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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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羹堯笑道:「師妹注得比我更詳更恰當,豈有見怪之理?」 中鳳道:「師兄真打算騙我呢,你是顧師伯一手教出來的,又有若干年的工夫在上面,我不過看了一趟,縱有口訣,那說明怎麼會比你自己注得詳確?便三歲孩子也不會相信,你快隨我到下面院子裡去,再練一趟給我看看,便可以知道錯不錯。」 羹堯見她嬌憨滿面,不忍相拒,便笑道:「這倒使得,等我再練一趟,你便知道我不是騙你了。」 說罷,索性將長袍脫去,提劍下樓。中鳳跟著,一同到了樓下院落裡面,又把那套劍法,從頭練了一趟,一招一式隨口解釋著。中鳳看著問著,一一記好。等羹堯練完,果然那本圖訣只錯了三五處,這才喜孜孜的向羹堯借過那劍,自己又練了一趟笑道:「萬事都不是可以一蹴而成的,你瞧,劍法還是這套劍法,劍也還是這口劍,怎麼只換了一個人便處處都是彆扭,你看你使得多麼神妙,一到我手裡便全成了破綻了。」 說著將劍仍還羹堯嬌笑道,羹堯接過劍來也笑道:「當初恩師教我這套劍法,我整整學了大半年才全會,師妹只看兩趟,便能一招不差,天下哪還有比你再聰明的?至於身手步法,那是要憑工夫練出來的,誠如尊言,天下事決沒有一蹴而就的,你只要有個幾年工夫,還愁我不甘拜下風嗎?」 中鳳一笑,又嗔道:「你全在騙人,鬼才相信呢!」 說罷一同上樓,將所抄圖訣說明,又添注了幾處,匆匆攜去道:「我還有點事,暫時失陪了。」 便下樓而去,羹堯對於這位小師妹不由更加欽佩。不知不覺在雲家堡流連了五六天,羹堯因必須在年前趕回省母,高明更因有事在身,便一同向雲氏父子告辭上路。雲霄也不強留,只笑向高明道:「高爺千萬莫負老朽所托,至遲新年,我必到京拜謁,並須尋那嵩山畢五,把那一本賬算清。」 說罷,便吩咐置酒與高年馬三人餞行,這一席酒,較之那天初來,更為熱鬧,席散以後,約定次日一早登程,當晚人靜以後,羹堯正待安歇,忽然中鳳翩然上樓道:「師哥,前幾天我和你說的話記得嗎?」 羹堯不禁愕然道:「你是說魚師妹囑咐的話嗎?小弟記得。」 中鳳一雙澄如秋水的妙目,看著他一笑道:「還有呢?」 羹堯正在想著,中鳳道:「這個人,怎麼才只兩三天功夫,便把事情忘記了,就記不得我曾經說過,要送你一件東西嗎?」 說罷,把手一揚,將一個紙卷遞在羹堯手上笑道:「不成玩藝,你留著當個此行紀念吧!」 羹堯打開一看,那紙卷中卻是尺許白綾,上面精繡著一幅卞莊子刺虎圖,不但人和虎鏽得栩栩如生,便山石補景,也頗饒宋元畫意,但並無款識,只在左角用朱絲繡著中鳳兩字篆文圖書,不由讚不絕口,連連誇好。中鳳倏然面色一沉道:「師哥且慢謬贊,你知道我送這幅東西給你的意思嗎?」 羹堯不禁又是一怔道:「小弟實在一時糊塗,不知師妹有何深意,能明白見告嗎?」 中鳳正色道:「你既不知道,本來暫時我也不必告訴你。不過我可以對你說的,這幅東西的粉本是周潯周師叔給我的,他教我把那幅畫送給你,並且說,你此回京,一定非得意不可,假使一旦風雲際會,只能照此圖寓意做去,前程不可限量,望你善體顧師叔訓示,做一個不世出的奇男子,在這發軔之初,先拿定主張,不要自誤。」 羹堯不禁悚然道:「周師叔現在何處?前此在興隆集,便蒙他相助,能令我一見嗎?」 中鳳道:「他早已走了,不到時候,你也決難見著,不過諸位師伯叔,都對你寄以極大期望,還望你不負顧師伯叔一番教誨才好。」 羹堯連忙站起來躬身道:「承師妹一再提示,小弟決定牢守師訓,不敢忘卻自己的本來面目。」 中鳳不禁嫣然一笑道:「能如此才好,你再仔細看一看,這卞莊子的面貌有點像誰?」 羹堯聞言再把那幅繡像一看,那卞莊子的相貌竟和自己的面目一般無二,猛然想起高明之言,不由恍然大悟道:「小弟實在愚魯,料想連日所遇,都已盡在各位師伯和師妹的眼中,此番回京,如有遭際,決當遵照此圖寓意做去便了。」 中鳳又看著他抿嘴一笑道:「原來你也有個明白的時候,既然知道此意那就好了。」說著又從懷中取出一隻寸許大的金鳳來笑道:「這是小妹的一件信物,從大河太華之間,一直到江漢淮泗,碰上熟人,多少還可以給點面子。你帶在身邊,也許有用得著的時候。」說著含情脈脈的道:「師哥珍重,行再相見,明晨就道,恕不相送了。」 說罷便起身告辭下樓,羹堯送至樓下,不禁有些依依之感。中鳳回頭一笑道:「夜深了,你也上樓安歇吧,明日還要上路呢。」 說罷雙頰微紅道:「今後相見不遠,如一客套反俗,請回吧!」說著又姍姍而去。羹堯返身上樓,心中有說不出的滋味,在床上輾轉反側,直到雞啼方才曚曨睡去。年貴已來叫喚道:「二爺還不起來?高爺馬爺都已一切停當,單等您起來便動身了。」 羹堯揉眼一看,果見窗外月色業已西沉,連忙又披衣起來,略微梳洗飲食之後,便由僕從將行李收拾好了,向前廳去,一看高明馬天雄和雲氏父子一齊都在等著,馬匹也已備好。匆忙告辭上路之後,只見殘月在天,霜華滿地,滿山燈火,恍若繁星,倏然吹起一片畫角之聲,從崖上一直到谷口,都排滿了壯丁相送。 羹堯跨上那匹龍駒,和高明並馬而下,雲氏父子一直送到谷口方才回去,只不見中鳳人影,羹堯不禁悵然。等到眾人行近興隆集,已是日高三丈。倏見大道上沙塵滾滾當中一點紅星自遠而來,漸來漸近,都是一匹白馬上面馱著一個紅衣美人,瞬息之間,一陣鸞鈴響處已到面前。再一細看,卻是中鳳策馬疾馳而來,遠遠看見羹堯便笑道:「興隆集上已代準備好了打尖之所,請仍在招商店歇馬便了。前途一路到京,都有人伺候,恕不遠送了。」 說罷,只就馬上含笑略一點頭。又向高明馬天雄道:「高爺,馬爺,我們再見。」 便飛馳過去,高明不禁笑道:「怪道看不見她,原來竟替我們做了前站,這份人情真太可感了。」 說罷,看著羹堯一笑,羹堯正扭轉頭,目送中鳳歸去,聞言不禁臉上一紅,連忙把頭又掉轉來,加上一鞭,直向興隆集趕去,才到鎮前,又見張傑率領著五六個壯丁,迎著接人招商店中。一切茶水酒飯都已備好,張傑伺候各人入座,又向前面趕去。各人飯後略事休息,便又上路,當晚宿在邢臺,仍由張傑預為覓定客店接入安歇,羹堯不由道:「張總管,你太辛苦了,我們隨從頗多,明天你還是先行回去並請代向老山主、少山主和小姐致謝,這樣款待我和高爺馬爺都太感激了。」 一面取出一百兩銀子來,笑道:「這一點銀子請代分散隨來各人買杯酒喝。」 張傑連忙打了一個千道:「論規矩小人不應該不聽年爺的吩咐,不過來時小姐曾經說過,教小人送到蘆溝橋才許回去,所以方命之處、還請年爺原諒。至於這銀子,容待小人回去的時候,再代各位夥伴領賞,此刻卻是萬萬不敢收的。」 高明笑道:「這是年爺吩咐的,明天你儘管回去,一切有他做主還不行嗎?」 張傑把舌頭一伸道:「高爺您請恕罪,這個……小人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遵命。您不知道,在我們雲家堡,犯了老山主的山規,還可以哀求幾句,如果犯了小姐和二少山主的性子那還了得?二位爺如果成全小人,還請我們送到蘆溝橋再叫小人回去銷差便感激不盡。」 馬天雄笑道:「這笑面羅刹便這等厲害嗎?照這樣一說,將來誰要當了你們的姑爺那可險極了。」 張傑正色道:「馬爺,你說錯了,我們小姐雖然厲害,她全在理上,而且除了犯了她的規矩以外,待人極厚。堡裡上上下下,誰要真有為難的事,只一求她,決無推託,出錢出力毫不在乎,對線上朋友更是仗義疏財,濟困扶危,做了之後,還不讓人知道……」 高明笑道:「她為人既這麼好,為什麼會得到一個笑面羅刹的外號呢?」 張傑道:「那是因為她嫉惡如仇的緣故,江湖上的下三濫,只一犯在她手裡便難活命,尤其是犯了色戒的朋友,對她要存非份之想,只要她一笑,便決無生理,而且作惡愈甚,處置愈慘,所以黑道上朋友才對她有這綽號,你當她和世俗潑婦一樣嗎?」 羹堯不禁點頭道:「原來如此,不是你一說我還真有些奇怪,她那麼樣的一個人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外號呢?這一來我才算明白了。既如此說,我們為了免得教張總管為難,那只有讓你們送到蘆溝橋再回來了。不過你和那幾位夥伴太辛苦了,這一點銀子,還是煩你轉交他們分去,否則我便不敢再要你們送了。」 張傑接過銀子道:「既然如此,那麼我謝謝年爺,這銀子馬上就分給他們。」 說完便退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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