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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六


  說著一手搭向那婦人肩上雙雙就榻上坐了下來道:「如今那老傢伙也許已經知道我們的事,他沒法奈何你卻打算找我的不是咧。」

  那婦人忙道:「當真嗎?你既不作賊又不為盜,辦這神壇也是勸人為善,他到哪裡找你不是去?」

  王小巧搖頭道:「我怕是怕不了他,不過有他在這裡,我們的事總不方便,你以後還是少來,便今天也宜就此回去,要不然可不太好。」

  說著,那只手卻不老實起來,那婦人本來挾著一腔欲火而來,那禁得一再挑逗,聞言忙道:「好人,你別捉弄我,要我不來,那除非殺了我,他真要找你不是,我們索性離開這裡,你沒父母,我也沒親人,我們什麼地方不能過起一份日子來?我和他既不是夫妻,又不是他的小老婆,他除了倚官仗勢,還憑什麼能找我們?」

  王小巧又歎了一口氣道:「不怕官,只怕管,聞得這老傢伙,連巡撫大人全讓他三分,就是要走,我們也該摸清他的來頭才好。」

  那婦人忙又把一張臉全偎向王小巧懷中道:「他的來歷,我不早告訴過你嗎?怎又問咧?」

  王小巧搖頭道:「你那話恐怕他是在騙你亦未可知,憑他只不過一個舉人,撫台大人怎會對他這等恭敬信任,你還與我打聽清楚才對。」

  那婦人又笑道:「你原來為了這個,那容易得很,我包管不出三天連他的祖宗三代生辰八字全打聽出來,你卻不用怕咧。」

  說著又浪笑道:「時候不早,快別耽誤了,你還是快去將門關上,再遲那老佛婆便該回來咧。」

  王小巧笑著去把門關上,匆匆回來又道:「我還忘記告訴你,我聞得有人說,這老傢伙,沒法奈何我,竟已經將我們這無極教,報了妖言惑眾,打算造反咧,你也得再打聽一下才好。」

  接著又道:「他在你住的地方,有時候也批文書寫什麼嗎?」

  那婦人臉上紅撲撲的嗔道:「你今天哪來的這許多話?他寫東西倒是常寫,可是我又不識字,知道他寫的是什麼咧?你一定要知道,那我也有法子,他每一次到我那裡去,雖然全非回去不可,總須脫掉衣服睡上一覺,你只藏在我那廚房裡,等他睡著了,他如寫什麼,我偷著給你看一下不也就明白了?」

  說著,竟來了個嚴陣以待,王小巧本也冷戰已久,話既說完,也不再坐視,只苦了那個老佛婆,買了點心回來,卻不得其門而入,敲喚了一陣也不見內面答應,直把一盤點心等得冷了,方見王小巧開門,再看時只見他敞披著長衣,臉上紅紅的,額上汗猶未幹,忙道:「你又在後面練功夫嗎?怎我敲了半天門不見答應?那位老人家咧?點心全冷了,這卻不能怪我。」

  王小巧連忙支吾道:「他已走了,我方才睡了一覺,你怎麼這個時候才回來?」

  那老佛婆正色道:「這冷的天氣,你為什麼睡覺,睡出一頭汗來?」

  再看時,那婦人已經從角門裡出來,不禁恍然大悟,不再說什麼,那婦人卻笑嘻嘻的道:「我正想來燒炷香,不想壇主竟睡著了,一個人也沒有,如今也該回去咧。」

  接著又道:「你這件襖子又破了,也該換上一換才是,我那裡盡有用不了的布和棉花,明天到我那裡取去,老年人卻受不得涼咧。」

  那老佛婆謝了又謝,心中雖然明知是怎麼一會事,但人家已經許了願,那能再說什麼,轉搭訕著道:「花二娘,你才來怎麼就走?且待我將點心熱一下,吃上兩個再回去不好嗎?」

  那婦人卻紅著臉搖頭而去,原來這花二娘,原本是當地一個著名私娼,雖不公然出局陪酒,卻豔名頗噪一時,和王小巧原舊相識,那韋文偉雖然年逾知非,卻頗喜漁色,但又道貌岸然,以朱程自詡,三不知瞞了撫衙各人,竟也成了入幕之賓,本待娶以為妾,但又不肯壞聲名,所以暗中說妥,按月給錢包了下來,又特為她買了一座密室,作為藏嬌金屋,只是公然在外住宿又恐被人知道,仍舊不妥,卻鬧了個偷偷摸摸夜去明來,每日下午到那地方,至遲二更以後便回衙門歇宿,那花二娘,雖然打扮起來,看去不過二十來歲,實際已是三十出頭,正當狼虎之年,怎耐得夜夜孤衾獨宿,背地裡卻仍和王小巧藕斷絲連,時續舊好,卻只礙著韋文偉,不敢公然留住香巢,轉不時移樽就教,她那所居,是一座小樓,雖然樓上下才只四間房子,卻獨門獨院,只住著花二娘一人,和一個僕婦,別無外人,這天從神壇回去,那神壇和居所,相隔不過一條巷子,還不到三五十步,不消片刻便到,方欲入門上樓,一看天色,不由暗中叫聲啊喲,原來外面已是未末申初,正是韋文偉來的時候,方一敲門,那僕婦迎了出來悄聲道:「老爺來了已經有一會,正在樓上咧。」

  接著一看她臉上又悄聲道:「奶奶,你這樣子上去不得,且到我那房裡稍待梳洗一下再說。」

  原來那僕婦方媽久侍花二娘,原也是煙花巷陌積年人物,花二娘心知一定留下了破綻,連忙躡著腳,隨了方媽,走向樓下下房之中,取過一面鏡子一照,只見一頭頭髮全蓬著,眼圈兒發青之外,嘴唇下胭脂只剩下一個圈兒,不由粉臉通紅,正待梳洗,卻不想那位韋師爺已經聽見她進來,忙道:「二娘,你到哪裡去來,卻到這時候才回來,我正有事要問你咧。」

  這一聲,只急得她不知如何是好,忙取手巾將唇上殘脂索性抹去,又擦了一把臉,方道:「我病了,方才出去向神壇上求仙方去,如今方將仙方吃了下去,你又有什麼事要支使人?」

  那韋文偉又在樓上道:「你便病了也得上來,我這裡是濡筆以待,你卻遲不得咧。」

  花二娘忙將頭髮一攏,走了上去,才到門外,便見韋文偉當窗而坐,桌上放著文房四寶,那支筆還拈在手中,桌上一張白紙,已經黑黑地寫了一大片,忙道:「你寫公文又叫我來做什麼?須知我卻一字不識咧。」

  那韋文偉猛一掉頭一看臉色,忙道:「你這臉上果然黃黃的,怎麼昨天還好好的,今天便病了,覺得哪裡不舒服,還得找個大夫看看才是,那仙方卻不一定便有效咧。」

  花二娘忙又道:「昨天自從你走了,我便覺頭痛發燒,今天起來更覺不行,頭也沒梳,便去神壇求方,吃下去之後,才覺好些,撐著回來,卻想不到你來了,我倒是想找個大夫把把脈,吃上兩劑藥,可是大夫的號脈錢、藥錢,卻到哪裡張羅去?所以只好去求神咧。」

  韋文偉笑道:「說來說去又是為了錢,我雖說每月不過給你五十兩銀子,做衣服、打首飾,買這項、買那項,哪一個月不花上百十兩銀子,還在乎這幾個錢嗎?」

  接著又道:「你去的是那無極教的神壇嗎?這卻不是一個正經教門咧,這裡面情形,你知道嗎?」

  花二娘不由心中一動,忙道:「阿彌陀佛,你真罪過,人家這壇上再規矩沒有,一切無非勸人為善,你怎這等說法?」

  韋文偉放下筆又笑道:「那你也一定已經入教了,且說上一點我聽聽。那裡面是一個什麼情形,這教主是誰,有些什麼規矩?」

  花二娘妙目一轉忙就身邊站定,也笑道:「你說得倒容易,入教,憑我這等出身,無極老母能收我嗎?」

  接著,又看了他一眼道:「至於教主和規矩,我更不懂得,你好好的又問這個做什麼?」

  韋文偉忙又搖頭道:「你別瞞著我,既然那教中一切均系勸人為善,你便入教也屬無妨,難道我還怪你不成。」

  花二娘連忙又把頭連搖道:「我委實沒有那大福份,能做無極老母弟子,誰還瞞著你。」

  說著又看了那桌上的文稿,笑了一笑道:「你真想打聽也行,隔上兩天,我再想法替你去問,如今我卻真不知道咧。」

  接著又站了起來,笑著坐向膝上道:「我病了你問也不問一聲,倒先打聽這個,不豈有此理嗎?」

  韋文偉連忙摟著又笑道:「你臉色雖然不對,既然走得路,能自己去求仙方,便決不會有什麼大病,方才我不已經問過嗎?你怎麼竟說出這話來?」

  接著又附耳道:「我問這個,自然有問這個的道理,你果真能替我將教中詳情打聽出來,那我決重重有賞,不過這卻遲不得,今天能再去上一趟嗎?」

  花二娘故意一蹙雙娥道:「人家頭已痛得要裂開來,兩條腿也和灌了醋也似的,你還說沒有大病,今天我卻沒法再去咧。再說,你就是要我替你打聽,也得告訴我,到底為了什麼事,我才好去問人家,要不然,我卻如何打聽?終不成直說,是你教我去打聽的不成?」

  韋文偉忙又搖頭道:「這卻千萬使不得,我之所以著你打聽的,便是為了事要機密,要不然衙門裡有的是人,隨便差一個去便行,卻無庸著你去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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