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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八


  允禵聞言不由面紅耳赤,程子雲卻捋著虯髯不語,只在那一對大眼鏡裡面,翻著骨碌骨碌一對怪眼看著劉長林臉色,桂香卻吃吃嬌笑不已,劉長林只氣得面色鐵青,連忙大喝道:「你當著王爺胡說什麼?還不快些與我滾了回去。」

  美雲小鶯這才不開口,正待回去,桂香卻嬌喝道:「你兩個且先慢走,我有話問你,那林瓊仙曾和對方見陣沒有?她難道真的一言不發就這麼走了嗎?」

  那小鶯忙道:「李大奶奶你要問這個,我們本也不知道,方才因她好像和誰賭氣也似的,問也不答,我們才尋著一個在谷内出來的詳細問過,她倒是和那位年大人的姨太太打過一陣,可沒能贏,人家也沒傷她,還對大家說過,這又饒了她一次,便放掉,也許她仇投報成,羞愧難當所以才逃跑了。」

  桂香冷笑著道:「這浪蹄子還有什麼羞愧的?我要問的便在這裡,你們既沒有得罪她,這位劉老爺和王爺也待她不錯,她竟就這麼不哼不哈走了,要依我說,這次消息准是她漏了出去的,不是在外面亂招搖便是又和誰好上了,因恐劉老爺和王爺見罪,這才起黑票逃跑了,要不然,劉老爺為了她連身家性命全不顧,闖出這等大禍來,她能便這樣一走嗎?」

  那美雲忙道:「可不是,奶奶真是明鏡高懸,便我和小姐也是這等想法,可是我們老爺卻不容說咧。」

  劉長林聞言,猛一伸手,便是一個嘴巴向美雲臉上打去,一面大喝道:「你這賤婦,怎不聽話,這裡也是你胡說的地方嗎?」

  卻被桂香一把攔著嬌笑道:「劉老爺你這不是責備你這姨太太,卻是責備我咧,須知此事關係你的事小,關係著王爺的事卻大,我話還沒有問明白,你為什麼就攆她走?當著王爺在這裡,你可得說個明白。」

  劉長林一見張桂香雖然一臉笑容,說的話卻極有分量,那一隻玉臂雖只是一格一攔,也頗見功夫,忙又換了一副臉色笑道:「李大奶奶你別生氣,我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責備你,這賤婦委實太嫌沒規矩,所以我才不得不加喝止,既然有關王爺大事,不妨請細問便了。」

  正說著,卻不料程子雲驀然一拍手道:「大嫂這話真有道理,俺這也明白咧。」

  允禵忙道:「老夫子明白什麼?難道這賤婦真的竟敢招搖把話泄了出去嗎?」

  程子雲又一摸下頷,笑道:「如論這婦人原極有才情,便功夫也不錯,她那丈夫李元豹更風流倜儻,所以俺當初才薦在王爺門下,但俺只論其才,卻沒留心她的品行,更沒想到她夫婦全是熱中富貴之上,這女人雖然口口聲聲非替她丈夫報仇不可,卻人盡可夫,非常冶蕩,其為人便可想見,如依俺料,那雲中鳳素有笑面羅刹之稱,又嫉惡如仇,這等人照理遇上她便決難活命,而竟然三番兩次去向她動手,全放過了,這其中便大有文章,也許更不止招搖而已。」

  允禵不禁大驚道:「難道她竟和年雙峰手下串通一氣,敢將我賣了不成?」

  程子雲點頭大笑道:「俺正是這等想法,要不然,那雲中鳳卻不會便將她這條生命留下來咧。」

  桂香忙道:「這卻未見得,風塵女子也盡有血性的,卻不可一概而論,不過這浪蹄子卻不是那等人,這機密雖然一定是她在外面招搖漏出去的,和年二爺串通一氣,卻還未必,須知以她這為人,卻未必便為人所重咧。」

  程子雲一想,這才知道這「人盡可夫,非常冶蕩」八個字的考語,無心之中將桂香刺痛,忙道:「大嫂休怪,俺說的冶蕩和風流放誕不拘小節卻又不同,再說,你卻不是那等人咧。」

  卻沒想到,他不說也就過去,這一說卻是越描越黑,桂香轉將臉色一沉道:「程師爺我可沒惹你,你說說怎麼又說到我頭上來?須知這裡不比王府,你說話還得留神才是。」

  接著又冷笑一聲道:「這浪蹄子之所以敢在外面招搖,也許便因為她有所恃而無恐咧。」

  這一下在桂香原是對程子雲而發,允禵卻不免內愧,忙道:「此事不必再提了,方才說的雙管齊下之計,既然可用,不妨便依計而行,我們今夜便住進城去,目前已經天黑,正好避人耳目,就此便可動身,對外最好不必聲張,明晨劉護衛還須趕緊到年學政公館去上一趟,一面探聽他的口氣如何,一面將此事全推在已死各人身上,並乘夜查明死傷人數,死的設法掩埋滅跡,傷的酌予撫恤,火速醫治,卻不許張揚出去。」

  劉長林心下方又稍安,連忙命人備轎將三人送進城去,連那名戈什哈也用小轎下了轎簾送走,又喚過了小鶯和美雲,吩咐二人也趕進城去,這裡再一查點人數,竟有五六十人沒有回來,除確實有人看見已死和逃散的而外,竟有三十多名不知下落,那帶傷的倒不多,一共才只數人,忙又命膽大的,乘夜掌著燈球、火把,入谷查看,誰知竟沒有查著一具死屍,除零星箭弩間有拾獲而外,連兵刃衣物也看不見,這一來,去的人更加疑神見鬼,回來一說劉長林也猜疑不定,只有命手下天明之後,再行詳細查看,一面又將受傷各人略加撫慰,便趕進城去,城門雖關,幸好守門官兵均系熟識,平日又全得過他的好處,不難進去,等到自己住宅已是三更,一問允禵,尚未就寢,忙將情形稟明,各自就寢,這一夜。各人均心有所念,哪裡睡得著,這且不提。

  在另一方面,第二天羹堯方一起來向內花廳走著,便聽周再興在院落之中悄聲道:「那萬雲龍,現在外面求見,方才方羅二位老前輩已經出去咧。」

  羹堯不由一怔道:「這廝真也膽大,他已三番兩次全敗在簡老前輩夫婦和方老前輩之手,怎又公然來此?這等舉動卻不是像他這樣夙負盛名的江湖能手所應有咧。」

  說著,便見羅翼匆匆走來道:「大人快到前廳去,那位萬雲龍萬老道竟和簡老前輩打成相識,成了朋友咧。」

  羹堯不由大詫道:「難道他今天又和簡老前輩動過手嗎?」

  羅翼笑道:「那倒沒有,他今天一來便求見大人,家父和方老伯恐他再藏歹意,便先迎了出去,誰知見面之後,他竟謙遜異常,除認過不迭之外,並請簡老前輩夫婦相見,聲言此來一則謝過,一則為了替那劉長林面致歉意,希望大人不必追究,所以家父才著我來請大人出去。」

  接著又悄聲道:「此老語氣之間,還似乎和顧師伯薄有淵源,但他非和你見面不肯明言,師兄言語之間,還須審慎才好。」

  羹堯不由愈加奇怪,忙命二人隨著,向前廳而來,才到屏後,便聽那萬雲龍大笑道:「貧道敗在賢梁孟和方道友手下,那是心悅誠服,決無怨尤,此來既非找場,更無惡意,那位年二公子,素有俠聲,怎還不出來咧?」

  接著又聽羅天生道:「道長此地也曾來過,須知從這前廳到上房,也還隔著幾進房子,小兒既已進去說明道長來意,他這就該來咧。」

  羹堯忙從屏後轉出,滿面堆笑道:「年某得訊稍遲,以致慢客,還望道長海涵。」再看那廳上時,果然靜一道人和羅天生、簡峻夫婦均在,那萬雲龍身穿雲白貢緞道袍,腰間系著一根玄色絲絛,連兵刃全未攜帶,忙又一拱手道:「昨日擂臺之下,多多冒犯,道長能不見罪嗎?」

  萬雲龍也連忙答禮,又笑道:「二公子不必如此說法,昨日之事,貧道咎由自取,适才已對方老道長和各位施主面致歉意,你如再這等說法,那便更令我汗顏無地了。」

  接著又道:「二公子人中鸞鳳,果然名不虛傳,也不負肯堂先生一番苦心,貧道深慶故人學有傳人,今日之所以腆顏必求一見,並無他意,實因那劉長林確與貧道有恩,不容不代為關說,還望免予深究。」

  說罷又慨然道:「貧道日前夤夜來此,原擬有所陳述,卻不料偏偏遇上那位劉長慶動起手來,貧道一時學養未深,贏了他一掌,以致又將這位簡老施主引了出來,我也輸了一掌,有些話便更不便說,所以到了擂臺之下便勢成騎虎難下,如非這位簡大嫂和方老道長手下留情,那便更難說了。」

  羹堯忙道:「老道長若無敵意,年某無不遵命,但不知與我那顧老恩師有何淵源,還望明白見告才好。」

  萬雲龍大笑道:「我與尊師並無淵源,其實也只是打成相識而已,昔年我和他彼此全還是慘綠少年,偶然在姑蘇城外遇上,為了一件閒事薄有爭執,動起手來,是我輸了,他卻邀赴酒家,一同買了一醉,自此之後便未見過,卻不意他半生漂泊江湖竟收了你這樣一個弟子,這卻真難得咧。」

  說罷又捋須一笑道:「貧道之所以腆顏求見,便是為了這劉長林的事,二公子真能看在貧道份上,免予追究嗎?」

  羹堯忙道:「弟子向來說話算數,方才既已說過,道長若無敵意無不遵命,何況道長既與我恩師有舊,那便是長者所命,焉有再追究之理,但此事其中尚牽涉著一位王爺,弟子雖然可以把這一場事揭過去,那位十四王爺卻未必肯就此甘休,老道長能做得主嗎?」

  萬雲龍捋須哈哈大笑道:「貧道也深知此中牽涉權貴,如果這樣倒樹尋根下去,那又不止十四王爺一人了,便二公子不也和雍親王是親戚嗎?須知我求二公子的,只為那劉長林一人,卻與這些權貴無關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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