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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那婦人聞見,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下跳起來道:「適聽口氣,你想是雲家堡的笑面羅刹雲中鳳了,你待如何?」

  中鳳冷笑道:「江湖自有江湖規矩,想我雲家堡與你嵩山一派,向來河水不犯井水,並無仇隙,為何疊次拔我鏢旗,是何道理?」

  張桂香也冷笑一聲道:「這事本來與我無干,不過我那三叔雲鵬和他的師叔畢五都是十四王府差官,他們一切奉命而行,怎能用平常江湖規矩來說?如今我兩位叔叔已喪在你們手裡,還有什麼說的?你們有本領不會到北京城裡去找十四王爺說話嗎?」

  中鳳未及答言,高明已從馬上一躍而下,冷笑道:「你這賊婦,便以為我們不能去找十四王爺算帳嗎?既如此說,你不妨就此隨我們到北京走一趟,也好讓你見識見識。」

  那婦人把眼一瞪道:「去便去,難道我張桂香還怕你不成?不過我這二叔李如虎已被這丫頭殺死,這屍首難道就扔在此地嗎?」

  中鳳冷笑道:「你這賤婦,靠了有一個叔叔才在王府當了幾天奴才,就敢把江湖規矩全忘得乾乾淨淨嗎?我來問你,便不憑江湖規矩說話,你和你那丈夫叔叔,所行所為又在天理人情國法之中嗎?」說著,又用手向後一指道:「你以為你那叔叔李如虎被我殺死,還將他屍首留著,等著打官司嗎?你且再去看看。」

  張桂香聞言,再向那李如虎的屍首一看,只見雪裡只留下一大片黃水,不但屍骨無存,連衣服也被化光,不禁又吃一大驚道:「你這丫頭,竟敢毀屍滅跡,這也算是天理國法人情和江湖規矩嗎?」

  中鳳厲聲道:「我向來對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的江湖下三濫就是這樣處置,不然也不叫笑面羅刹了。你如不服,丟開年爺高爺,我們不妨再較量一下。如講鬥勢,我也可以和你一同到什麼十四王府去。問問那個什麼十四王爺,大清令律上是不是有窩藏積匪淫賊的一條,然後再去找你們那嵩山派掌門人說話。我是官私兩面,悉聽尊便,你瞧著辦便了。」

  羹堯乍見李如虎屍首只一會工夫便被化去也覺駭然,聽了中鳳發話之後轉笑道:「女俠,你和她說什麼?這種江湖下三濫,還懂得什麼天理國法人情和江湖規矩?如今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把她帶走,等到北京向十四王府問明情形再行交官府辦理,一條是就此替良善老百姓再除去—害。事貴當機立斷,現在雪越下越大了,再拖延下去,便不好走啦!」

  那婦人斷刀雖在手中,但嘗過羹堯手段,心知打是決打不過人家,見他半天不開口,還以為人好說話,妄想求情,雖然站在那裡,驚魂一定,便不住擠眉弄眼的在偷送秋波,使出那一套迷人的功夫來,萬想不到羹堯說出話來,更比兩人決絕,心知絕望,轉冷笑一聲道:「姓年的,我已認識你,殺剮到京,我是聽隨尊便。」說著把斷刀向雪地裡一扔,連那毒針鐵簡也解下來,叉手而立道:「不過,我是女人家,那店中還有些事須托人料理一下,你們如能見信,暫時放我回去,至遲一個時辰我必趕來,否則也悉聽尊便。」

  中鳳道:「你那店中的事無須回去,适才我已把你那小姑子打發回去了,她雖出身淫賊之家,尚有天良,絕不至出什麼事,至於衣物應用東西我會替你料理,不必再延宕了。」

  說罷,手提絹囊一抖,倒下一囊黃水和一條油松大辮來,張桂香一見,知道李如虎的腦袋也被化盡,不由心腦皆寒,勉強硬著頭皮道:「既如此說,我就領你這盛情便了,好在你我都是女人,一齊上路也好。」

  中鳳笑道:「這樣才是道理。」說著,撮口一聲胡哨,其聲清越異常,自近而遠;眾人方在不解,倏見那片寒林後面,應聲一聲長嘶,那匹白馬已經馱了一個小小行李歡跳而來,這才知道,這聲呼哨,是中鳳喚馬的暗號,只不解那馬為何如此靈慧,中鳳見馬已奔到向前,把手一招,那馬立刻停住,隨即又向羹堯一笑道:「這賤婦您二位帶著也是一個累贅,路上又諸多不便,還是由我代勞,把她送進京去,再為交割吧。」

  說罷回身向張桂香道:「馬已來了,你還不上去,難道還要我抱你不成?」

  張桂香又是一怔,垂首喪氣的,看了眾人一眼,縱上了馬。中鳳回頭向年高兩人,把手一拱道:「雪大了,二位也快請上馬吧,我們是前途再見。」

  說罷,也一躍上馬,在張桂香身後坐好,又是一聲胡哨,便在風雪之中,疾馳而去,一轉眼便蹤影不見,高明不由讚歎道:「此女真是神出鬼沒,她這一手誰也沒有想到。這樣來去絕蹤,倒真令人莫測了,我想就是古代的妙手空空兒也不過如此,大哥以為如何?」

  羹堯看著人馬去處笑道:「如論身手,倒也著實可以,只可惜未免太愛賣弄聰明了,這樣行徑,在我輩自然只有欽佩,如在外人,豈不駭怪世俗嗎?」

  高明笑道:「大哥嫌她太駭怪世俗嗎?」

  羹堯忙道:「我豈有嫌她之理?這不過為她著想而已,你請想憑她這樣行徑,能入端人正士之目嗎?將來如仍嫁個江湖朋友豈不可惜?」

  高明忍著笑道:「這話也不儘然,以梁紅玉出身妓女,尚且有個韓蘄王做她的夫婿,何況此女俠骨英姿舉世無雙,你還愁她將來沒有一個蓋世英雄來配她嗎?不過據我聽她父親說,她雖不拘形跡,成年的在外面浪跡江湖,心目中已經早已有了意中人呢,你又何必替她擔心呢!」

  羹堯不禁詫異道:「這話雲老英雄對賢弟說過嗎?怎麼我—點也不知道呢?」

  高明笑道:「這是人家關心兒女的話,他對我也不過偶而談及,怎麼會告訴你?」

  既著,也跨上馬去道:「雪太大了,這些沒要緊的事不必再談了,快趕路吧。」

  羹堯不便再問,也跨上馬,兩人一齊向前趕去。一路雪花飛舞,又是逆風而行,雖然馬是龍駒,人也不是尋常人,卻撐不住雪太大了。那馬不知怎的,又時發劣性,等趕到高邑,兩人身上都是一身汗。外面一層又被雪花蓋滿,高明搖頭道:「大哥,這種大虧我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吃著,現在李如虎這賊奴已死,暫時也不怕十四阿哥搗鬼,今天我們便在這裡住一天吧,要不然,人馬都非累倒不可了。」說著,趕進城去,便在南街上,一家名叫雙義棧的旅店住下來,一面命小二趕緊將馬卸下障泥鞍鐙,先去上料,一面又命備酒取暖,方才坐定,解下風衣,拍去積雪,那小二忽然苦著臉走進來道:「二位爺,您那馬在路上著了人手了,快請去看看,不然還道是小人店裡弄壞的呢!」

  兩人不禁失驚道:「我們的馬什麼地方著了人手,要緊嗎?」

  小二道:「緊是不要緊,不過這兩匹馬都是有錢也無處買的好牲口,今天卻吃了啞巴虧,您二位去一看便明白了。」

  兩人聞言,跟著小二到馬廄一看,只見那兩馬背脊上,各有兩三處都破了,由毛下沁出血來,再仔細一看,馬毛內面各放著兩三枚蒺藜子,已深嵌入肉內,這才知道兩馬跳躍不受羈勒的緣故,料知一定是那李如虎和張桂香所為,不由都對兩人痛恨不已,連忙設法取出,又命小二就近贖些好藥敷上。這才又回到所住房中,高明不禁搖頭道:「這般宵小太可惡了,簡直遍地荊棘防不勝防,這便如何是好?」

  羹堯笑道:「本來江湖路上險惡得很,這一點點鬼蜮伎倆又算得什麼?賢弟將來稍微閱歷就全知道了。」說著,小二將酒肴送上,兩人對飲了一回,羹堯忽然想起中途高明所說的話,慢慢又扯到雲中鳳身上去,笑道:「賢弟知道那雲小姐的意中人是誰嗎?」

  高明舉杯笑道:「我也不過從那雲老英雄語氣之中,聽到一點口風,這種關係男女之間的事,你我又都是少年男子,好意思去問人家嗎?不過此女委實是個美人胚子,便武功文學也都不錯,如果沒有一位蓋世英雄來配她,那太可惜了。」

  羹堯笑道:「怎麼賢弟也說起這話來?她既已有了意中人,你又何必替她擔心呢?」

  高明哈哈大笑道:「大哥怎麼記性這樣好,把小弟早上說的話一句也沒有忘掉。」

  羹堯也拊掌笑道:「這叫作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誰叫你早半天那麼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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