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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接著又道:「那魚老將軍的寶舟一到此地,我便認出鏢旗香陣,他們的船,原來和那幾條官船全泊在離開這裡不遠河下。那批賊人來得倒不少,連船上水手,一共有十餘人之多,也分乘兩隻大船,便泊在村北土地廟前面我一個侄兒的門外,午後那老賊道,前去探路,受傷逃回,便商量著要趁夜深入靜,水火夾攻,我得訊後,本想立即向船上各位報上一個訊,但後來那魚老將軍,忽然又將船全移到南邊小沙洲裡面。心想也許各位已有準備,所以打算等天黑再看情形決定。如今我已著我那侄兒暗中打聽,一有資訊,他一定會來告訴找,二位不必著急,那魚已整治,小老兒還有點自用酒肉和菜蔬,且請少為吃上點搪寒,只等天一全黑下來,我再用小船,送你二位到那魚老將軍的船上去便了。」

  傅天龍笑道:「原來你這老兒卻是個地理鬼,把事情已全放在肚裡,既如此說,有酒飯快拿來吃,我們也不用人送,你只借一條小船來便行咧。」

  靜修忙道:「老施主認得我那恩師和魚老將軍嗎?」

  孫德廣道:「我雖未曾見過,卻早聽老莊主說過,慕名已久咧。」

  接著又笑道:「小老兒當年原不是一個安份守己的人,自從受了老莊主一場教訓,才回到家鄉打魚種地,如果在當年混人的時候,這些猴兒崽子,連招呼全不打一個,便在我這地方上打算動手計算人,不待各位大俠動手,早先把事情搞到自己頭上來咧。如今老了,只好凡事讓人一步咧。」

  說罷,便命人重行備上酒菜,傅天龍一看有魚有肉,還有一隻大肥鴨子,不由哈哈大笑。

  傅天龍笑罷又道:「原來你們東西捨不得賣,卻留下自己吃的,要不是這麼一來,我這鳥嘴哪有這大福份。」

  孫德廣笑道:「這本來不是賣的,那是我幾個侄子孝敬我的,貴客登門所以才拿出供客,二位別嫌簡慢才好。」

  說著三人一同坐下用酒,孫德廣又喚過侄兒悄悄的說了幾句,那小二便退了出去,這裡三人匆匆用罷酒飯,那小二又慌張的趕了進來道:「适才我大嫂假作洗滌衣服,在那船邊聽得清楚,如今那些賊人已經把人分成兩批,一批由岸上去放火,一批由水底去鑿船,如果那幾條船一點防備沒有,便糟透咧。」

  二人不由全慌急起來,這才向孫德廣借了兩條小船,繞出湖面,向沙洲飛棹過來,卻想不到,船上諸人已經有準備,水旱兩路賊人,全吃了大虧逃走。

  傅天龍說罷之後,了因大師略一沉吟道:「既如此說,那我們不如索性趕到他們那泊船的地方,一探虛實再為定奪,否則這前途卻真步步荊棘咧。」

  魚老點頭道:「這話很對,我們即使不想趕盡殺絕,也必對那孟三婆婆把話交代明白才對。」

  說著大家一商量,除留魚老一家守船而外,其餘都用小船渡過河,沿著河岸向村上走去,誰知才到那岸上,便發現那四具死屍,連丟下的兵刃全都不見,只剩下幾攤血跡,一路到了村中,全是靜悄悄,靜修、傅天龍尋到那孫德廣的小店,店門已經關上,門縫卻仍有燈光射出,試用手一敲,那門呀的一聲,開了,孫德廣早從門裡迎了出來道:「小老兒知道各位必來,所以留著燈火等著,如今那一群賊人全已走咧,便連那幾具屍首也帶走了。」

  了因大師不由一怔忙道:「他們全走了,是向南走的,還是向北走的咧?」

  孫德廣才道:「這卻不知道,因為他們兩條船全是向湖中開去的,看去雖是向南,但去得一遠,便不知方向了。」

  眾人又略問情形,便仍踅轉,用小船渡向沙洲外面,才近泊船之處,便聽魚老大喝道:「你們這些人真是酒囊飯袋,難道連個捆好的賊人也拿不住,卻放他跑了,還傷了人,這不豈有此理嗎?」

  又聽那萬家駒道:「這實在是末弁該死,以致被他跑了,不過這賊委實厲害,人已綁在桅杆上,又誰知道他能將三股麻繩一下就全掙斷咧。」

  眾人不由全是一驚,再到船上一看,只見萬家駒哭喪著臉呆站在船頭上,那旁邊官船上桅杆下面落了一船板繩索,兩個看守的兵一個躺在桅旁抱著小肚子直叫媽,一個渾身濕透,了因大師一問,方知眾人走後,魚老、翠娘也各自在艙中更衣,忙著烤幹水漬,那被縛在官船桅杆下麵的黃坤,雖有兩個兵丁持刀看著,他卻毫無懼色,只不斷的在冷笑著,那兩個兵丁方喝:「你這廝好大膽,不用說別的,只憑一個打劫貢品便該是一個剮罪,還敢在這裡笑,再不放老實些,便不要怪老爺們要替你穿上琵琶骨咧。」

  那黃坤聞言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道:「憑你也配,對不起,老子沒有工夫再在這兒呆下去,這就要走咧。」

  說到一個走字,雙臂一振,那上身捆著的麻繩,寸寸皆斷,接著飛起一腿,正踢在右邊的那兵小肚子上,只呵呀一聲,便倒了下去,那左邊的兵正待揚刀便砍,一面大叫道:「魚老將軍快來,這賊人打算走咧。」

  那黃坤一伸手奪過那刀,趁勢一掌打落湖中,接著提刀向湖中一竄,便入水逃去,那魚老聞聲,連忙出來,人已蹤跡不見,那被打落湖中的兵,卻從水中冒出頭來大叫救命,船頭上躺著的兵,也直嚷腸子斷了不已。那萬家駒正在和曹連升二人互道方才驚恐,聞聲趕出一看不由跺腳,連聲喝罵,一面命人將水中的兵救了起來,一面向魚老請罪。正好眾人也回來,大家一商量,只有由曾靜連夜寫了一個報告狀子,著曹連升第二天天一亮便到滕縣報案,等縣官來履勘查問,不知不覺又耽誤了兩三天。那靜修和傅天龍仍舊回去。

  曹連升也專人將中途經過稟明曹寅這才上路。這一來曹萬兩人卻不敢再延緩,要行要住,全依著天雄和魚老做主。但天氣漸入嚴冬,雖然按站趕路,河冰夜結,時複濡滯不前,只急得天雄焦灼萬狀,好不容易才到德州,原擬先和了因大師、曾靜三人,先從旱道入京,卻撐不住曹萬兩人苦苦哀求,只有答應始終其事,那天船泊河下,因為是一個大去處,河下船又多,雖然也加戒備卻未免稍形大意,那五條船全泊在外檔,只魚老這條船靠著岸,兩邊全被來往商船擠滿,眾人用罷夜飯,天已將近二鼓,均各分別就寢打坐。只天雄因心中有事睡不著,忽覺腹痛,起來大解,因那船兩邊均已擠實,只有上岸去尋覓廁所,偏偏人生路不熟,尋了好遠,才找到茅房,解罷回船,街上已經更深人靜,只一天寒月斜掛在河畔。

  正在向前走著,忽見前面一條船上,竄起一條黑影,一躍上岸,那身法簡直老練矯健已極,不由心中一動,連忙腳下一緊,趕了上去,等離開丈許,轉將腳步放緩,再看時,那背影卻是一個少婦,青衣布裙,右手提著一個竹籃,似乎籃內還有衣物,步履之間卻一點也不異樣,不由暗想,方才我明明看見她那起步飛躍之勢,一定是個江湖健者,為何卻變成了這樣一個尋常民婦,忙又趕上幾步,越向前面,掉頭再看一眼,只見那婦人,把一幅青絹包著頭,雖然年在四十以上,卻厚厚的塗了一臉脂粉。

  心中正想,這女人真奇怪,這個時候卻到哪裡去?再看那竹籃裡面,卻揣著一件舊衣服,又不像個做買賣走人家的樣兒,因為打算看個究竟,所以足下不由又慢了一步,讓那女人走在前面,仍在後面跟著,走了一會,只見那女人不住價向河下看著,看看已到泊船之處不遠,那女人猛一掉頭,看見天雄仍在身後跟著,倏然冷笑一聲道:「小鷂子,今天便是你的死期到咧。」

  說著把手一揚,便見兩點寒星向雙目打來,天雄心中本有點犯疑,一路跟著,早已留上神,一見對方暗器出手,連忙一閃身避過,接著雙掌一分,大喝道:「你這賊婦到底是什麼東西變的,既然知道你馬爺外號,還不報上名來受死。」

  那女人毫無懼色,又冷笑道:「姓馬的,你認不得老太太嗎?我那徒兒李飛鵬與你何仇,竟一掌將他置之死地,如今你老太太找你便是為了要報這殺徒之仇咧。」

  天雄一聽,不由一驚又厲聲喝道:「你這賤婦,難道就是孟三婆婆嗎?前在微山湖幸逃一死,如何不自洗心革面,悔過自新又跟了下來?這一次便難逃公道了。」

  那婦人也厲聲道:「我秦嶺一派,已與爾等仇深似海,焉有輕易放過之理,今日既然遇上,只有各憑本領,拼個你死我活,勝者為強,哪有許多廢話?」

  說罷,撮口一聲胡哨,那聲音既長且遠,便如鬼嘯一般,猛可的,倒縱出去丈餘,掀開那竹籃上面舊衣,一下取出五枚彈丸大小火彈,覷准魚老那條船,先發出一枚,天雄見她不奔自己,轉用彈丸去打那船,心知仍想用火攻之法,但自己離船尚有二三丈遠,決難顧及,正在著急,那枚硫磺五毒彈已經打向船篷,眼看就要燒著,倏聽艙中一聲大喝道:「你這毒婦,竟敢又來害人。」

  只聽得呼的一聲一股勁風,那枚火彈立刻被反激回來,直向那婦人當胸打到,尚未落地便自爆開,化成一團烈火。那婦人一下幾被自己火彈打著,不由一慌,又倒縱出去丈餘,方才立住腳。那艙中的了因大師也竄了出來,接著,從後艄吧、吧、吧,又一連打出來三粒彈丸。那婦人方才讓過上面一彈,那下面兩彈已到,第二彈正打中竹籃,只聽得轟的一聲,登時爆起一大片火光。慌得那婦人撒手不迭,手臂身上已經燒著,幸得自己是一個行家,慌忙又縱出去丈餘,就地一滾,方將身上的火滾熄,但也受傷不淺。了因大師和天雄正待趕去,忽聽那後艄嬌叱一聲,翠娘已從船後縱向岸上,吧、吧一連又是兩彈打去,那婦人已向一條小巷閃了進去,翠娘一連兩個縱步,趕去一看,人已蹤跡全無,那地下一團烈火濃煙,兀自冒起丈余,周圍也有栲栳大小。幸而三人全已堵上鼻子,又在夜深,岸上無人行動,河下泊船人也全已睡了,所以未曾中毒傷人。

  天雄猛憶那婦人乃從船上躍出,匆匆向兩人將經過一說,這時魚老、七姑也全驚醒,當了因大師和天雄趕去,再看那船時,卻是一條載客短程航船,那婦人乃系中途搭客,連船上人也不知姓名來歷,只有又回來。這時鄰近各船及岸上商民已經驚醒好多,那火光已熄,毒煙也散,外面反而喧嚷起來。那婦人們入小巷之後,原本藏身在一家牆角後面,一聽河下一片人聲,哪敢再出來。轉從那條小巷,繞向正街,在一家客棧門前停了下來,那店門半掩著,內面一個小二打扮的人,連忙將那婦人放入,將門又關上,一面道:「太師母得手嗎?外面只聽人聲噪雜咧。」

  那婦人跺了一腳搖頭道:「不但沒有能得手,我又受了傷咧。」

  原來那婦人正是秦嶺下來的孟三婆婆改扮,只因前在微山湖,水火夾攻之計未能用上,轉將聞道玄變成了獨臂道人,又折兩代四個得力門下弟子,不由忿恨欲死。偏那任大鵬、梁五兩人,因黃坤被擒,又埋怨她事前沒有佈置好,一定是門下弟子如殷七等人出言不慎,致將機密洩漏,才被敵人有了準備。雖然後來黃坤逃回,未曾喪命,但彼此一陣爭吵之後,鬧了一個不歡而散。那孟三婆婆和聞道玄只剩下二人越發把了因大師、魚家父女和馬天雄等人恨如澈骨。但和任大鵬等三人分道揚鑣之後,人手愈感不足。因此雖然尾追了幾天卻不敢再下手。後來二人一商量,想起德州城外,河堆附近街上,孟三婆婆姘夫竇飛虎有一個侄兒竇勝和聞道玄的師弟刁良兩人合開著一家客店,不妨暫住,先讓聞道玄養傷,再徐圖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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