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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八


  羹堯一面解衣就寢,一面又將魚翠娘父女行刺未成的事說了。

  中鳳失驚道:「怎麼這等大事,我們竟不知道,為何令親和京中諸長老全未見信,倒是由她口中先得消息,這真奇怪咧。」

  羹堯略一沉吟忙道:「驛遞系按站而來,又須先到成都,再行轉送,雍王之信自不免較遲,至於各位尊長,如與我們有關,勢必專人前來,那便更遲了,如果韃酋並未追究,或雖追究而與我們無重大關礙,那便更一時未必有信了。」

  中鳳點了一點頭,便一同入睡。第二天羹堯一起來,便先向內花廳,去看劉老者傷勢,才一進角門便聽劉老者大聲道:「簡兄,你實有一手,人言這劈空掌只一打中,雖不至喪命也非重傷不可,我自忖至少也得躺上幾天,誰知經你這麼一來,除略有酸痛而外,竟自行動如常咧。」

  接著又聽簡峻笑道:「這卻不是小弟之能,一則是那姓萬的手下留情,一則你自己這內家功夫也到了火候,所以我這推血過宮,行氣散瘀之法,才有這等效力,如果姓萬的多用幾成陰勁,你又是一個半吊子,那這傷雖不至送命,這條尊腿也算完咧。」

  羹堯聽著,再走進那內花廳一看,只見二老正在對坐品茗,劉老者那神態之間,竟和平常一樣,毫無痛楚之狀,忙道:「劉老前輩傷勢如何,不覺怎樣嗎?」

  劉老者猛一起身,一振雙臂,曲踴再三大笑道:「全好了,如今飯也吃得,路也走得,稍坐一會,我便打算出去溜達溜達咧。」

  接著又笑道:「我這一次全虧了這位簡老大哥,他那推拿之法,固然神妙,手掌著處,只覺得一陣奇暖,那傷處大痛了一下,又覺得一陣說不出的受用,便好了,他要是一位傷科大夫,那我還真非替他上匾掛紅不可。」

  簡峻忙也笑道:「方才我已說過,這並不全是我的功夫,你怎麼又這等說法?當著這位年老弟,你真要謝我,那也容易,只等此間事了,我便到你那擷翠山莊去住上幾天,有什麼好的吃喝多拿點出來,不就行了?」

  劉老者未及開言,金花娘已從房中走出笑道:「好,好,我們是一言為定,只你肯去,我們決是竭誠款待,你便住上一年半截,我也不會怠慢,怎說幾天?」

  接著商不棄也走了出來笑道:「你真是越老嘴越饞咧,幸而我們是老姐妹們,不然不是笑話嗎?」

  羹堯見大家一片歡笑之聲,知已無礙,又向前廳來看羅軫,人也掙扎著坐了起來,正和周再興說笑,但卻不見了羅天生和靜一道人師徒,忙道:「羅賢弟傷勢如何?老伯大人和方老前輩卻又到哪裡去了?」

  羅軫笑道:「小弟之傷原無大礙,大人不必掛念,方老前輩幾乎一夜未睡,一清早便出去,家嚴卻因家兄有事趕來,方才一同出去,也許少時便回。」

  羹堯一看周再興笑道:「你那傷口如何?卻也大意不得咧。」

  周再興忙也笑道:「我是早好了,只因各位老前輩說是用力不得,才偷上幾天懶,其實卻早已無妨咧。」

  羅軫卻看著他笑道:「各位老前輩固然有令,只怕還有一位更不讓你多勞咧。你那一下挨得真不冤。」

  周再興不由臉上一紅,接著笑道:「你看得眼紅嗎?聞得那簡老前輩之女,現在尚待字閨中,待我求大人作伐如何?」

  羹堯猛憶那醜兒形狀,不禁失聲笑了出來。

  羅軫雖然知道父親有這位老友,卻沒有見過這位世妹,更不知醜得那樣出奇,但見羹堯失聲笑了出來,不由一怔,卻不想簡峻正來尋羅天生說話,聞言忙道:「老夫只此一個弱息,正恐為累,只羅世兄不嫌這丫頭醜陋,我倒真有此意,年老弟這個媒人又做定咧。」

  羹堯不好再笑得,只有看了周再興一眼轉身道:「老前輩有令,我自當效勞,只等羅老伯一回來我便進言,但請放心便了。」

  羅軫一見簡峻忽來,竟然弄假成真,說出這話來,也只有支吾道:「老伯美意,小侄只怕高攀不上,容待陳明家父,再托大人求親便了。」

  簡峻哈哈大笑道:「我與令尊乃系忘形之交,果然結成這門親事,那便更成一家,這倒是想不到的一件快事。」

  說著又向羹堯一拱手道:「老弟,我是一切奉托了。」

  羹堯慌忙答禮,一面道:「小侄遵命,定擾這一杯喜酒。」

  簡峻越發高興,又略問羅軫傷勢,和羅天生什麼時候出去,什麼時候回來,方才回來到內花廳去,周再興雖也未曾見過醜兒,但商不棄對金花娘卻無話不談,連深以女兒貌醜難嫁的話全說過,雪娥又背著人對他說以為談助,見狀不由暗中笑得肚子痛,只當面恰不好說,羹堯也只有暗中為難,簡峻一走便不再提此事,正待回上房去,忽見靜一道人匆匆走回,一見面便邀向內花廳去,羹堯一見他行色匆匆,心知必有急事,連忙跟了進去,並仍舊著周再興在角門上站著,不令外人進去,才一落座,靜一道人便道:「如今事情我已打聽清楚,從北京來的真是一位王爺,那小韃酋倒並無十分為敵之意,但劉長林那廝卻力加蠱惑,竟聲言我乃前明遺孽,在本省暗中結黨授徒,圖謀不軌,非除去不可,並請那小韃酋,命川撫拿辦,將這謀叛之事著落在老弟身上,以便一舉數得,那小韃酋雖尚舉棋不定,不過果真如此,我原是一個黑人,決不怕他捉拿,只是卻未免累及老弟,便這今後佈置也不免棘手了。」

  劉老者不由怒道:「這廝竟敢如此,倒是想不到的,這一來我真深悔昔年救他一命了。」

  金花娘倏然又從房中跳了出來道:「他真敢這樣嗎?那我們便索性豎起義旗反他娘,先將這廝捉來祭旗,殺向北京城去,管他什麼小韃酋老韃酋,一齊殺光算完。」

  劉老者、靜一道人齊攔著道:「這是什麼地方,你怎麼這等大嚷出來?這卻使不得咧。」

  金花娘忙又怒道:「既幹就別怕,要怕就別幹,這廝既已著那小韃酋要拿我們,還有什麼說的?難道等他來動手不成。」

  商不棄忙也道:「姐姐,這裡萬嚷不得,這位靜一道長,也只說這是那劉長林的意思,那位小韃酋尚在舉棋不定,你這一嚷,萬一傳出去,我們不要緊,不害了人家這位年大人嗎?」

  這才將金花娘攔住.羹堯連忙笑道:「諸位尊長放心,我決不怕受累,不過這些話傳了出去卻非所宜。」

  說著又向靜一道人道:「老前輩放心,我已知道那來的是誰,這川中江湖力量如何,我不敢說,他打算借官府權勢,那還怕不了他,倒是老前輩這消息從何而來,能靠得住嗎?」

  靜一道人忙道:「這個消息是千真萬確,老實說這雅安是我故鄉,門生弟子固多,便有關戚友也盡有斬首瀝血,肝膽相照的朋友,任他防範再嚴,我全不難輾轉探出,方才這話,便是從我一個弟子口中得來,這人也姓劉,名喚進喜,說起來,他還是那劉長林的遠房侄兒,又是長工,平日極得那劉長林寵信,如今便派在那蟠蛇砦別墅,打掃花園,老婆姬氏,又伺候那小韃酋的寵姬,你想這還能假麼?」

  羹堯忙又道:「老前輩這位弟子為人如何,靠得住嗎?」

  靜一道人道:「如論這劉進喜倒是一個直爽漢子,也深明大義,決不至靠不住,他那老婆更是一個極其能幹精明的女人,只是貪圖小利卻不能免,但他夫婦對我卻說一不二,這是可以信得過的。」

  金花娘又嚷道:「女人一貪圖小利,那便壞咧,那劉長林如果知道她丈夫是你的徒弟,許上一個願,或者給上幾個錢,也許便將你賣了咧!」

  羹堯又笑道:「這卻無妨,只要方老前輩信得過這人,那便行了,老前輩如能將這婦人調出來,我便敢保那劉長林一舉一動,決逃不出我們耳目,那個小韃酋更決不敢露面去和川中大吏往還。」

  靜一道人不由一怔道:「這婦人出來並不太難,但她雖伶俐,卻是一個村婦,除竊聽一兩句話,卻不會便能向那小韃酋進言咧。」

  羹堯又笑道:「無妨,我要著她做的,不過托她向一個人說上一兩句話,至多帶上一封信,卻無須她向韃王進言,只要能不把話泄出去就行咧。」

  靜一道人道:「這倒行,我敢保他夫婦決不會漏出去,只是你打算傳話給誰咧?」

  羹堯搖頭道:「老前輩恕放肆,如論此間各位,自無隱諱可言,但事關機密,否則隔牆有耳,卻難免不漏出去,那不但於事無功,只一著之差也許就滿盤俱輸,所以事前只好瞞著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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