外面加上一件風衣,便向西花廳走來。允禵一見她,雲髻高聳,只上身披了一件大紅猩猩氈的大氅,遠遠看去,便似畫上畫的紅線一般,不由心中已經暗暗喝采。等人到面前,再一細看,只見粉白黛綠,脂膩香濃,倍覺別有風韻,不禁看得呆了。

  那程子雲,更除下了那副大墨晶眼鏡,睜大了眼睛,連聲喝彩,便李飛龍也覺眼前一亮,心癢難搔。直到桂香向允禵行下禮去,又向各人招呼,三人才全記起來,把她招呼出來是為了怎麼一會事。允禵首先一面扶著一面笑道:「久聞你那一套刀法,在黃河一帶大有聲名,自到這裡來還未見出手,今日閑中無事,我和程師爺全想一開眼界,能勞動一下嗎?」

  桂香盈盈一笑,又睃了允禵一眼道:「我那一點薄技,怎能教王爺和程師爺汙目?不過近日以來,靜中運氣略有進步,也許所破功夫已經稍稍復原,我也正打算一試,但練得不好,王爺和程師爺卻不能見笑咧。」說著,又向兩人告罪,把風衣一脫,裡面卻穿著一件桃紅繡花小襖和蔥綠撒腳褲,攔腰系著一條月白絲巾,再襯著足下一雙窄窄鳳頭小鞋,感覺俏麗異常。偏桂香更特別賣弄風情,那一雙妙目,只不住價在允禵和程子雲臉上掃來掃去,半晌方嬌笑道:「你兩位打算教我練一趟刀嗎?但這兒恐怕沒有趁手的傢伙,怎麼辦呢?」

  程子雲狗顛屁股也似的提著那副大墨晶眼鏡笑道:「有,有,有,俺那房裡便藏著一柄上好苗刀,只是稍微沉些,待取來大嫂您再試試看。如果再不趁手,咱們王爺還有一柄寶刀也不妨一試。」說著,也不喚從人,竟親自趕到自己房中,提了那柄苗刀又趕來,遞在桂香手中道:「您試試看。」

  桂香一看那刀果是苗刀形式,從牛皮鞘中掣出一看,也還不錯,忙將刀鞘放下,掣刀在手,含笑把手一拱,先試抖了一個刀花,然後笑道:「王爺,程師爺,我這就獻醜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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