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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五


  羹堯點頭,忙命將兩名血滴子引向東花廳相見,不一會,那劉秉恒先到,他乃是撫院一位門稿大爺,在京之日本就和羹堯認識,見面叩頭行禮之後,一問情形,果然和周再興所言差不多。言所未及的,只有那韋文偉是江南中試的一名舉人,並還工書善畫,乃命隨時留心行動,並將在外遊賞的地方具報,來往信件位址人名也記下來,每日報上一次,等那劉秉恒走了之後,方將另外一人引進,一問卻是一名專跑上房的小當差,姓黃名升,年紀才只二十來歲,所答也和劉秉恒大致無異,所不同的,是那韋文偉在外面尚有一處外室,便在衙門後面一條巷子裡面,忙也命用心探報,並留意近日有無奏摺專函發出。

  等將黃升打發走了,恰好羅天生和馬鎮山二人也回來,忙到西花廳密室將情形一說,羅天生不由吃了一驚道:「如照這等說法,這其中定有主使的人,我與馬兄無妨,那方老道卻是名在海捕的要犯,今後卻不宜再向此間出入,再說這人來歷用意,也全非弄清不可,要不然還真不好辦,老賢侄日內何妨去一見那巡撫,也許約略可以知道一點根底,此外此間各事,也須專函先告訴令親一下,將腳步站穩。」

  接著又掏出一張名單笑道:「川中各碼頭血滴子我和方馬二兄已經計議好了,這張名單你過目之後,不妨也寄給他去,就便連允禵私行出京約期比拼的話,也提上一提,在這時候,除我們的大計,和太陽庵的事而外,其餘卻不必瞞他。」

  羹堯接過那名單一看,竟有二百多名,各縣和重鎮幾乎是一個地方不空,忙向二人申謝,一面又提到沙丁諸人將來,和太陽庵籌設下院的事,羅天生大笑道:「我和方馬二位老哥,連日便專為此事奔走相商,那下院決設青城山中,用贊普老番那擷翠山莊改建,一則地方幽僻,外人一時決找不著,二則他那裡有一處秘徑直通山腹,下及壑底,便不幸洩漏出去,也有一個退步,收徒上祭,更不怕外人看見,那方老道得力心腹弟子之中,便有苦幹瓦木作巧匠,如今已經將人派了出去,和贊普夫婦會同辦理,至多半年必可落成,這個下院,將來不妨請准老師父,作為統轄秦隴川諸省教務之用,那底下一步便是派出人去和那何老弟一同北上,與在京各人商定,請總壇派人前來舉行開光大典,正式開山收徒,這事卻無須再為磋商,只等丁沙各位一來,便可決定,目前要緊的,還是將這位姓韋的先摸清楚再說,要不然,各事便全放不開手去咧。」

  羹堯方在點頭,馬鎮山忙道:「這廝既有外室,我們從這個上著手,便不難明白,那巡撫衙門後面,我那無極教便有一處神壇,待我先去查看一下便了。」

  羹堯忙道:「如得老前輩前往最好,但卻不必打草驚蛇,讓他知道,那就反而誤事了。」

  馬鎮山大笑道:「老弟你但放寬心,我這分壇本專為刺探撫院消息而設,那壇主玉美人王小巧,雖然是一個風流浪子,做事卻極為精細,也頗有分寸,如今他也算是你這血滴子的一個分隊長,我這一去,保管不出三五日便有確訊。」

  說著,便告辭出了學政衙門,徑向巡撫衙門後面而來,那王小巧原是破落戶出身,除一身花拳繡腿而外,對於鬥雞走狗,無一不精,各項樂器無一不會,更生得非常俊俏,因此有玉美人之稱,所居便在撫衙後面一條深巷內,原是一座一連三進的房子,東邊還有一座小小跨院,只因年久失修,前面一進已經塌了,只剩一堆瓦礫,和短垣殘壁,他便索性拆做一個大院落,將第三進做了神壇,第二進接待教中弟子,自己住到跨院裡去,馬鎮山走到門前伸手一敲那門,半晌方聽一個老佛婆出來開了門:「今天不是齋期,壇主也不在家,你有什麼事,不妨晚上再來。」

  馬鎮山不由壽眉微聳道:「我姓馬,剛從川邊來,找他有要緊的事,你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嗎?」

  那老佛婆將他上下一看,忙道:「他便在巷子外面小茶館內坐著,這時也許擺上龍門陣咧,既有要緊的事,且待我去將他喚回來便了。」

  說著,便將馬鎮山邀向廳上坐下,逕自出去,半晌之後,忽聽前面門聲一響,一個清脆的喉嚨嬌笑道:「這小子真不是東西,怎麼連門也虛掩著,便走了出去,我要不嚇你一大跳才怪。」

  說著便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婦,妖妖嬈嬈的扭了進來,先向廳上略微一望,恰好馬鎮山坐在東邊窗下,她並未望見有人,便徑向跨院而去,馬鎮山本知王小巧是一個浪子,既沒有成家,更無父母,心料必是姘婦之類,也未動問,仍舊坐在那裡等著,又好半會,方見一個穿著褪色青綢長袍的少年走了進來,納頭便拜道:「弟子不知教主駕到,有失迎迓,還請恕罪。」

  說著,大拜八拜方才起來侍立一邊,馬鎮山再一細看,只見他瘦長身裁,長長的一張白淨面皮,果然生得長眉俊眼,鼻如懸膽,唇若塗朱,隻身上那件青綢長袍,不但已經褪色,有些地方已經破了,露出裡面棉絮來,足上一雙快鞋也破了,忙道:「你近來景況不大好吧,這裡的教務如何?巡撫衙門對我們這無極教有什麼消息嗎?」

  那王小巧連忙躬身道:「弟子不肖,本來家無恆產,近來因為教中須款又墊上了些,委實有點窘迫,至於巡撫衙門對我們這教雖未下令禁止,卻也暗中正在查問,所好這裡熟人多,弟子一時還能對付。」

  馬鎮山一面笑著,一面掏出二十兩一個川錠來道:「既然景況不寬,這裡是二十兩銀子且拿去用,可不許吃酒賭錢去找女人,你如真的成家,我還可以成全。」

  王小巧一手接過,又叩頭謝了,馬鎮山忙道:「你不必如此,既系教下得力弟子,如有正用,我自不會著你受窘。」

  說著又道:「我如今應學政年大人之邀,住在學台衙門,現在有一件事,關係本教極大,你須著意打聽一下,果然辦得好,我必設法調劑,讓你得點好處,按月可以有幾兩銀子,以後也好圖個出身。」

  王小巧忙又叩頭道:「教主若能如此栽培,弟子終身感戴,決不敢有負教主這番盛意。知有什麼事著弟子去打聽?」

  馬鎮山忙將臉色一沉道:「這巡撫衙門有一個姓韋的文案,你知道嗎?」

  王小巧不由一怔道:「弟子知道,教主怎麼忽然要打聽起這人來?」

  馬鎮山道:「你且不問這個,只將他出身來歷先打聽明白告訴我便行了。」

  王小巧忙又躬身道:「這事不用打聽,弟子早已知道,他是江南紹興人,出身是一位乙榜舉人,昔年曾在北京榮親王府處館,此番跟這巡撫大人入川是由宮中一位司禮太監所薦,所以巡撫大人非常看重,每月束修是三百銀子,只辦奏摺,其他概不過問。」

  馬鎮山不等說完便一捋修髯,大笑道:「你怎麼知道得這等詳細,卻不可信口開河咧。」

  王小巧忙又躬身道:「這個弟子怎麼敢在教主面前撒謊,不信你老人家只管打聽。」

  馬鎮山二目微睜,兩道奇光在他臉上一掃道:「既如此說,我還有事著你打聽,只要能打聽清楚,不但重重有賞,便方才我說的話,也必立即辦到,不過這是機密大事,倘有虛誣不實不盡,或者洩漏出去,那便須領受我教下神刀貫頂,鐵鑽穿心的刑罰,你敢擔當嗎?」

  王小巧忙又跪了下來道:「弟子既領教主之命,如有不實不盡,願依教規處理,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馬鎮山忙又附耳說了一會,王小巧點頭答應不迭,一面道:「教主放心,弟子多則五天少則三天,必能陳明實在。」

  馬鎮山又囑咐了幾句,便出門回去,王小巧送出大門不由一臉高興之色,口中哼著小曲,徑向那跨院而來,那跨院之中,只有二間倒軒,他因為只有孤身一人,將西邊兩間做了客室,居然收拾得幾淨窗明非常雅潔,東邊一間便做了臥室,原擬到臥室之中,換上一件衣服出去,但才一進房,那門後,忽然伸出一雙嫩手將他雙目掩上,接著便聞得一陣蘭麝之香撲鼻,連忙笑著,一個轉身,雙手將那人一抱乘勢先在臉上嘖嘖親了兩下,道:「那老傢伙今天沒來嗎?你也該等到晚半天再來才是,怎麼這個時候便來?當真便這等猴急,須知如果讓他知道卻不好咧。」

  原來那藏在門後的,正是馬鎮山所見的婦人,聞言忙也將王小巧一把摟定,道:「他知道又怎樣?老娘又不是他的老婆,我也不在乎他那一個月幾兩銀子,好便好,不好各走各的路,撫台大人難道還能打我仰板,發交官買不成?」

  說著卻把一個酥胸貼緊了王小巧,雙手按著脖子,將一條嫩舌直吐向王小巧口中來。

  王小巧連忙一把推開笑道:「你且慢著些兒,那老佛婆已被差出去買點心,少時也許便回來咧。」

  那婦人不由俏臉緋紅,目光似火,浪笑道:「你是怎麼搞的?怎麼偏在這個時候差她買點心去?要支使不會把她支使得遠一些嗎?」

  接著又道:「反正我給過她不少好處,你去將門關上,她還能闖進來嗎?」

  王小巧搖頭笑道:「那可不行,我們還得有事商量。」

  那婦人忙道:「商量什麼?是借錢嗎?多沒有,一二十兩銀子我還可以巴結,我不早和你說過,要短了錢,不妨和我說,你自不肯,那有什麼法子?現在卻打算拿我筋節,這怪得我嗎?」

  王小巧忙又笑道:「你全想得左咧,我雖不算什麼正人君子,卻還不至於要用女人的錢。」說著一手掏出那二十兩銀子,大笑道:「你瞧,我這是拿你筋節嗎?」

  那婦人忙又道:「那你有什麼商量快說吧,我能依的全依你就是咧。」

  王小巧又笑道:「你當真對那老傢伙,就半點香火情沒有嗎?」

  那婦人乜了他一眼也笑道:「這個時候,你平白又提這個做什麼?那老傢伙是化錢買樂兒,我是得錢消災,一買一賣,這有什麼交情可言?你難道還吃那老傢伙的飛醋不成?我要對他真有交情,還不來找你咧。」

  王小巧又笑道:「既如此說,這話便好說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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