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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香紅笑道:「您這人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人家特為趕來跟您道喜,您倒說大夥合起來欺負您,這樣還有好人走的路嗎?那麼,我馬上回老山主去,鳳小姐對這親事很不高興,誰要再提這件事,誰就是欺負您,您看好嗎?」

  宮氏也笑道:「對,對,我們就這樣和老山主說去,真要把事弄砸了,誰也不能怨誰。」

  中鳳把小臉一繃道:「隨你們說去。」說著,把頭一低,口角眉梢忍不住隱含喜意。

  宮氏又覷了她一眼道:「哎呀,姑娘真生氣呢,香姨娘,您可得留點神,要不然,人家的劍術現在可又受了高人的傳授,不教您身上帶點記號才怪。」

  香紅向宮氏一擠眼道:「還等到現在?我早知道呢!」說著,把桌上那本中鳳抄的劍訣一揚,笑道:「你瞧,人家連武當派看家本領的老本見全搞來呢,憑我們還能擋得住三招兩式嗎?」

  中鳳臉上不禁有點掛不住,一把奪過那本劍訣,向樓下就跑,香紅連忙攔著笑道:「鳳小姐,您別惱,大家全是逗您玩兒的。」

  宮氏也攔著樓梯笑道:「好姑娘,您千萬別生氣,老實告訴您,我跟香姨娘全是奉了老山主之命來的,說笑是說笑,真話是真話,您先坐下來,我們還有話說呢!」

  中鳳被兩人央求不過,又回到窗前坐下來氣憤憤的道:「既是老山主教您兩位來,為什麼放著正經話不說,倒只管開我的玩笑,這能怪我嗎?」

  宮氏知她驕縱慣了的,向來得理不讓人,先輕咳了一聲,又向香紅一擠眼笑道:「據老山主說,上次來的那位高明高爺,就是雍王爺本人,並不是什麼雍王爺的總文案。」

  中鳳嗔道:「這個我早知道了,還等今天嗎?他是王爺,又幹我什麼事?」

  宮氏道:「你這人,性子怎麼這麼急?我話還沒有說完咧。」說著又笑了一笑道:「老山主為了我們一家,決不能在這山宅裡住上一輩子,而且既已得罪了前明的宗室和一般遺老,這個局面決不能長久支持下去,二則你姑娘人也不小了,又是一身文武全才的大美人兒,要沒有個蓋世英雄,決配不了你,本來想設法將您配給那雍王爺……」

  中鳳不由秀眉一豎,冷笑道:「這真是老山主的意思嗎?」

  香紅連忙笑道:「鳳小姐,您別生氣,等您嫂子把話說完就明白了。」

  宮氏不由嚇得一哆嗦,向香紅道:「這差事本來是我們兩個人的,如今我這拙口笨腮的,說不下去呢,還是您說吧!」

  香紅接著笑道:「後來老山主看出來,您很是討厭那位雍王爺,所以翻轉來請雍王爺替您做媒,打算將您許給那位年二爺……」

  中鳳又冷笑一聲道:「嚇!直到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你們大夥兒拿我送了禮,好換那大家的功名富貴。不管是誰,只要人家願意就給,不是你這一說,我還睡在鼓裡呢。可不是我姑娘家不害羞,說話不怕磣牙,既然是老山主差你們來的,還請你兩位對老山主說去,我這薄命的女兒決沒有那個福命,任憑他是王爺公爺,我決不嫁人,再逼急了我便剪了頭髮去當姑子去。」

  說罷,兩淚交流,忍不住掩面悲啼起來。

  香紅一聽,不禁看看宮氏默然不語,半晌,還是宮氏賠著笑臉道:「好姑娘,雖然老太太過世得早,我們向來處得不錯,方才是我把話說錯了,你就不能多擔待一點兒,免得我受老山主責備嗎?再說,現在提親的不是那雍王爺,乃是年二爺,那天你們在射圃練功夫的時候,我也偷看過了,人家武功、文學、門第、小模樣兒,哪一項配不上您?真要錯過了,恐怕就是找遍了中國十八省也沒有地方尋去,您可不要後悔。」

  中鳳驀地裡臉色沉道:「任憑是誰我也不嫁,我後悔什麼?你們當我也和你們一樣,利欲薰心,只要有錢有勢,就把自己看得一錢不值嗎?」

  宮氏不由心中十分不快,把臉一沉,也冷笑道:「姑娘,您說話可不能一腳把人全踹到泥裡去,我和香姨娘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為了自己的富貴把您賣了,這可是老山主的意思,您要是真不願意,我們也只有回老山主去,還能硬勸您嗎?」

  說罷,立刻起身告辭下樓,香紅也勉強笑著,只說了聲:「鳳小姐,這是終身大事,您再想一想。」

  便也告辭跟著下樓而去,中鳳向來主張見解就和父兄不同,自從兩人走後,想起了個人的身世和家國之恨,不由伏在幾上痛哭不已,半晌之後,把牙一咬,自忖道:「任憑他是誰,我決定終身不嫁,趕明天,我就離開這裡,去侍候師父去。好便好,不好,真個把三千煩惱絲一削,當真出家當姑子也可以一身清淨,了此餘生。」

  但是心頭上,老浮起一個羹堯的影子,再也除不去,推不開。哀痛之餘,不禁愈加煩躁,猛聽那樓梯,噔,噔,噔,又是一陣怪響,孫三奶奶忙不迭的走上來,睜大了一雙母狗眼看著她道:「小姐,你是瘋了嗎?怎麼連年二爺那樣好的人也鬧翻了?」

  中鳳一見孫三奶奶氣急敗壞的樣兒,這兩句話又無頭無尾的,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嗔道:「你怎麼知道我跟他鬧翻了。」

  孫三奶奶怔怔的道:「那麼,方才雁大奶奶和香姨娘來跟您提親,您為什麼發大脾氣,把她們轟出去,又在這裡,背著人哭咧?」

  中鳳怒道:「這關你什麼事,又要你來管?還不快給我下樓去,我心裡煩得很呢!」

  孫三奶奶又是一怔道:「哦!俺明白了,一定是那姓年的小子,仗著官大勢大沒有把你放在眼內,說不定又變了卦呢,你吃了啞巴虧,所以氣得一下連提親的人全恨在心上,自己也哭了。那也不要緊,別看俺口口聲聲叫他年二爺,那樣侍候他,那全是為了你,只要他敢瞧不起人來欺負了你,俺不照上一次對那個什麼巡撫少爺的法子去治他一下才怪。」

  中鳳想起上次孫三奶奶對那巡撫少爺的一手,又胡扯一陣,不由又嬌喝道:「你胡說什麼?人家何曾仗著官勢來欺負我?又有什麼事變了卦?這事用不著你問知道麼?」

  孫三奶奶把一雙母狗眼一抬,猛一拍手掌笑道:「俺這回可真明白咧,這一定是雁大奶奶和那香姨娘,跟你鬧著玩,把話說擰了,你就再英雄了得,到底是一個女孩兒家的身份,怎麼能痛痛快快說得出口?她們兩個促狹鬼,再拿話一僵,所以把你急哭呢。這也不要緊,停一會兒,我再跟老山主說去。本來嘛,小姐們提到婆家,還能有個不害羞的?不用說你這樣文武全材,又是一個千金小姐的身份,便是俺當年,那一口子來相親,心內雖然一百二十個願意,也要哭上三天呢,要不然不給人家看輕嗎?」說著齜牙一笑,猛一扭水桶也似的腰,看了中鳳一眼道:「小姐你放心,俺這就去見老山主去。」

  說罷便要下樓。中鳳不禁又喝道:「教你不用管,為什麼不聽話?你敢去對老山主說什麼,我不把你的嘴撕爛才怪。」

  孫三奶奶笑道:「俺這張嘴,是你從小就撕慣的,只要你高興,就給撕爛了也沒有什麼,千萬不要悶在心裡才好,」

  中鳳不由站起身來,推著孫三奶奶道:「你為什麼又以老賣老起來?快下樓去,讓我靜靜的坐一會兒,不許再胡說。」

  孫三奶奶身不由己的被推下樓去,又尋著劍奴、侍琴兩個丫頭,教兩人替中鳳預備手巾擦臉,泡上茶去,在樓下等了好半天,沒聽見中鳳再哭,才悄然回去。這裡中鳳自從孫三奶奶一場莫名其妙的勸慰,轉把心中幽憤去了五分,擦過臉,呷了一口茶之後,自己將窗兒關上,看著室內的一個火盆在出神,好半會之後,忽聽樓下一陣腳步響,雲霄在下面道:「鳳兒在樓上嗎?」

  劍奴連忙代答道:「小姐在這兒呢,老山主,您請上來吧!」

  中鳳也連忙站起身,迎下樓去道:「外面這麼冷,爸爸您又到這兒來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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