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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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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燕哈哈一笑,立命先行安頓耳房,天明送走不提。 自經此事以後,匆匆過了新年,轉瞬就是元宵佳節,年雲兩人吉期已屆,雖然說是側室,但因女方一切均由雍王做主,事前單只那付妝奩便排送了半裡來長,不但較之正室夫人要豐盛過一倍以上,便王侯之家嫁女也不過如此,到了正日這一天,羹堯雖未迎親,但雍王竟以執事相送,又大肆鋪張,年府張燈結綵自不必說,賀客之盛,更為熱鬧,有些古板親友雖也頗不為然,但聞得事由雍王做主,誰肯不來湊趣,便連正室佟氏父兄和有關親族也挨來送禮道賀,真是錦上添花,賓客滿堂。 中鳳傍晚過門雖以侍妾之禮,拜見年夫人和希堯夫婦、大婦佟氏,但年夫人卻看待得和媳婦一樣,希堯夫婦也以弟媳之禮相待,那佟氏本受父母之教,再看見婆婆如此另眼看待,竟還了個半禮,先笑著叫了一聲妹妹!中鳳雖然口稱賤妾哪敢當二奶奶如此稱呼,心中卻又放下了一塊石頭,只福晉鈕鑽祿氏在旁,佟氏的母親佟夫人忙道:「雲小姐,這是王爺的意思,你已委屈之至,卻不可再為客氣,我們姑娘將來還望你照應咧。」 這一來更把地位提高不少,而且難得出諸佟夫人之口更加冠冕,更妙的是因為羹堯行二,自此以後,宅中上下均以二奶奶相呼,簡直分不出嫡庶大小來,此是後話不提。就在正在行禮之際,中鳳拜罷正室,又以侍妾身份向羹堯拜了下去,忽聽雍王大笑著,從前廳走來,一路嚷著道:「二哥大喜,今天你是雙喜臨門,恭喜你已經放了四川學政,前面已有報喜人來咧。」 羹堯心知雍王有意把這個喜訊放到這個時候,忙又謝過,雍王卻笑道:「此刻還沒有到你向我道謝的時候,再說,這喜氣是雲小姐帶來的,要謝也該雙雙謝我才是。」 羹堯聞言忙道:「我們本該叩謝王爺的。」 說著便攜了中鳳雙雙拜了下去,雍王連忙扶著,一面答禮大笑道:「二哥今天卻不再道還有難言之隱咧。」 羹堯不禁面紅耳赤,為之大窘,幸而就在這個時候,周再興忽又匆匆走來道:「回二爺和王爺的話,現在江南大俠周潯聞得二爺今天和雲小姐結親,特來求見道賀,現在已由南來的白大俠,和馬護衛各位接待,特著奴才前來稟明,還請二爺趕快迎接。」 雍王聞言不由大笑道:「這又是一件喜事,二哥還須陪我出去一趟才好。」 說著相攜一同到了前廳,連希堯也跟了出來,才到屏後,便聽見一個洪鐘也似的聲音道:「老朽只因一路探幽訪勝以致較諸位遲了一步,卻想不到,因此正趕上年二公子的大喜,這真是一件快事。」 再看時,只見一位高大偉岸的老者,捋著一部修髯站在人叢之中,便似鶴立雞群一般,雍王料得便是周潯,連忙搶出屏前,也大笑道:「我自馬護衛來信之後,便日夕迎望周大俠風采,卻想不到今日才見俠蹤,這才真是一大快事咧。」 那周潯正在和各人做作寒喧,一見屏後出來一位身穿親王服色的,料得定是雍王無疑,連忙把手一拱道:「老朽山野鄙夫,待罪江湖已久,卻想不到忽蒙王爺寵召,本該聞呼即至,無如麇鹿之性疏懶已慣,沿途北上,又為流連山水所誤,以至羈延迄今,方能到京,還請恕罪。」 雍王慌忙也一拱手道:「周大俠江南耆宿,望重一時,只要能賁臨已足光寵,沿途即有耽擱,稍遲何妨。」 接著羹堯弟兄也從屏後走出,寒喧之下,相率肅客就座,周潯略一遜謝,便高踞客位上座,一面向羹堯笑道:「聞得二公子今日納寵,老朽趕到,恰逢喜筵,此行略攜微物謹以奉贈聊當申賀如何?」 這時正當車馬盈門,賀客滿堂,看見周潯雖然生得方面大耳,長須過腹,卻只穿一件舊京醬貢緞皮袍,上罩玄色素緞馬褂,又不似一位達官顯宦,而神態傲然,雍王和羹堯兄弟全以大俠相稱執禮甚恭,不知底蘊的全非常奇怪,忽又聽他說有賀禮要拿出來,不由全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半晌之後,忽見他從懷裡掏出一個二寸見方的白木匣子來,大家正在暗笑,憑這樣一個鄉下老頭兒,哪會有什麼出奇的東西,猛見周潯用拇指一推那匣蓋,那匣中倏然精光耀目,再看時卻是一粒雀卵大小的明珠,又見周潯將珠連匣遞在羹堯手中道:「珠玉玩好,本不足汙賢公子之目,只權取個珠聯璧合吉兆,留著玩吧。」 這一來不但眾人更加驚異,連雍王也出意料之外,羹堯接過那珠,一看是一件稀世奇珍,忙道:「大俠光臨,得仗德威祓除不祥,已是異數,怎敢複當厚賜?」 周潯又大笑道:「老朽本來身無長物,此珠也系中途偶然得來,只不過慷他人之慨而已,你如不收,卻教我這喜酒如何吃法咧?」 羹堯心知賜珠必有用意,只有謝過收下,又承雍王之命,邀了南來諸人同坐一席,暫由胡震天雄作陪,少時綺筵開處,雍王于各席略一周旋,便也來入席,正在開懷暢飲,忽聽廳外又有人哈哈大笑道:「年雙峰,你今天是天大的喜事,如何卻不讓俺知道?憑你自己說,這該罰多少酒才對,對不起,俺既來了,卻不易打發咧。」 羹堯方在向各席敬酒,聞言一看,來者卻是程子雲,不由雙眉一皺連忙迎了出來道:「小弟完姻已蒙枉駕,今番納妾,豈敢再勞玉趾,便各親友,也系聞訊而來,程兄卻不可見怪咧。」 程子雲一面從那一付大墨晶眼鏡之中向各席張望著,一面又嚷道:「你真豈有此理,這九城之中,誰不知道你這場好事是由雍王爺作成的,名雖如夫人,卻無異正室,你打算瞞俺不要緊,就不怕那雲小姐見怪嗎?」 接著,猛一望見雍王在東邊一席上陪著江南諸俠,忙又大笑道:「您瞧,雍王爺也在此間,對不住俺要闖席,請他先評一評這理咧。」 說罷,更不持羹堯安排,徑向那一席而來,一到席前先向雍王打了一躬,唱了一個無禮諾,接著又向各人把手一拱笑道:「年雙峰惟恐這東魯狂生醉後不免酗酒罵座,未免令他一雙新人不安,要瞞著俺也就罷了,怎麼連王爺和胡馬兩兄也不讓俺知道,少時俺還須要各敬幾杯才對。」 說著,一看席上還空著兩座,竟自一屁股坐了下來,一面抄起酒杯,向席旁侍立的小廝喚酒,一面目光向全桌一掃又向羹堯笑道:「聞得江南諸位大俠已到,你能為我一一介見嗎?」 羹堯無奈,只得替周潯和了因大師、曾靜也一一介見,程子雲卻越發狂態畢露,寒喧之下,竟不拘生熟,飛觴敬酒,便好似多年相契老友一般,連對雍王也無所忌憚,羹堯雖然心極不快,卻無法阻攔,猛聽周潯大笑道:「老夫久聞東魯狂生之名,想不到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程子雲聞言愈加得意,連呼酒來,一面舉杯一晃腦袋道:「程某狂名,能入大俠之耳,也足自豪,且請盡此一杯如何?」 周潯卻舉杯不飲,轉又點頭微笑道:「聞得程君也精技擊,系出王征南嫡傳,這話確實嗎?」 程子雲咕的一口,把酒飲幹,一捋虯髯笑道:「俺對內家功夫雖然略窺門徑,怎敢在大俠面前班門弄斧,不過如論淵源卻實出王公一系,算起來傳到俺身上,也不過才三輩,也可以說稍有師承,不過俺因經世之學不在末技,所以學而未精,造詣不深,卻不敢與各位相較咧。」 了因大師聞言頗覺不耐,正待開口,周潯已經哈哈大笑道:「程君既出王征南嫡傳,那老夫對你便不須再客氣咧,你便再是滿腹經論,不屑在這末技上講究,但我武當門下一脈相傳,卻從來不許忘本,便是一點末技也得來不易,須知王征南功夫傳自單思明,單思明老前輩則傳自我白玉峰祖師,老夫便是白祖再傳弟子,卻和你口中的王公同輩,程君不承認是我武當門下則已,如果確出於王征南嫡傳,那你對老夫和我這大師兄了因大師,以及白師弟三人,還當換稱謂重行見禮才是。」 程子雲不由一怔,暗中一算輩份,竟低了三代,連做徒孫還要晚一輩,簡直鬧了個無法稱呼,周潯和了因大師年事已高還有一說,對白泰官看了兩眼卻不禁有些張口結舌狂態頓斂,偏泰官人又促狹,看著他笑了一笑道:「程兄,這一來我可要叨長咧,你該叫我什麼估量著辦吧,這是尊師重道,水源木本的事,卻不可以用江湖無輩這話來說咧。」 周潯見狀又捋須向雍王笑道:「老夫向來不喜挾長,更怕人跪拜磕頭,不過我們武當門中規矩素嚴,長幼之序,決不可廢,卻非當著王爺,爭此一禮咧。」 雍王本極厭惡程子雲狂放之狀,只因今天是羹堯吉日良辰,又當著南來諸人不便發作,一見周潯神態,心知有心借此折服,忙也笑道:「程老夫子雖不為俗禮所拘,但既系本門尊長,焉有失禮之理。」 羹堯在旁卻故意失驚道:「我還不知道,程兄與諸大俠有如此淵源,竟也是武當門下嫡傳弟子,這倒真失敬咧。」 這一來,成了四面圍攻之局,程子雲話已出口,又收不回來,不由暗想:「俺今天這一狂,算是碰上釘子,不行大禮已是不行咧。」但一轉念之間,自己之來,一則是因為魚家父女已經來京卻始終並未露面,打聽是否也到了雍王府,二則便是打算相機拉攏南來諸俠,這正是一個入門良機,何不將計就計。想罷立刻放下酒杯,起身離席,伏地連拜數拜口稱: 「弟子愚昧,竟不知與諸位老前輩有這等師門淵源,還望怨過狂妄之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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