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曹若冰 > 神眼劫 | 上頁 下頁
一一〇


  房英雖連聲狂語,可是心中緊張無比,木劍連帶,布出一層劍幕密密封架,不敢大意一步。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松林中的光線,比林外更黯黑。二人拼命的搏鬥,漸漸連兵器的影子都看不見,這倒不是二人的招式太快,而是天色已是夜幕低垂了。

  十招過去了。

  房英微露一絲喘氣之聲。

  二十招過去。

  房英開始有點窮於應付了。

  朔長虹的左手路子,的確大反常規,明明在左,倏然在右,令人防不勝防。

  而且那樹皮,長及一丈,有時堅硬如鐵,是槍矛的招式,衝刺橫出,有時卻是鞭索招式,如靈蛇狂卷。

  漸漸的林中黑得連人影也難於分辨了。

  就在這刹那——

  陡然響起一聲大喝,接著一聲怒哼,跟著又是一聲驚呼!

  三次叫喝聲中,纏在一起的人影,倏然停住了。

  只見房英的木劍已被朔長虹的樹皮卷住,而朔長虹的右腕,卻已被房英左手扣住。

  原來房英久戰不下,故作敗狀,賣了一記險招,仿佛打出火來,木劍一挺,猛刺而出。朔長虹大喝一聲,正中下懷,樹皮一卷,正是「乾坤十八翻」中一招「乾坤一轉」把房英木劍卷住,左掌立劈而下,準備以深沉的內力,強擊致勝。

  豈知房英也正要如此,一招「天龍斬穴手」中的「天龍使雲」,左手奇異的一伸,立刻把對方手腕扣住。

  因為這少林奇學太已奇奧,何況房英眼神功具異稟,再經石穴中二年苦練,早已把朔長虹出手之勢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朔長虹卻不同了。他眼力沒有房英佳,只覺得眼前衣袖一花,腕脈已被扣住,一聲驚呼,立想掙脫。

  房英早巳撤去劍上真力,把達摩罡氣全凝在左手,五指一緊,冷笑道:「朔壇主,你還不乖乖的把樹皮摔掉麼!」

  朔長虹只覺得腕脈一痛,逆血攻心,一身真氣全泄。這次他果然聽話,左手一松,樹皮帶著木劍,立刻丟在地上,頭上冒冷汗,口中卻道:「你剛才那一手是什麼絕學?」

  房英朗笑一聲道:「少林『天龍斬穴二十四手』你都看不出,還稱什麼人物!」

  朔長虹歎一聲道:「大爺既然敗在你手中,要殺要刮,聽你的便。只是你再要出言侮辱我,可別怪我罵你祖宗八代!」

  房英冷笑一聲道:「你甘心認輸麼?」

  朔長虹臉上恢復冷漠,道:「不甘心,若非林中太黑,你恐怕未必能抓住我!」

  房英哈哈一笑道:「不錯,不過你應該早就想到,房英的神眼,洞燭九幽,沒有任何人能匹比的。」

  朔長虹默默無語。

  房英冷笑道:「不論你甘不甘心,反正你現在是死定了!」

  緩緩舉起右掌,按在朔長虹前心。

  此刻朔長虹雙目一閉,潸然擠下二顆淚珠,悲聲喃喃的道:「豪傑難卻情重。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暮來風。英雄淚,虎心醉,悲重重,可歎人生長恨水長東。」

  房英方想力吐掌心,震斃對方,聽了這一段詞,不禁一怔!真力不由一收。

  他自幼涉獵詩詞,對朔長虹的詞,非常清楚,原來是李後主詞的!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可歎人生長恨水長東。

  詞意本來纏綿哀傷,可是經朔長虹這一改,卻充滿了英雄悲壯之情,而且第一句的「英雄難卻情重」似乎意味深長,耐人思索。

  房英想不到朔長虹除了武功之外,還有這等人才,憐才之念,油然而生。他也激發了好奇之心,怔怔收掌呆呆沉思起來。

  朔長虹待了半天,仍未覺房英動手,不由睜目,道:「你為什麼不下手?」

  房英左手一松,退了幾步,微微笑道:「我不想殺你了!」

  朔長虹一怔,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為什麼?」

  房英冷冷道:「對手愈狠,我愈想殺他,但一看落眼淚,我就不忍心下手了!」

  朔長虹怒道:「我可不是乞憐求饒!」

  房英冷冷道:「那你是為什麼掉淚!要知道英雄有淚不輕彈,勝得起,敗得起,生死小事耳?」

  朔長虹臉上肌肉一陣抽動,悲憤地一歎道:「我可不是為了生死勝敗,而是另有傷心之事罷了。」

  「什麼事?何不說來聽聽?」

  朔長虹倏然煩躁的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私人的情感,與勝敗無關。」

  房英哈哈一笑道:「可是天香院中,有使你留戀的情?」

  朔長虹大喝:「我有留戀之情,關你屁事,大爺稱雄一世,從未敗過。今天既敗在你的手中,還有什麼面目見天下士!你不殺我,我自盡也是一樣,要你知道『鐵面閻羅』並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話聲一落,左掌迅揚,電閃般向自己腦門拍落!

  房英大喝道:「不許動!」

  右手一彈,「無相禪指」化作一縷勁氣,淩空襲上朔長虹曲肘。

  朔長虹左掌無力垂下,怒道:「英雄可殺不可辱,你想別的主意,別怪我改變主意,再同你拼命!」

  房英微微笑道:「我既不忍殺你,又怎會再侮辱你!想不到天香院中竟有朔兄這等人物!」

  朔長虹也輕輕一歎,垂首無語。

  他那種複雜的情緒,房英一目就可了然。於是又輕輕一歎道:「朔兄,勝敗已分,你可以走了。不過恕小可忠告一句,像你這種人物,並不適於待在天香院中。」

  朔長虹猛然一抬頭,狠狠的盯了房英一眼,旋又輕輕一歎!

  房英微笑著又道:「小可清楚朔兄此刻心情。今後為惡為善,就在你自己一念之間。我只能說到此地為止,你可以走了!」

  朔長虹倏然歎道:「我已告訴過她,不可如此任性而為。唉!不說也罷,今夜蒙不殺之恩,容後再報!」

  說著轉身就往林外走去。

  房英卻聽得心頭一震!她?聽話中之意,莫非就是「天香院主」麼?

  心念一轉,好奇之心大起,急急道:「原來朔兄在天香院是留戀著那『天香院主』麼?她叫什麼名字?」

  朔長虹腳步一停,想了一想,回首道:「你算是猜對了。她叫鐵如芬。不過,你不必笑我,你見了她,也會喜歡著迷的。」話聲落處,人已疾閃出林,瞬眼走得無影無蹤。

  房英還想再問,追出林外,卻只見滿天星斗,撲面夜風,哪裡還有朔長虹的影子。

  這時,他不禁怔怔呆思起來。

  這一場生死搏擊,終算有了一點收穫,第一次知道了「天香院主」的姓名。

  雖然人至今尚未見過,而且也未解開她的如謎身世及思想,但能知道那魔頭的姓名,已算難能可貴了。

  只是,朔長虹的話雖然沒有加上什麼形容詞,卻可從這段平實的話中勾劃出一個傾城傾國女子的美貌。美貌並不稀奇,天下女子美貌的可車載斗量,但能使一個男人這麼動心,甚至不惜一切犧牲,那必有一種與眾不同的吸人之處,這種女子就不多見了。

  房英怔怔思著:「她會是怎麼一個人呢?像朔長虹這等人物怎會對她如此傾心呢?」

  房英對「天香院主」鐵如芬好奇之心大起,隨之也升起一股急急想看看她真面目的欲望。

  迷離的思緒,肩上已露潤濕。他怔然醒轉,倏然想起還有阻止少林遷移的要緊任務,忙自打一下腦袋,喃喃道:「我還在呆著幹什麼?反正此去泰山,到時不是還可以動腦筋。哦!對了,我何不再冒充岑風到底呢?依他身份,見『天香院主』絕無問題。路上也可少去不少麻煩。」

  這一想,立刻按「幻容」、「變骨」奇功口訣一運氣,全身骨節格格輕響,立刻隨著心意變成了岑風的面目。

  房英在垂首打量了自己一下,喃喃道:「明天,我將換換衣衫,再打造一柄『回天輪』!」

  萬里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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