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成鐵吾 > 赤膽丹心 | 上頁 下頁 |
一五 |
|
曹寅點頭,一面將那張銀票又塞在天雄手中道:「馬兄能如此明白見告,曹某便已感激之至,這點菲敬,還望收下,以後才好請教,否則便是見外了。」一 面又道:「馬兄但請放心,兄弟決不會強人所難,此事也決不會讓第三人知道,只是馬兄此次南來,除邀請這些通儒大俠北上,還有其他使命嗎?」 天雄笑道:「大人不必再問這個,老實說,卑職做事,向來略有分寸,可以說的,自應陳明,不可以說的,還請大人原宥才好,目前的事,卻是各為其主咧。」 曹寅不禁顏色略變,接著又笑道:「這樣也好,不過這是公事,馬兄這次很難得到江南來,如許締交,兄弟還有一事相求,您能答應嗎?」 天雄忙道:「大人儘管吩咐,只要不令卑職為難,無不遵命。」 曹寅又將身子一挪,附著耳朵道:「馬兄,您是個明白人,又是一位老江湖,老實說,咱們在外面混,無非為了一個前程,誰又能料定這兩位王爺將來是誰登大位咧?果如馬兄所言,兄弟固然犯不著為了巴結一個得罪一個,便馬兄也須見機才好,實不相欺,您雖然在雍邸日久,京城的事,您卻沒有我清楚,如今諸王角逐,勝負之數還未能決,如果過份執一卻也犯不著咧。」 天雄又捺著性子也悄聲道:「大人見教得極是,只是卑職已受雍王爺提拔,如以大義來說,卻似不可再懷二心,再說其他諸王,我也素無來往,便想多方應付,不也無從入門嗎?所以與其夤緣奔走,便不如株守之為佳了。」 曹寅笑道:「您又太迂咧,須知目前諸王全是皇上的愛子,尤其是十四王爺和雍王爺,更是同母骨肉,並非異姓外人,你又何必替他們分這彼此,將來他們誰登大位,還不全是大清國的天下,這卻說不上忠臣不事二主有悖大義咧。」 接著又悄聲道:「可是咱們那就不同咧,萬一您偏重了哪一位,偏那一位落了空?雖然也不會便窮愁潦倒一輩子,多少總算還跟著一位王爺,不過那前程可就差多了,所以要為自己著想,千萬可別那樣傻,還得隨和一點,至於您怕沒有路子,這卻包在我身上,決不用您費什麼心思,只要我去上一封信,敢保十四王爺一定客禮相待,將來的事,那是另說另講,至少現在再暗中吃上一份,那是一定的,您願意嗎?」 天雄不禁暗想:「原來你這老傢伙卻打的是這種主意,那你便算輸到家咧。」正在沉吟之際,曹寅又悄聲道:「馬兄,您別想不開,也別猶豫,須知我也不是傻子,如果十四王爺沒有點指望,這一次還不至為了他,把那位雍王爺得罪了咧。」 接著又道:「如論別項,馬兄自是比我強得多,可是要說到官場的情形,那您可就稍微差上一點,老實說,將來的事,十四王爺要比雍王爺有望多了,兄弟雖然人在江南,宮內宮外的消息卻靈通得很,要不然那領神機營大臣,非老成可靠的親王不可,能落到他頭上嗎?」 天雄忙道:「既蒙大人如此提拔,卑職實在感謝之至,不過卑職已在雍王府供職,如果驀然再調到十四王府去,卻不太好,容我徐圖脫身,再請大人栽培如何?」 曹寅不禁大笑道:「我說了半天,馬兄怎麼還不明白我的意思,我並不是請您立刻就調到十四王府去,那倒又值不得咧,兄弟是說,您仍舊在雍王府供職,暗中再在十四王府拿上一份乾薪,別的事也用不著您多費心,只遇上要緊的事,通上一個信那便行咧。這樣一來,雍王爺如果事成,您是潛邸舊人,固然非得意不可,便十四王爺登了大位,您也不失為有功之臣,多不敢說,一位提鎮大員總是准沒有錯兒的,您要是丟了現在的差事,再到十四王府去,那便又錯咧。」 說罷,一拍天雄肩頭笑道:「恭喜馬兄他日風雲際會,扶搖直上,您卻不要忘了兄弟今日的一番話咧。」 天雄連忙站了起來,把手一拱道:「天雄他日果有尺寸之進,怎敢忘卻大人栽培之德,不過天雄出身江湖,未嘗學問,卻深恐不克負此重任,有負盛意咧。」 曹寅笑道:「馬兄不必太謙,目前兄弟便須您大力多多幫忙,現在我們既已把話說明,您卻不可以再推辭咧。」 天雄佯作一怔道:「其實卑職並非推辭,委實雍王爺是打算借此坑十四王爺一下,大人卻教我如何進言咧?」 曹寅眼珠一轉,略一沉吟又笑道:「既如此說,此事也非一時可決,容我再為斟酌,然後從長計議如何?」 接著又道:「不過馬兄此次南來,真的沒見到那顧肯堂先生和周路兩位大俠嗎?」 天雄道:「卑職既蒙大人如此栽培,焉有再為隱瞞之理,委實這三位全是閑雲野鶴卻無處相尋,據那顧肯堂先生的門生吳門王照儒說,他這位老師,也許此次出遊便永不回來咧。」 曹寅又微怔道:「那吳門俠少王熙儒也出肯堂先生門下嗎?他前幾天還曾托人求救一事,要詳細問他倒並不難,不過這人頗以遺少自居,又薄有聲名,馬兄倒沒有也邀他北去嗎?」 天雄搖頭道:「他雖然也出顧肯堂先生之門,但年事太輕,卑職奉命來邀的,卻沒有這些人物在內,所以只有踵門一問乃師行蹤並未多談。」 曹寅點頭,便一端茶碗,天雄連忙告辭,出了曹宅,徑回江船,一看眾人均皆在座,進得艙門便大笑道:「今天這一台戲,我是謹遵曾兄之命而行,可是到底沒有那麼自然,好幾次全幾乎露出本來面目來,由此一端,可見在官場之中混的人,亦複是件苦事,尤其是言不由衷,說過之後,自己也竟肉麻臉紅,渾身直起雞皮疙瘩,這份活罪可不好受。」 曾靜笑道:「這是你一點良知在那裡作怪,所以才覺得面紅耳赤,果真的將那點良知煉得全泯掉,那便可處之泰然,應對裕如咧。」 說罷又問詳情,天雄一一說了,白泰官笑道:「這廝倒真是大手筆,一出手便是五千兩,真要打算敲他一下,便逾萬銀子不也不愁他不拿出來嗎?只可惜這廝一味替自己打算,馬兄雖已把那允禎借此要坑允禵的話傳了過去,他為要保全自己,怕將事鬧大了對他不利,卻未必便肯去告訴允禵咧。」 曾靜笑道:「不然,我正是看清他決捨不得因此把一個江南織造的肥缺丟掉才囑咐馬兄這樣說,你須知道,人怕情急拼命,他一見允禎這條路一斷,已無挽回之餘地,便逼也非逼著他去向允禵哭訴求救不可,這話他怎能不說咧?只可惜馬兄始終不肯昧著天良,否則先鬧上一陣氣焰,把他淩虐一個夠,教他哭笑不得,然後再慢慢的逼出這句話來,便更足激怒這老奴才咧。」 泰官笑道:「這卻未免不易,如依我看,這傢伙做官本領已到爐火純青,不用說馬兄這樣一個尚氣節重廉恥的人,對他沒有法子擺出一付上司衙門的面目來,便閣下親自出馬也未必便行咧。」 曾靜笑道:「然則白兄出馬如何?我想我如不行,那便非你不可了。」 泰官大笑道:「我本來是無心之言,你竟把我罵苦咧,照這麼一說,那小弟簡直是天良喪盡,無恥之尤者了。」 曾靜哈哈大笑道:「這叫作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誰教你暗中罵人來.那我只好原封不動,加利璧回咧。」 了因大師忙道:「二位老弟都不必取笑,我們且談正經的,此間各事,到底如何了斷,我們為的正事,卻不在和這個奴才多所周旋咧。」 曾靜忙道:「大師不必過於亟亟,我們在這京口,至少還須耽擱上幾天,如今第一著是先由馬兄寫上一封稟帖,回復那韃王允禎,說明此行受傷經過,並邀得各人北上情形,這個由我來著筆,今夜寫好,明天便托那曹寅由驛站遞出去,其次便是翠娘必須先做一個準備,我料那曹寅既有張桂香那封信,一定當面交付,而且也必有一番說詞,此外便沒有什麼要緊咧。」 魚老不由睜大了眼睛道:「難道翠兒此番北上,也一定受那韃王之聘嗎?這卻使不得咧。」 曾靜笑道:「你老人家不必著急,我們在太湖不已說好了,她到北京去,是吃那鳳姑娘喜酒,並傳老師父之命,密授機宜嗎?怎麼會教她也去受那韃王之聘,這豈非笑話。」 接著又道:「不過她對那張桂香,卻必須先見上一面,韃王允禎府中,也非去上一趟不可,這卻是要對老將軍說明的。」 魚老方在搖頭,翠娘連忙笑道:「你老人家不必為我擔心,女兒雖然再沒出息些,卻還不至背了你老人家,去當韃虜的女護衛咧。不過這些韃王我倒打算見識見識,到底是批什麼東西,好便好,不好我便鬧他一個大的,你還怕他們能將我留下不成?」 魚老不禁看了她一眼,臉色微沉道:「你這丫頭真忘形咧,此番北去,便連你了因大師伯和白師叔也不能擅作主張,你打算鬧什麼?竟敢當著大家這等說法嗎?」 翠娘不由低頭不語,泰官忙道:「你老人家放心,翠姑娘她也不過是說說而已,你請想,現在既有大師兄和我們領著,到了京城還有周路二位,能容她任性而為嗎?」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