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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雲霄慨然道:「高爺盛意固然可感,但老朽所求的,實在是因為平日略諸相人與子平之術,對於小女中鳳更外鍾愛特甚,此次得見同行的那位年爺,虎頭燕頷,是個干城之相,將來必至位極人臣,所以想求您一言,代為作伐,了卻老朽一段心事。」

  高明不禁默然半晌,看了雲霄一眼笑道:「豈但老山主有意,便高某在初見令嬡和年兄時也有此意,不過……」說著又看了雲霄一眼道:「恕我直言老山主請勿見怪,如以令嬡才貌與年兄人品來說,正是一對。無如老山主正在得罪朝廷,竄身草莽之際,那年兄又是八旗世族,出身閥閱之家的新孝廉,在下即使盡力也恐怕未必敢做主呢?」

  雲霄笑道:「我所以要求高爺大力的也正在此,不過老朽相法向來極准,只因久已斷定小女才貌雖尚不惡,亦主大貴,但實在是一個二房之命,所以才敢不揣冒昧,來請高爺作伐。只年爺親口答應,不妨等他正室夫人完姻之後,再令小女陪侍巾櫛,否則老朽豈無自知之明,敢以盜首之女敵體出身巡撫公子的孝廉公嗎?」

  說罷哈哈一笑,高明不禁暗笑,這老頭子說了半天,費了這麼大的手腳,原來只想把女兒送給姓年的做妾,便也笑道:「既老山主自甘降格以求,高某豈有推辭之理,不過令嬡人是否願意呢?」

  雲霄道:「實不相欺,老朽因篤信命相之學,所以才命小女,假託賣唱,暗中擇婿,對於年爺,不但老朽心折,便小女也自知命薄,寧為當世英雄侍妾,決不願做庸人之妻,此點高爺但放寬心,決無相戲之理。」

  高明又沉吟半晌,微笑道:「既然老山主如此說,高某決盡全力,促成此事。不過如在寶山便向年兄說明,誠恐仍有未便,轉生枝節。如依高某之意,莫若稍假時日,再行啟齒,老山主以為如何?」

  雲霄掀須大笑道:「只要高爺能代盡力,決無不成之理,老朽怎敢急急?此事便待高爺回京之後,再向年爺說明也未為晚,我之所求的也只在高爺一諾而已,如今我已放心一半了。」

  高明聞言也笑道:「如照世俗之例來說,這媒人絕無白做之理,我也有一事相求老山主呢,您能見允嗎?」

  雲霄笑道:「只要高爺能替我了卻這段心思,如需謝媒之禮,老朽豈敢吝惜?但不知高爺有什麼事要下委呢?」

  高明道:「久聞老山主精於風鑒,所以我想乘此請求一相使得嗎?」

  雲霄微笑道:「今日一見,我不就說過您跟年爺兩人都是極難得骨格嗎?不過您這一副相貌比年爺更好,此時此地老朽決不敢胡說。也容待他日晉京,到雍王府再為細談如何?」

  高明哈哈大笑道:「老山主,就連這點小虧也不肯吃,謝媒之禮,一定要在令嬡過門之後才能讓我到手嗎?」

  雲霄道:「這個老朽怎敢?實在是您這個相太奇了,所以我不敢說。」

  高明笑道:「據老山主方才說年兄的相已是位極人臣,我的相更比他好,那豈不要造反嗎?幸虧是在此間說說取笑,要在別的地方去一說,豈非賈禍之道。算了,我的媒是照做不誤,這謝媒之禮還是免了吧!」

  雲霄正色道:「說笑是說笑,老朽絕非江湖術士,信口開河,委實高爺的相太教人難說,如若不驗,那我以後真不敢再相天下士了。」

  說罷立刻起身告辭道:「老朽之意現在已經說明,既蒙金諾,感激不盡,高爺鞍馬勞頓也該休息了,暫且別過,明日再見吧。」說著,把手一拱,便向室外走去。

  高明連忙攔著道:「老山主請恕高某失言,暫且慢走再略談數語如何?」

  雲霄笑道:「高爺尚有何見教?老朽委實因為夜深了,才權且別過了,決無他意。」

  高明也笑道:「方才實系是我失言,不過既承老山主謬以奇相見許,君子問禍不問福,賤相究竟如何奇法,能見告一二嗎?」

  雲霄只微笑不語,高明不由道:「老山主如再不肯見告,便真是見怪了。」

  雲霄道:「方才老朽已經說過,只等到京晉謁再為奉告,高爺何忙在一時呢?此間雖然均系老朽子弟居多,絕不致便有意外,但是耳目眾多,難保不洩漏出去,昨夜興隆集出事,便是前車之鑒,高爺如何只管追問老朽呢?」

  高明聞言,心中不知是驚是喜,但是臉上只淡淡的一笑道:「既然老山主如此多慮,那就容俟到京再為請教吧。」說著,一直送到室外,方才自去安睡。

  第二天一清早,羹堯尚在睡夢中,忽然聽見高明在樓下高聲叫道:「年兄,你還沒有起來嗎?我且教你看件東西如何?」

  連忙把眼一揉,一面推開被子,披著衣服,一面道:「高兄,你好早,請上來吧。」

  遙聞高明哈哈大笑道:「現在還早嗎?你且請起來看看,是什麼時候了。」

  羹堯一骨碌下了床,只見殘燈未滅,燭淚猶新,窗上也只隱見朦朧日色,分明是個拂曉光景,不由奇怪,趿著鞋子下床走到窗前一看,原來四面窗戶全是五色玻璃嵌就,又垂一重絳紗窗簾,所以絲毫看不出。再將窗簾掀起,推開窗子一看,外面已經日高三丈。不由叫聲「啊哎」。高明已從樓下上來,向四面一看,又見羹堯窘狀,不由笑道:「此間主人真也不俗,只是一樣來客,卻分幾種看待,未免厚薄之分太顯了。」說著一看室內陳設,又是一笑道:「這間屋,除中間一聯,尚是草澤英雄本色,舍此以外,無一項不帶著脂粉氣息,旖旎風光,無怪年兄不知東方之既白了。」

  羹堯想起昨宵對飲情景,不由面紅耳赤,搭訕著道:「老山主究竟為了何事,邀約我等來此,曾對高兄說明嗎?」

  高明笑道:「說是說了,不過他的題目很難,以小弟等力量恐怕未必便能使得主人如願呢!」

  羹堯驚道:「他有什麼事求你,是為了拒捕攔劫官眷的事嗎?」

  高明連連搖頭。羹堯又道:「既不為此,一定是抗拒王師的事又發作了,那事情就更不易為力了,高兄打算如何對付呢?」

  高明道:「如果是為了這些事,小弟倒還可以為力,不過他卻並非為此,將來或許還有借助年兄之處,你能幫忙一二嗎?」

  羹堯正色道:「如果與自己言行無虧,而又是成人之美濟人之急,小弟當然義不容辭,高兄能先將此情形告訴我嗎?」

  高明笑道:「當然是成人之美的事,而且與年兄有益無損,但我知年兄向來潔身自好,對於草莽英雄一定鄙而視之,那就無法相強了。」

  羹堯急道:「高兄怎的看得小弟和世俗紈絝子弟一般行徑。無論雲老英雄是前明世家,陷身綠林事出不得而已,就平常江湖朋友,小弟也從未輕視。如非不屑下交,以後還請勿以此等不入耳之言相戲。」

  高明又笑了一笑道:「果真年兄能具如此襟懷,不但此間主人之幸,就小弟面上也覺有光,但恐言不由衷,那就白費小弟一番唇舌了。年兄能保言行一致嗎?」

  羹堯不禁跳起來道:「小弟實在不解,高兄如何對小弟這般輕視。小弟雖然未嘗學問,卻也稍解為人處友之道,自問生平決無言不顧行之處。既然如此說,只非大逆不道,無辱於名教,小弟決定遵命便了。」

  高明笑道:「丈夫一言,駟馬難追,既然如此,請恕小弟失言,他日定當謝過,且請盥洗吧!」

  羹堯愕然道:「說了半天,你只在拿話繞我,到底為了什麼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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