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曹若冰 > 玉扇神劍續 | 上頁 下頁
二二〇


  肖承遠暗自點點頭,右手馬鞭一掠,將路旁一根野草帶到手中。朗聲說道;「既然尊駕不屑答話,在下只好請尊駕讓路了。」

  言猶未了,右手兩指夾著那根野草,一揚手,只聽得微微地嘶了一聲,那根長不足七八寸的野草,如同脫弩之矢,破空而去,射向對面三丈開外的樹蔭裡。

  就在這根野草破空聲起,勁射而出的時候,只聽得對方一陣哈哈大笑,呼地一聲,一陣勁風倏地卷出,一條人影從黑暗裡,沖天拔起三丈多高,直撲樹蔭之外。

  這人一身輕功極具火候,從三丈多高的夜空,忽地一轉身,悠然鼓起一陣輕微的風聲,像是一隻大鳥,飄然展翅,無聲無息地落在肖承遠的馬前不到兩丈的地方。

  還沒有等到肖承遠說話,就聽到那人又是一陣呵呵的笑聲,朗聲說道:「肖朋友!婚後三年,功力依然未退,眼神充足,內力更加驚人,不愧是蒼虛秘笈的得主,也不愧是玉扇書生的門人,令人好生敬佩。」

  這幾句話一說,肖承遠當時不覺為之微微一怔,心裡納悶著想道:「聽此人說話語氣,分明是曾相識,而且似乎並無惡意,此人究竟是誰?」

  心裡如此閃電一轉,兩道眼神注視著對方,仔細打量了一遍。

  前面站的這人,稍矮微胖的身材,雖在黃昏的月色之下,肖承遠仍然看得很清楚,他是穿著一身紅袍,兩隻大袖,異于常人的既寬且大,雙手交叉地貼在胸前。

  此人臉上叢生落腮短須,雖有蒼蒼之意,卻是有如劍戟,根根見肉,好生兇猛。粗眉大眼,兩邊太陽穴,墳起老高,頭上短髮蓬鬆,肩頭露著劍柄,這一副形象,生得與眾不同,任何人見過一面,便自難忘。可是,肖承遠小俠卻是毫不相識,他實在不知道這位對他熟悉的人,是何等人物?何時何地,見過一面?

  肖承遠當時坐在馬上,抱拳拱手說道:「尊駕尊姓大名,在下一時眼生,記之不起。」

  那人一陣雷鳴似的大笑,朗聲說道;「肖朋友!你真是貴人多忘事。三年前洞宮山上黑風幫總壇,肖朋友叱吒風雲,不可一世,難道對我這等人,竟然沒有一些印象嗎?」

  肖承遠一聽對方明白指出黑風幫總壇正邪大會的事,越發想不起這樣紅袍虯須的人物,是在何時見過?

  可是人家既然明白提出,肖承遠怎好不認帳?當時只好拱手說道:「事隔三年,在下記憶模糊,尚望尊駕,明白以告。」

  那人不由呵呵大笑,轉變而為冷笑嘿嘿,說道;「肖朋友在江湖上—帆風順,洞宮山之事,更是助長氣焰,目空一切,豈能記得我這等人物?」

  這幾句話,說得肖承遠怒氣漸起,覺得此人信口雌黃,任意傷人,頗為可惡。肖小俠當年雖然名震武林,卻絲毫沒有狂妄之意。秉性謙虛一向如此,奈何卻以這種莫須有的罪名,加諸於他身上?

  當時肖承遠臉色一沉,即道:「在下武林末學後進,識人不多,無福承當這『目中無人』四字,尊駕如不願將大名見告,請先告知攔在下去路,有何用意。在下趕路要緊,無暇在此多做耽擱。」

  那人呵呵地說道:「只要說出我的姓名,肖朋友便自然知道今夜我在此地靜候大駕的用意何在了。肖朋友不記得我的模樣,還記得那位百毒尊者否?」

  這「百毒尊者」四字一出,肖小俠立即為之恍然。點頭說道:「原來尊駕就是昔日在洞宮山假冒百毒尊者的千毒神君,誠然,尊駕如此一說出這個字型大小,肖承遠也應該知道你的來意。不過,肖承遠倒願意在此有兩句,奉勸尊駕,如不認為逆耳,就請暫容在下先說如何?」

  這位果然是千毒神君卞言,當時一揚頭,冷呵呵地笑道:「肖朋友畢竟聰明絕頂,一點即透。但不知尚有何種高論,要在我卞言這等鐵石心腸人的面前,賣弄口舌?」

  肖承遠一聽出對方是千毒神君,不久在洞庭湖上,胡柴青的一番話,立映心頭,對於千毒神君的來意焉有不明白之理。

  肖小俠既然立意掃蕩群魔,今日又既然碰上活骷髏怪的得力助手,還不早些除去,也好減少日後一些麻煩。但是,肖小俠自有他的一番用意。

  他心裡牢記著漁礁翁在洞庭湖上最後所再三叮嚀的幾句話,除了元兇首惡,儘量少用殺戮,有違上天好生之德。肖小俠自己也相信,能勸化一人苦海回頭,可以少使多少人流血橫屍。

  肖承遠正著臉色,鄭重地說道;「三年前,尊駕雖然沒有以真面目參加洞宮山正邪大會,但是,對於這次大會的結果,想必是記憶猶新。」

  幹毒神君卞言兩隻大袖依然是交叉擺在胸前,聲如洪鐘地說道:「那是你肖朋友生平員得意的一件事,自然你是記得清楚。可是老夫千毒神君卻沒有那樣的興致,去記憶一件不相干的事。」

  肖承遠對於千毒神君如此冷言諷刺,未以為意,依然平靜而鄭重地說道:「神君既然以為洞宮山大會,與你無涉,為何又在北祁連,痛下決心,要苦練潛修十年?」

  幹毒神君勃然說道:「你怎麼知道老夫要決心苦練十年?」

  肖承遠微微一笑道:「神君!你年齡如此高,功力如此深,江湖經驗如此豐富,豈不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不為』這句話嗎?何況決心苦練十年,只要你意念正確,井非不可告入之事,神君何必為此動怒?」

  千毒神君滿腔陰沉,自語地說道,「一定是那些不爭氣的狗崽!哼!」

  這一聲冷哼,冷得有如三九玄冰,令人觸耳生寒。肖承遠搖搖頭,說道:「神君!僅此一事,已足令人心生警覺,一生善行,未盡然為人瞭解;然而一點惡德,便要傳遍人口,人的言行,豈能不顧到善與惡的分別?何況,善惡的報應,到頭來絲毫不爽,雖雲天網恢恢,卻是疏而不漏。你幾曾見過有幾個為非作惡主人,能落得好的下場?神君請稍作回憶,洞宮山之會,便是極好的說明。」

  肖承遠他記得在洞庭湖上,曾經和老花子以及漁礁翁一齊嘆息過,大家都以為,像千毒神君這種潛心發憤,力圖精進的精神,如果用之于正道,豈不是一個可以贊佩的高人嗎?

  善與惡,本來只是在於一念之間。無人與生俱來便是德操高超,也無人與生俱來便是為非作歹。

  所以佛家才主張「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儒家更主張「知過必改,善莫大焉」。凡此種種,莫不都是在乎一念之間,可以為善,亦可以轉而為惡。

  肖承遠存心要使這位邊陲使毒高手,能夠不讓他自己門人專美于前,而幡然苦誨回頭,不僅對爾後青海之行,減少不少麻煩,亦為武林正道,增添一分力量。

  所以,肖小俠平心靜氣,極其誠懇地說出上面的那一段話,本乎誠心,發乎實意,相信頑石也會點頭。

  然而,就在肖小俠如此諄諄言罷,對面的千毒神君卞言突然雙眼暴睜,兩道精光進射,頭一仰,一陣呵呵大笑,只震得這寂靜的夜色、荒涼的路上,一陣令人心顫的回聲。

  肖承遠沉聲說道:「神君如此大笑,莫非對在下之言,有所難予苟同之處嗎?」

  雖然這是兩句極其隨意說出來的話,可是在千毒神君如此震天價地笑聲之中,卻是有脫穎而出的意味,反而使千毒神君那一陣笑聲,相形遜色。

  千毒神君漸漸地收斂住笑聲,忽然自己點點頭,說道:「你肖朋友的一身武功,老夫倒是心服。只是,若憑乎此使老夫無言聽命,此時非時,此地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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