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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


  說著竟揣了起來,劉長林方待涎著臉再要,金花娘已經沉下臉來道:「這東西也忒嫌歹毒,再不能給她,還不與我快些出去。」

  劉長林方才怏怏的,攜了小鶯和林瓊仙,一同出廳回去,那月娥等他走遠方笑道:「我們這叔叔到底心向著外人,他在這解藥裡早留下一手,如非我將她這針筒留下,也許周世哥這條命便仍難保咧。」

  周再興人已醒來,一見劉老者夫婦站在身側,自己卻半靠在雪娥懷中,連忙掙了起來,正待說話,卻不料仍然頭暈眼花,一個踉蹌又挫了下去,雪娥一把抱著道:「難道這解藥中還有花樣不成?」

  月娥連忙將針筒下半截又旋開,將那吸鐵石和藥瓶取出,又在下麵取出一包丸藥笑道:「她這解藥我早聽小鶯姐說過共有兩種,一種是敷的,一種是吃的,那敷的只能消腫去皮肉之毒,已經侵入內臟和骨髓的,卻非吃的不可,她這種丸藥我知道,每服只須三粒,再用活鯉魚煮湯喝下,毒便全下咧。」

  說著取出三粒丸藥放在纖掌上,微嗅了一下,便向周再興口上一覆,又嬌笑道:「你吞下去,我包管沒有錯兒。」

  周再興半靠在雪娥身上,連忙吞了下去,金花娘忙道:「周賢侄既中這毒針,坐在這裡決不是事。最好先該安排一個地方,給他躺上一會才是。」

  雪娥忙道:「他原來住的那亭子上就很好,既靜悄悄的,又潔淨,要在那裡養傷再好沒有。」

  劉老者點頭道:「那潛亭雖然孤寂些,如論靜攝卻也不錯,只是還得著人伺候才好。」

  雪娥忙又慨然道:「這事本來是我惹出來的,由我來伺候他好了。」

  金花娘看了她一眼,又笑道:「這樣也好,那便先將他搭去,只是你向來是一個野丫頭,平日極少能在哪裡呆上半天,能有這耐心嗎?要依我說還是派上兩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好。」

  雪娥慌忙又道:「她們向來粗手笨腳,哪裡伺候得了病人?你老人家便派上十個也是枉然,如今只須將伺候我的那奢媽媽母女喚來幫著照料便行了。」

  月娥不由看著她吃吃連笑道:「這不是什麼好差事,卻沒有誰和你爭咧,既如此說,還不快抬了走。」

  周再興人雖醒來,原在半迷惘之中,只覺一個身子支持不住,似乎被雪娥抱著,掙了兩掙沒能撐起來,將藥丸吞下之後,便又迷迷糊糊,被人搭走,又覺已經躺在一張榻上,此外均充耳未聞,也不知經過了好多時間,忽覺腹疼如裂,再一睜眼,已經被人將外衣脫去,又睡在被雪娥捆藏著的亭子上,那雪娥卻坐在榻旁,一臉焦灼之狀,一見他睜開眼睛忙道:「我真不知這賤婦毒針便如此厲害,你如今覺得怎麼樣?」

  周再興忙道:「我肚子痛得很,也許要大解,這卻如何是好咧?」

  雪娥道:「無妨,方才我父親已說過,只大解之後,臟腑之毒便下,如今待我喚奢媽媽來送你大解便了。」

  說著把手一招,叫了一聲:「奢媽媽快來,他要大解咧。」便見一個比尋常男人還要高出一頭的老番婦應聲走了進來,齜著一口黃牙,嘻著大嘴笑著,說了幾句番語,揭開被子,只雙手在周再興臀下一抄,便似抱小孩子一般托了起來,徑向亭外走去,在一片花叢中蹲了下來,左手托著他的身子,扯下小衣,一手托著他一隻大腿,將他的身子向懷中一靠,又嘻著大嘴連笑,周再興人已全清醒過來,心雖不願,卻無如四肢無力掙扎不得,肚子又委實痛得厲害,那大便更忍不住,希哩嘩啦一陣,撒了出來,一會撒完,那奢媽媽便來得老到,更如對付孩子一樣,將他向膝上一擔掏出手紙一下便擦抹乾淨,仍舊替他系上小衣,托了回去,放在榻上,蓋好被子退了出去,雪娥卻笑著替他一攏被子道:「如今內臟之毒已下,只再用魚湯一追便行了。」

  說著又向外面把手一招,便見一個十六七歲的番女,托著一大碗魚汁前來,雪娥一手接過,扶著周再興半坐起來,伺候他喝了下去笑道:「再大解一次,也許就全好了。」

  周再興只覺精神十分萎頓,但心中感激已極,忙道:「世妹如此待我一場,卻教我如何報答咧?」

  雪娥卻抿嘴一笑道:「我們番人不會撒謊,老實說,我們是一見投緣,又因為這禍是我惹的,不然你決不會挨上那賤婦一下,才這樣伺候你,這卻用不著你報答咧。」

  接著又粉頸低垂,覷著他笑了一笑,周再興毒藥一解,已覺神清氣爽,一見雪娥含情脈脈,竟說出一見投緣的話來,不由心也怦怦欲動,忙又道:「古人一飯之恩尚且在所必報,何況世妹對我有再生之德,焉有不報之理。」

  雪娥又吃吃連笑道:「你一定要報,那也在你,我卻管不了咧。」

  說罷,便起身向亭外而去,周再興再看那亭外時,天色已夕陽銜山,但聽松風稷稷,夾以暮鴉相噪,卻不見一人,暗想這番女雖然天真直率,卻也端麗大方,如能聘為妻室,未始便非佳偶,但一轉念間,想起自己被擒之後,二女不知又在公館弄了什麼玄虛,羹堯也必萬分懸念,不由又十分著急,正盼雪娥能來一問究竟,並托劉老者先向灌縣送上一個信,倏見那亭外樹後人影一閃,又嬌笑連連,露出一張俏臉來道:「世哥,你那毒全下來了嗎?我姐姐已經給你預備吃的去了。」

  接著便見月娥一路俏步走了進來,一臉憨態道:「世哥,我是瞞著人來的,打算求你一件事行不行?」

  周再興忙道:「你有什麼事打算托我只管說,只我能做的,無不盡力而為。」

  月娥未語先忸怩道:「你不是和年學政是同門師兄弟嗎?

  我不該把事做錯,竟當面約他著那雲中鳳到雅安城外蟠蛇砦去,那是我叔叔的別墅,也許說不定便有埋伏,如今我們既然全是一家,便不能再讓自己人上當,再說那林瓊仙賤婦也委實不是東西,真要把那雲中鳳賺去,萬一吃上點虧,不但父親不會饒我,便自己也于心難安,還得替我想個法子才好。」

  周再興一看,見她比姐姐天真大方之外,更帶稚氣,忙道:「我也本想托人向公館捎上一個信,以免年大人懸念誤會,但我自己既然四肢無力,又無從著人去,這卻沒法咧。」

  接著又道:「你和那年大人如何見面來,何妨先告訴我一下。」

  月娥忙將經過直言無隱,並說自己委實無心行刺,所以才那麼做。

  周再興不禁笑道:「你既沒得罪他,何妨再去一趟,把話說明不也就行了嗎?」

  月娥把小嘴一噘道:「你倒說得容易,上次我和姐姐之所以做出此事來,一則是瞞著二位老人家,二則也是因為我父母也被叔叔說動,頗有不平之意,我們才敢去,如今他們兩位老人家已經說過,不許我們再出山一步以免生事,我們怎麼敢再去。再說,自己說了不算,把話收回來,那多麼難為情,我又怎麼好去咧。」

  接著又道:「那小鶯姐告訴我說林瓊仙那賤婦的毒針,只將針吸出用上兩種解藥即可復原,你怎麼還四肢不能動,可別騙我咧。」

  周再興忙道:「委實動彈不得,焉有騙你之理,你不信只問令姐便知道了。」

  月娥又把嘴一噘憤然道:「你這是存心騙我咧,我姐姐已和我媽說過,她非你不嫁,問她還不和問你一樣,誰知道你們在鬧什麼鬼咧,反正這事,我和姐姐是一同去的,真要出上點對不起人的事,她也有份,卻不能全推在我身上。」

  周再興慌道:「我委實不知此事,不能行動也是實情,決無騙你,既如此說,容我設法就是了。」

  月娥不由噗嗤一笑,猛伸纖手在自己腮上連括道:「你羞也不羞?我的事你不管,只一提姐姐有份,你便設法咧。」

  接著又笑道:「你別喜歡,她雖然想嫁你,我爸爸卻不肯答應咧。」

  周再興不由一怔,但又不好問,劉老者為什麼不答應,月娥看著又吃吃笑道:「雖然我教你別喜歡,可是你也別難過,我姐姐這人向來說一不二,她既想嫁你,爸爸不答應也是枉然,何況我媽也喜歡你卻由不得他咧。」

  說著又連聲嬌笑得花枝招展道:「你這一蓬飛針挨得不冤,要不是這一下,她還不肯對媽說咧。」

  正說著,忽見那雪娥已經率著一婢一媼提著兩個食盒走來,一見月娥便詫異道:「你這丫頭怎麼也到這裡來,母親正在查問你咧。」

  月娥一扮鬼臉笑道:「你問這個嗎?我是給姐夫道喜訊來了,要不然他也許還不知道,豈不令你空著急,連一點人心也見不到嗎?」

  說著乘雪娥進門之際,一個冷不防,縱出老遠,笑聲吃吃而去,雪娥不由臉上一紅,笑駡道:「小鬼,你別調皮,停一會我要饒你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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