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曹若冰 > 金扇玉簫 | 上頁 下頁 |
二四 |
|
淳於俊除了那種業已喂文非服過的丹藥以外,哪裡有什麼千載靈芝之類的罕世靈藥?知道這位文姐姐生望已絕,不由心頭好生難過,暗想這樣一位武功奇佳,心腸也看來頗好的絕代佳人,怎麼遭遇這慘?要在深出古洞以內,香消玉殞!莫非真個天妒紅顏?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硬要教花開正豔之時,遽然萎謝! 『憐』、『愛』兩字,原本有極密切的關係,淳于俊對文非一念生憐,愛意遂自然地隨之油然滋長;何況人之好色,理之常情。懷抱如此一朵只能在人間勾留片刻,而渴求慰藉的絕世名花,淳於俊怎忍不對她略為安慰?所以淳於俊在確知文非生望已絕之後,遂一心只想替她復仇,索性猿臂一圈,把這位文姐姐抱在懷中,偎著她慘白中略帶緋紅的玉頰,柔聲問道:「文姐姐,你到底傷在何人手裡?」 文非見淳於俊對自己如此親熱,嬌靨上現出一種極度安慰神色,睜著兩隻神光已黯的妙目,微笑問道:「俊弟弟,你問我仇人的姓名之意,是不是要想替我報仇雪恨?」 淳于俊與文非目光一對,越發覺得這位文姊姊的一切丰韻,太惹人憐!遂向她頰上親了一親,微微頷首。 他微微頷首,文非卻微微搖頭,歎道:「俊弟弟,你這身武功,雖然不弱,但尚有相當距離!做姊姊的尚且傷在別人之手,你若代我報仇,豈非平白送死?」 淳于俊聞言,劍眉雙剔,朗聲答道:「姐姐怎的這樣說法?我目前便算鬥他不過,不會若練十年,再去尋他?只要淳於俊此身不化飛灰,誓為姐姐報仇雪恨!」 文非聽他這樣說法,妙目凝主淳于俊,滿含感激神色地幽幽說道:「做姐姐的,只恨識你太晚,不然,可能今日我也不會如此收場!仇人便是東瀛妙道洞玄子,但彼此十掌硬拚,他傷勢料來未必比我輕得太多,江湖人物,不許乘人以危,俊弟弟,我求你答應我,既然尋他報仇,也須後諸異日,休要把做姐姐的一世威名,毀於死後!」 淳於俊未聽出文非語中含意,但已頗為佩服文姐姐的氣度襟懷,不同流俗。 方用一種憐愛交雜的目光,凝注懷中這位絕代佳人,正欲點頭應允之時,文非柳眉一蹙,芳容忽變,又複忍不住嘔出一口中含紫黑血塊的鮮血。 因為淳於俊是把她攬緊懷中,這口鮮血,遂噴得胸前一片狼藉。 淳於俊心中好不慘然,因為若照文非所言,再吐出一口淤血以後,這位冰姿玉骨,柳眉花嬌,令人一顧生憐,再顧生愛的文姊姊,便將長離塵世。 文非稍微喘息,星眸半啟,看著淳於俊胸前的血污狼藉的衣襟,臉上一片歉然,伸手自腰間取出一條素絹,似欲為他拂拭。 淳于俊因知文非只剩奄奄一息,又著實憐憫,遂安慰地含笑說道:「文姐姐,且請養神珍攝,這件血衣,小弟弟將留為畢生永念!」 文非聞言,雙眸倏然一睜,滿含驚喜神色,凝注淳於俊,說道:「俊弟弟,有你這幾句話,文非死亦無憾!我且利用塵世中的最後頃刻光陰,把尋到這「天外之天」,及受傷經過,對你略為敘述。」 淳於俊本是性情中人,眼看洞內這一朵絕代仙花,即將萎謝,偏偏無法相救,自然心頭充滿一片悽楚,鼻頭酸酸地,目中含淚欲落。雙手微一用力,把文非抱得更緊一上噗,偎住她那片被重傷內火,煎熬得慘白中而帶燒紅的玉頰,低低說道:「姊姊,不必再說那些身外之事,讓小弟弟陪你好好度過這人間最寶貴,最纏綿,也是最銷魂的最後時刻!」 文非把玉頰貼在淳於俊臉上,親了一親,好似安慰已極的微微含笑,說道:「俊弟弟,我能死在你的懷抱之中,業已無憾!這幾句話兒,事關重要,卻是非說不可!」 淳于俊強她不過,只得點頭,文非則微微喘息。 文非提氣說道:「我在到伏牛山以前,本以只想鬥殺『東瀛妙道』洞玄子,為我幾個部屬報仇!但在峰頂斬蟒,與俊弟弟、碧妹妹訂交之後,卻略變主意,想找到傳說藏在這『天外之天』以內的兩冊武學奇書,送你一冊『百化拳經』,送給碧妹妹一冊『一心劍譜』……」 文非說到此引,好似不支,櫻唇唇角,及鼻也之間,均已微見知漬,目中神光不散,眼皮也以奄奄重合。 淳於俊見狀,知道文非已到最後關頭,心頭一慘,不由地目中珠淚泉流,事面急呼『姊姊』,一面又取出兩粒自己那種療傷益氣靈丹,口對口地度將過去。 這種靈丹,雖然無補於大局,但總系三山五嶽的靈藥異草所練,也略微挽住文非即將飄渺乘化的一縷芳魂,使她眼皮將合未合地,又在淳於俊懷中,微微動了一動。 人到情急境迫之際,往往靈智多迷,淳于俊在文非提到的『百化拳經』與『一心劍譜』之時,便似有什麼靈機觸動,卻偏想來想去地想他不起。 但文非最後奄留的微微一動,卻把他動了個恍然大悟!原來她這一動,剛好碰著淳於俊懷中所藏,得自隔壁那間所謂『玄天寢宮』的『天香豆蔻』! 淳於俊這一喜非同小可,不由暗罵自己該死,怎的早未想起?幸虧洞中的文姐姐氣息未絕,尚剩一口遊絲。不然,事後憶及,豈不終身抱憾? 他驚喜之下,根本無暇深思,趕緊自懷中取出那只玉匣,匣蓋一開,『天香豆蔻』的馥鬱濃香,立即彌漫石室。 異香一起,文非便似有什麼感覺,星眸動了動,但眼皮終於無力睜開。 淳於俊聲音微顫地附在她耳畔說道:「文姊姊,『天香豆蔻』被我得到,你服食以後,且在此洞天福地之內,長睡上個周年半載,或是三五年,淳於俊誓為你尋得千歲靈芝,迎魂續命!」 可憐文非此時已無力答話,只是唇角微牽,浮起半絲淒涼笑意。 淳于俊知道文姐姐一縷芳魂,在頃刻之間便將斷絕,再若遲延,即令他功能生死靈藥到手,亦將難以返魂續命。遂趕緊把那粒『天香豆蔻』。納入文非櫻唇中,並接連度過兩口津液。這種兩間靈氣所鐘的聖藥異寶,功效委實神奇,『天香豆蔻』才一入腹,文非立時氣絕。 文非雖已氣絕,但周身柔和,遍體生香,星眸微合,邊臉上顏色,也不似先前等慘白,與深閨美人,醉酒春睡的神情,一般無二。 淳于俊見文姐姐服藥以後,不言不動,不由心頭歡喜,慘楚交集,仔細向她看了幾眼。 尋常的美人小睡,便益發嬌豔,何況文非這種絕代容光,傾城顏色! 淳於俊越看越覺得這位文姐姐太已美好,越覺美好也就越是愛看;直到他身上那只盛放『天香豆蔻』的玉匣,漫漫滑墜石地,發出一聲脆響,才驚醒他癡癡凝矚,心頭一愧,滿面通紅地輕輕把文非放在石榻錦褥上,代她勢好枕頭,並扯過榻上現有的一張薄綾,細為覆體,代她墊好枕頭,心中默默禱祝道:「文姐姐,淳于俊生平言重如山,不論地老天荒,任何險阻艱危,必盡力覓取第二顆「天香豆蔻」以及功能起死回生的靈藥,來此救你!」 說完,便又低頭在文非星眸垂合,淒豔欲絕的嬌靨玉頰上,偎了一偎,暗想自己雖然立誓來救她,但起死回生靈藥,畢竟難尋,天香豆蔻更是聽說舉世僅有三粒,一粒已被文非服用,其餘兩粒,除歐陽一缺小賊持有一粒以外,另一粒,根本不知存在何處。無論要覓得哪一粒,均極度困難,而這位文姐姐也不知要在深山秘洞之中,淒淒涼涼地長睡多久? 淳于俊天生情種,想到替文非傷心之處,雙目內又不禁暗暗灑下幾滴英雄淚! 對著文姐姐,淳于俊又想起碧妹妹來。知道文姐姐已暫無知覺,長睡不醒,即令企圖重聚,也將等諸異日他年,目前不宜在此逗留過久,遂回身打量這個石室,尋覓出路。 石室整個渾成,哪裡有絲毫隙縫可尋?淳於俊找得頭昏腦脹,突然看見來路壁上『玄天寢宮,妄入者死』八字字跡,心中不由靈機一動。 暗想自己就是誤打誤撞由此而入,則何不照隔室那種情形,試上一試?遂揚手向另一面洞壁上,與『玄天寢宮,妄入者死』八個字相對之處,輕輕虛空一聽,果然有片洞壁,稍覺活動。 淳於俊心頭狂喜,回頭又對後室那扇屏風望了一眼,拔出『龍淵寶劍』,護住發胸,奇力一掌劈空擊向适才試探過的石壁活動之處,人也跟著縱起,隨著掌風飛撲! 果然這兩間石室,構造竟完全相同,壁上也有暗門,被淳於俊的劈空掌力,一撞即開,人自門穿過,縱出洞外。 人一出洞,門便自合。淳于俊舉起手中龍淵寶劍,借著劍上精光,看見壁間也是一般無二地寫著『玄天寢宮,妄入者死』八個大字! 他為這兩間構造相同的奇異石室,詫然良久。心神略定,再複回身,卻不禁使得這位『玉面孟嘗』的玉面上,又罩愁雲,劍眉雙蹙。 原來龍淵寶劍的精芒閃爍之下,看出面前道路甚多,令人辨不出哪一條才是正確出路。 淳於俊心中,揣摸出了一個概念,認定此間必經哪位前輩高人,苦心經營佈置! 所以面前這些道路,定然有陰陽生克之理,存乎其間;若不辨清門戶,便既胡亂行走,可能困在其內,也說不定,晃著千里火折,仔細察看,果然看出這些路徑,表面平淡無奇,其實暗合八卦九宮,先後天五行變化之理。 這種先後天陰陽生克的五行變化,一時極難參透精微,淳於俊正在冥心體察之際,忽然看見正中偏右的一條路上,有幾點業已凝結的紫黑血跡。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