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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那左天彪忙道:「下役既蒙大人和程老爺賞臉,自應遵命,略效犬馬之勞,但年紀委實太大了,只恐力不從心,不免誤事,還請大人先將案情對小人言明才好量力而行。」

  曹寅忙將左右摒退一說程子雲所言,並道:「二位如能相助這位程老爺將刺客擒來,不但皇上恩詔一下立刻平步青雲,便能探出魚家父女匿處,也是賞賜有加頂戴榮身。這是千載難逢的機緣,還望不可錯過。」

  二人聞言不由半晌做聲不得,左天彪首先道:「曹大人和程爺在上,下役承蒙這等恩遇,並非不知進退,實在如今筋骨已硬,功夫也放下多年,這魚家父女委實難敵,加之那太湖之中,外面看來似乎異常平靜,實際則處處荊棘,外人如想進去比登天還難,如果這魚家父女確屬藏在裡面,那便更無法想,這等案子下役實不敢率爾承辦,還望大人明察。」

  曹寅忙道:「聞得那太湖之中昔年確實萑苻不靖是個盜藪,但自本朝定鼎以來,皇上德化所至,久經斂跡,間有劫掠,難道近日其中又有大股盤踞嗎?」

  二人不由彼此相顧做聲不得,程子雲卻頗不耐道:「二位有話只管請說,曹大人固然不是地方官,便俺程子雲在貴省也無職守,不過因為皇上曾有密詔,要拿這刺客,打算藉此稍報天恩,二則也大家圖個出身,這是可進可退的事,如果實在厲害,不但二位一世英名不易,便俺也犯不著咧,你二位既知實在何妨先說出來,讓俺和曹大人再為斟酌不也好嗎?」

  左天彪仍舊沉吟不語,張大勇卻先看著他道:「老哥哥,你我全已這大歲數,既蒙曹大人不拿我們當個退卯下役,優禮邀來,便辦不了,實話卻非說不可,待我先對大人說便了。」

  說著又請了一個安然後道:「大人也許不知道,目前這太湖之中,雖然不見有什麼大案,實際上卻有好多隱名能手,隱居在內,他們雖不出來劫掠行旅,為害客商,一樣種田打魚各安生理,照樣完糧納稅,極其安份,但外人如果想進去,卻頗不易,尤其是公門中人,打算訪查探聽什麼,只被看出,實話實說也許無妨,只心存敵意,那便非吃虧不可,不用說只下役等一二人,便人再多些,功夫再好些也別想出來。所以只好請大人和程老爺多多原宥了。」

  程子雲忙又道:「他們既然安份為什麼又不讓公門中人進去,這又居心何在,難道打算造反嗎?這個俺卻有些不信,你知道那為首的是誰嗎?」

  左天彪不等張大勇答話,先道:「程老爺如問這個便下役也不太清楚,不過這位張老弟的話卻是實情。」

  曹寅一看二人神色忙道:「我知二位現在全有身家,不願結怨匪人,但這刺客是否藏匿其中,卻必須查明,何況此事即使必須當官,也有程老爺出面,決不令二位老英雄為難,還望不必椎辭。」

  左天彪又躊躇道:「大人如果單想打聽這魚家父女是否藏在湖中,不令下役等動手拿人,倒也許可以一試,但那湖中禁忌極多,也險惡異常,能否打聽出來卻不一定,還請大人寬賞期限,容下役等慢慢訪查才好。」

  程子雲不由哈哈大笑道:「二位既有這句話,這期限到不必向曹大人討得,老實說,俺就本來打算獨下太湖,見識見識這個世面,只因那地勢不熟,再說孤身一人,也怕無法接應,顧此失彼,既如此說,便煩二位同往一行,我們是決不動手拿人,只求個水落石出,看一看那老海盜父女是否藏在內面便回來,量亦無礙,再說二位已經這大年紀,俺又是一個異鄉人,再將裝束稍改上一下,作為過路客商,誰也沒有臉上刻有公門中人字樣,難道他們還能看出,至於他們如有禁忌,只二位知道,俺不去犯他,不也就可以無事嗎?」

  那左天彪看了他一眼又道:「原來程老爺打算親自前往,那就更好了,不過下役放肆說在之前,還請原宥,那裡面能手委實極多,你老人家如果稍一不慎,便難免吃虧,下役等到時也許力有未逮,難以照顧,還請不要降罪才好。」

  張大勇也道:「如依下役之見,程老爺還是不必同去,等我們探有確訊,你老人家再和曹大人斟酌行止不好嗎?」

  程子雲又手捋虯髯大笑道:「兩位的話又不對咧,俺已看中這是一套儻來富貴,如果只讓二位辛苦,俺卻坐享其成,卻不太好意思,只到時二位不將俺程子雲賣了,便再吃虧也屬無妨,決無見怪之理,並俺這人做事,向來便喜一個痛快,如今將船隻備好,天明便請同行如何?」

  左天彪聞言忙先向曹寅道:「這事委實關係太大,還求大人做主才是。」

  曹寅略一沉吟便道:「既然程老爺有話在先,但去無妨,不過二位全是老江湖,凡事還宜小心便了。」

  左天彪連忙扯張大勇一齊跪下道:「即然大人有話,下役等遵命就是。」

  接著又道:「此刻才只亥正,離天明還有幾個時辰,還請大人賞給一張床鋪,容下役二人稍為睡上一會,天明再隨程老爺同行。」

  曹寅連忙扶著道:「天色尚早,二位何不先行回去,明早再來,卻無須如此太急咧。」

  左天彪忙道:「一則夜深了,聖駕在此,外面必定戒嚴,下役等已無法回去,二則這案情太重,關防不得不嚴,還請體念下情,容下役等在此一宿。」

  曹寅方在點頭,程子雲已經跳了起來,又大笑道:「左老英雄,你這一手可不對,簡直拿俺程子雲不當朋友咧,你別瞧俺現在是王府上賓,其實俺也算是一個江湖朋友,你這麼一說可不罵苦了俺咧。」

  左天彪卻連稱下役不敢,堅不言去,程子雲雖已知道自己話說得太重,人家這是一個大大的回敬,但也無奈,只得罷了。

  又談了回太湖形勢,方才各自入睡。那左、張二人因曹寅以客禮相待,便也宿在花廳,倒成了一個聯床夜話,程子雲是口若懸河,人家卻除恭維幾句而外,出言極其鄭重,天明以後,曹寅陪同用過早點,又著人去替程子雲買兵刃暗器,左、張二人卻是徒手上船,程子雲不由詫異道:「你二位為什麼不帶傢伙,難道全以赤手空拳應敵嗎?如果遇上事卻不好咧,還不快著人取來。」

  左天彪忙道:「昨夜下役已對程老爺說明在先,此去最好不可含有敵意,既然不想拿人,卻須兵刃何用,所以還以不帶才是。」

  程子雲卻搖頭不迭道:「我們雖然不想拿人但身入虎穴,焉有不帶兵刃之理,萬一一言不合,難道真的束手就縛,聽人宰割不成,這個俺卻不敢咧。」

  卻無如二人始終不肯再取兵刃,也便罷了,那條船原系曹寅著人代雇,又撥了二百銀子零用,酒飯茶水俱由船上預備,非常舒適。加上一路順風,不日便抵蘇州境。程子雲生長山東,古代本來是一個弦歌禮義之邦,但和這江南的山明水秀比擬起來又大不相同,這舟行數日卻把個東魯狂生看得呆了,幾次促膝吟哦,雖然自問時筒積得佳句不少,卻無如那同行的左、張兩位老捕頭,卻非同調,不但說不上求正推敲,便連題也不能說與某某捕頭同游某地,舟次口占即呈某某卯首字樣。

  這一來不由大為掃興,只有把一片詩情畫意完全收了起來,打算和二人談些江湖行徑和技擊掌故,順便探測二人,對太湖諸人行蹤,是否深悉。卻無如這兩位老捕頭,只一開口便是:「程老爺在上,下役不敢胡說。」再不然便是下役不知道,而且言必請安,答必躬身,這一本正經,只弄得他開口不得,他雖一再聲明,以朋友相待,人家卻謹守官場禮數,以下役自居,這一來使得他簡直無可奈何。船到了蘇州,一打聽離開太湖還有一日水程,他再也耐不得,這連日積鬱,心中一盤算,便和左、張二人道:「俺聞得這姑蘇城裡,自古是個名勝去處,如今又是東南人文薈萃的地方,這訪查踩緝的事不爭一日,何妨少做勾留,且同覽虎邱劍池之勝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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