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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二


  說著,又握緊了羹堯的手道:「我真沒有想到,從那小店雪夜之後,你竟然能對我說出這樣的話來,您既著我發乎情止乎禮。我決聽您的話,這就該回去咧。」

  說罷擦乾了眼淚,又一指箭創笑道:「你這箭痕永遠在我身上,你這幾句話也永遠在我心上,你還有什麼話要問嗎?你不會長住在這裡,我也一時未見得再能進城去咧。」

  羹堯略一沉吟忙道:「那劉長林此番所邀還有何人,如何佈置,你知道嗎?」

  桂香忙又笑道:「你要問這個,這一年多以來,我已跟十四王爺學了不少字,也許可以寫得出來,此時我一時還沒全打聽清楚,說也說不了許多,那劉奶奶如果可托,早則明天,遲則後天,我自有一份說帖清單開呈,你瞧這樣好嗎?」

  說著,掏出一面小懷鏡,自己一照,取出帕子略微抹拭,一掠髻角,又福了一福,便告辭徑去。羹堯等她走後,步出室外一看,差不多已是二更光景,正待回去,又苦於山徑難認,屋主人又未回來,正在自忖失計,倏見門外黑影一閃,有人低聲笑道:「年大人事情已了,打算回去嗎?小人已在門外伺候多時咧。」

  再看時,卻是一個白布裹頭一身短衣的莊稼漢,看樣兒不過三、四十歲,人已推門而入,不由愕然道:「朋友何人,怎知年某在此?」

  那人哈哈大笑道:「大人忘記了嗎?此間乃系小人所居,我便是那劉進喜,靜一道人是我師父,現奉恩師之命恭送大人回城,在這門外已經等候多時,那位從京裡下來的奶奶一來,我便也在這門外代為巡風,唯恐我那族叔處有人跟了下來,彼此均不免擔著干係,直到她走了,你在向門外張望,我才進來,你不怪我麼?」

  羹堯想起方才的事,幸無不可告人之處,不由也笑道:「原來你就是劉師兄,我這卻未免忒嫌荒唐了,聞得方老前輩每地皆有門人主持其事,這裡是大哥的碼頭嗎?」

  那劉進喜連忙笑道:「大人不必如此稱呼,你要這麼一來,那非折了我的草料不可,我那恩師門下正式弟子只有二十五人,現在川中各地設館傳徒的不過十七位師兄,此間碼頭系由大師兄盛晟掌門,小人只是他老人家記名弟子,卻不在二十五人之內,雖然這蟠蛇砦一帶再傳弟子由我暗中督飭查看,卻算不上站碼頭咧。」

  羹堯忙又笑道:「大哥既是方老前輩弟子,便是我的師兄,焉有不如此稱呼之理。」

  接著又道:「那劉宅今夜有什麼消息嗎?是不是仍舊打算對付我咧?」

  劉進喜忙道:「難道方才那位奶奶沒對你說嗎?我能知道的決不如她,如果她不知道,那我更不知道了。」

  接著又笑道:「不過我在前廳侍候,她連日養傷未曾出來,外面的事也許尚未得訊,如今京中下來的那幾位是決不出面,這事只由我那族叔當家,拋開你,只向你那雲夫人和我那師父叫陣,來的人番漢全有,大概日期不會太遠了。」

  說罷又道:「時候不早了,大人還該快些回城,此間消息既有小人夫婦和北京下來的那位奶奶,你不會不知道的。」

  羹堯見他一再催促,外面委實也已不早,忙道:「既如此說,此間路徑,我不大熟,便請大哥前導,先回城去便了。」

  劉進喜又道:「小人當得相送,不過我從砦中出來已久,不能多延,如仍從來路繞了出去,也許來不及,好在那砦下大道,白天行人雖多,天一黑,便絕少來往,只避過兩三道卡子一出山口便可通行無阻,也便看見城牆,你且隨我來便了。」

  羹堯又說聲有勞大哥,便隨著出門,那劉進喜將門帶上,搶前一步,先向山上走去,過了那片梯田,峰迴路轉,劉進喜略停一步,一指右側山腰低聲道:「上面便是蟠蛇砦,你瞧,燈火正明,也許來人席尚未散咧。」

  羹堯掉頭一看,山腰懸岩之上,果有一片燈火,燦若繁星,從那燈火繁盛處,又有一路燈火直達山下,婉蜒曲折,何止數裡,料定那便是上下途徑,劉進喜卻避開那一條路,另從岩下一道羊腸小徑而下,有些地方簡直無路可通,非從崖石之上趨縱過去不可,加之天黑,足下虛實更不易辨識,所好有劉進喜前導,尚不過難,一會兒便到山下官道附近,劉進喜又向東北一指低聲道:「大人請看,那前面黑壓壓的一片,便是城牆,只是城門已閉,你要打算回公館去,卻非越城而進不可,小人急須回去,卻不能遠送咧。」

  羹堯一看,果然城垣已經在望,忙道:「大哥請回去無妨,我只要能辨出官道,便可自行回去。」

  說著,別了劉進喜,徑向官道直下,果然那官道之上燈火已熄,不見有什麼人往來,但離開城門,至少也在三、五裡遠近,忙將真氣一提,上身不動,足下便似流水一般,直向城關趕去,正走著,忽見前面一株老樹之下,兩團黑影,彼此卻全不哼不哈,直打了個兔起鶻落,再進前一看,那兩個人竟全穿著長衫馬褂,好像全是兩個京中朋友,但雙方出手又全是本門上乘手法,只因天色太黑,一時看不出,不由奇怪,抬頭再看城關已經在邇,右左後面更無旁人,不由喝道:「二位且請住手,我有話說。」

  這一聲方才喝罷,那二人一齊跳出了圈子,其中一人莽熊也似的先跳將起來道:「年兄,快請動手,先將這廝除了,俺有機密大事奉告,這廝千萬不可放走了。」

  說著又哈哈一笑向另一人道:「俺這手腳雖然生疏已久,宰不了你,俺這位朋友,可是一位響噹噹的角色,你是識相的,趕快束手就縛,少停也許問明你的姓名來歷還有一個商量,要不然俺這位朋友一出手那可有你的樂子。」

  羹堯一聽那人竟是程子雲,心下正在奇怪,那另一人也大叫道:「是大人微行回來嗎?

  這廝行止詭祟已極,也許就是從北京下來的,無論認識與否,總該先將他留下來才好,可別輕易放走了。」

  遙聞那程子雲又哈哈一笑道:「原來你這位朋友竟是自己人,那俺倒白白出了一身臭汗咧。」

  羹堯再一聽,那另一個卻是鄒魯,忙也大笑道:「二位全是自己人,都不必誤會,我們且一齊進城去再說便了。」

  那程子雲忙道:「年兄您還請恕俺,俺目前委實有難言之隱,卻不便霹面,要能露面,早向您那公館去請安,也不至半夜三更和這位打上這一場咧。」

  接著又道:「那邊有一座林子,你且容俺到那林子裡面去說上兩句,俺還非得及早回去不可,否則機密一經洩漏,那便彼此皆有不便咧。」

  羹堯一看,數十步外,果然有一座林子,正待前往,鄒魯連忙走近前來低聲道:「這位何人,靠得住嗎?林中幽暗,還須防他居心叵測才是。」

  羹堯點頭道:「無妨,這位乃是十四王府上賓,名動公卿的齊魯狂生程子雲先生,卻不會便伏人暗算咧。」

  鄒魯也笑道:「既如此說,那我倒失敬了,不過目前十四王爺雖未出面,卻彼此情如敵國,程兄夤夜相見方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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