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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雲霄又厲聲道:「要去就去,只還有半天工夫,一遲就來不及咧。」

  中燕只有連聲答應,退了出去,雲霄又微慨了一聲道:「此事雖仗王爺德威,或可解圍,但賢婿還須善為說詞才好,須知周潯那老兒卻不易為權勢所怵咧。」

  羹堯未及開言,中鳳先笑道:「爸爸,您但放寬心,周伯父雖然決不可以權勢相加,但他既應召而來,便不由他不聽王爺的話,再說方才大哥已經說過,人家早在這裡頭留下餘地,這不過是一個過場而已,我深信只要王爺肯答應,這事便有八分可以解圍咧。」

  中雁也道:「我不方才也早已說過,二弟的想法不太妥當嗎?您請想,妹丈雖是肯堂先生弟子,那周大俠也和肯堂先生同出武當門下,但妹丈和周大俠卻素昧平生,焉有可以冒昧進言之理,萬一稍有差錯那這事便難說咧。而且周大俠乃是前明遺老頑民一流人物,妹丈如不奉王爺之命,他又怎麼能以私情去關說?即使僥倖成功,萬一讓王爺知道,豈不也無私有弊?這一來雖然二弟不免讓王爺看輕,只要王爺能答應,這事便大家全好說咧。」

  羹堯不由向中鳳略微一使眼色,接著也道:「岳父放心,二弟此去王爺決無不應之理,只要王爺一答應,周大俠即使尚須斟酌,小婿也必全力懇求,替二哥解開這個扣兒。」

  雲霄又愀然道:「我真想不到你夫婦第一次歸甯,便遇上燕兒這等丟人的事,真教我好生慚愧。」

  中鳳笑道:「爸爸怎麼說出這話來?只要二哥能不再累您生氣丟人,誰要能出力,讓他出點力還不是一樣,只恐有力沒處使,那就設有辦法呢!」

  羹堯也連聲遜謝,又和中雁略談堡中近況和打造那血滴子情事,不一會便聽院落外面僕從來報導:「老山主還不快出去迎接,王爺來了。」

  眾人聞言連忙迎了出去,雍王已經攜著中燕走來,一路大笑道:「老山主今天新婿登門,必有盛筵,能容我來闖席嗎?」

  雲霄連忙拱手打了一躬笑道:「王駕親臨那是吉星高照,老朽正求之不得,只是未免褻瀆,還望勿罪才好。」

  雍王一面答禮一面又笑道:「老山主不須客套,我此次還有要事,須和老山主翁婿商榷,便雲小姐也須和往日一樣不必避忌才好。」

  說著一同入室,落座之後,又看著雲霄道:「我想不到雲護衛竟這等荒唐,既有這等大事在身,竟未向老山主和我說明,直到這個時候,已經大禍臨頭,才說出來,那前明宗室雖然得罪本朝,形同叛逆,但他本朱明子孫,便有抗拒不臣之處,也未可完全厚非,朝廷如加誅戮,還有一說,他為了一個婦人,竟做出逆倫弑主的事來,也難怪周大俠問罪示儆,卻教我如何說法咧?」

  雲霄不由一怔道:「此事委系逆子無知,便老朽也失管教,還望王爺恕罪。」

  雍王又看了羹堯一眼道:「其實我並非對老山主有所責難,只因雲護衛委實荒唐,這事卻用什麼措詞去向周大俠說咧?」

  羹堯略一沉吟道:「此事原難措詞,不過幸而那周大俠已經應召而來,多少要看王爺幾分金面。如依羹堯揣測,他只宰了那毛月香,卻不敢對二哥動手,也許因二哥現充王府護衛,要不然,他既知道岳家均有絕好武功,所派定系能手,焉有不找上門來之理。如依此理推斷,只要王爺肯容稍假德威,我就不妨托言二哥與賤婦苟且是實,弑主本不知情,那賤婦事後潛來北京纏擾無法擺脫,並非有意代為隱藏,目前在王府當差,尚稱勤謹,隱示緩頰之意,等說好之後,再由二哥當面向他謝過,也許可以無事,亦未可知。」

  雍王搖頭道:「這等人只怕非權勢之所能奪,二哥還須仔細才好,萬一他竟不答應豈非連我也不好相處。」

  接著又笑道:「聞得此老與尊師肯堂先生誼屬同門,二哥何妨先以師門淵源相縛,不較之以我的意思去向他乞情要好得多嗎?」

  羹堯忙道:「此事自二哥見告,我便一再籌思,一則他雖亦武當門下但與我並未謀面,此次相見,他也絕未談及師門淵源,我雖一再以弟子之禮相見,也曾詢及敝業師安好,他均遜謝,並稱與我那恩師已有十年不見,彼此更無深交,所以我才想出借重王爺德望這條路來,否則也不致驚動王爺了。」

  雍王點頭道:「既如此說,二哥不妨一試,不過今晚之約本有老山主喬梓作陪,那只有請暫緩見面,等二哥說好之後,再由我來設筵替他兩造解和了。」

  雲霄連忙拱手稱謝,又命中燕弟兄叩拜謝過成全之德,雍王連忙答禮,一面大笑道:「此事一切全仗二哥善為說詞,賢喬梓倒不須謝我,要謝還須謝他才對,不過女婿本有半子之份,他便稍微著力一點也是理所應該,還是免了的好,只是雲護衛今後做事還應謹慎,莫累大家為難才好。」

  中燕聞言不由面紅耳赤,又謝過羹堯,少頃盛筵將開,雍王卻起身告辭,雲氏父子和羹堯均一力挽留,雍王大笑道:「适才我實為應雲護衛之請而來,所以那等說法,只恐老山主責之過甚,又因二哥非得我一言不肯向周大俠進言,才托言闖席,真要留我在此,卻無此理咧。」

  說罷,又道聲少頃行再相見,掉頭徑去,羹堯等他走後,方向中燕道:「二哥放心,只要有王爺一言,話便好說咧。」

  中鳳卻冷笑一聲道:「你且慢拿穩,王爺雖然答應,卻不知那位周伯父的意思如何咧?你就知道他一定肯答應嗎?萬一他只一推託,你能保得二哥無事嗎?要依我說,大家還須從長計議才好。」

  中燕忙又作揖道:「好妹妹,适才你不也說是只要王爺能答應就行嗎?如今王爺經當面答應妹夫,還要計議什麼咧?」

  中鳳臉色微沉道:「王爺雖然答應了,他能替周伯父做得主嗎?」

  接著又道:「二哥,你別糊塗,我是為了我們是親兄妹,看在爸爸份上不得不說,要不然讓周伯父把你宰了又幹我什麼事?難道他老人家那個脾氣,你已經忘了嗎?我們這一位雖然大包大攬,我卻不敢相信咧。」

  中燕不由又打了一個寒噤,一摸脖子做聲不得,雲霄忙道:「那老兒的脾氣我原知道,依你之見打算又教你二哥如何應付咧?」

  中鳳寒著臉道:「女兒只怕爸爸年紀大了,遭不得逆事,怎敢教二哥怎樣,不過這個扣兒總要解開才行,要不然,隨便哪一面也不好,所以打算由……」

  說到這裡不由紅了臉指著羹堯道:「由他把周伯父請到我們住的地方去,著二哥也藏在那裡,先用王爺之命來和他老人家說,再由我將您失檢為難之處,痛快的對他老人家說明,說不得要用上一個求字,等周伯父答應了,再教二哥當面叩頭伏罪,這樣或者可以連他老人家對您的扣兒也解開,亦未可知,雖然也是不免丟人,但卻從此彼此可以相安無事,您以為如何咧?」

  雲霄聞言默然半晌,長歎一聲道:「全是為了你二哥一個人,竟令我丟此大人,但此事干礙甚多,那也說不得咧。」

  接著又看著中鳳道:「不過我知你也素性高傲,那老兄說話又刻毒異常,絲毫不留餘地,當著賢婿你受得了嗎?」

  中鳳看著中燕道:「受不了又怎樣?誰教我是二哥的妹妹,要不然還能眼看著把您急死氣死嗎?」

  說著眼圈兒一紅幾乎流下淚來,中燕連忙不住的打躬作揖,賠著不是,中雁、中鵠和羹堯也從旁勸慰著,事情算是就這樣決定了,當晚雍王宴罷諸俠之後,中燕果然隨了羹堯一同回去,到了後園樓下,孫三奶奶不由詫異道:「還沒有會親咧,怎麼二爺倒先跟來,這是什麼道理?」

  中鳳忙道:「這個不用你問,二爺既來,自然有事,可先引他到你房裡去,有人來不許聲張,等我叫他再出來。」

  孫三奶奶又大詫道:「姑奶奶,您這是什麼意思,怎麼把二爺藏到俺房間裡去?這裡可不是雲家堡,您愛怎麼辦就怎麼辦,萬一有人查問起來,那可不透著無私有弊?俺守了一輩子節,您別著我挨駡才好。」

  中鳳方一瞪眼,羹堯連忙笑道:「你只管引他去,決無妨礙,全有我咧。」

  孫三奶奶這才噘著嘴,將中燕領回自己所居耳房裡,她雖雲宅乳媼,卻看著中燕長大成人,又素知其為人,一見這等鬼祟行動,背著中鳳、羹堯又問道:「二爺,您是怎麼著咧,既到這裡來,為什麼姑奶奶和姑老爺要將您藏起來?別是又出了什麼事吧,你別累俺姑奶奶才好,要不然俺可沒法饒你咧。」

  中燕方低喝一聲「胡說」,羹堯已在房外道:「二哥暫時委屈一點,我這就去請周大俠咧。」

  接著又吩咐孫三奶奶好生伺候,便向花廳外書房而來,周潯等筵罷回來正在說笑,羹堯先將經過說了,然後稟明中燕已來,並將中鳳之意說了。

  了因大師大笑道:「這鳳丫頭也真淘氣,老實告訴他,說我們已經暫時饒了他也就算了,還要這等做作做什麼?」

  周潯連忙搖頭說道:「這不是淘氣,實在對付此子非如此不可,要不然這小子也許就連妹妹妹夫一齊賣了咧。」

  說罷,便隨了羹堯一同到了後園樓下,中鳳迎著見禮之後,依著事前編好的一套話大聲說了,周潯倏然拍案大怒道:「依你所言,你那父親雖然老悖糊塗,如果實不知情,也嫌剛愎用事,但還不無情有可原之處。至於你那二哥中燕卻決不可恕,我原差人取他首級回報,只因他已在雍王府當差,那來的人因為我等雖不願失節出仕做官,也不願逆天行事和清廷作對,以苦蒸民,才將探得實情回報向我請示,我也因有此顧忌,才又命先將賤婦毛月香處死,寄去衣物記號,用意原在令其自裁以免累及父兄令我為難,誰知他既惜命貪生怕死,又以王府為護符,以為我便不敢動他,須知老夫一生便見不得這等無恥懦夫,既如此說,那便怪不得老夫,明日便要到雍王府去向你父親論理將他活斃掌下咧。」

  那聲音之洪亮幾震屋瓦,中燕在孫三奶奶房中,句句聽得分明,內愧之餘不由驚得呆了,接著又聽羹堯道:「周老前輩請息怒,容我再進一言。」

  底下聲音稍弱便聽不見,半晌又聽周潯大聲冷笑道:「年二公子,你打算用雍王權勢壓制老夫嗎?須知老夫此番應召而來,那是因為清廷近日作為尚能近乎王道,犯不著再興兵戎以苦生民,那雍王又有賢名,所以才跑上這一趟,卻絕非賣身投靠,降志辱身可比,如果打算強人所難,那老夫便說不得要得罪咧。」

  說罷又聽中鳳似在嚶嚶啜泣,羹堯也似在分辯解釋,良久,良久,方聽周潯又大喝道:「既如此說,我便看在你夫妻和雍王分上饒他一死,但如就此放過,我也難對死去的朱爺,明日便著你兩個取他雙目兩足前來見我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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