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曹若冰 > 金菊四絕 | 上頁 下頁
六五


  仿佛他進來,就該有人讓他位子,但他忘了這裡可不是他橫行的地面,誰認識他「吊眼白額」以及身後的三位兄弟。

  凶眼漢子邊向裡行,凶睛邊向四下旅客掃視,嘴裡還罵個不休,罵這些不讓位子沒眼睛,端然穩坐的旅客。

  這些旅客真夠沉著,聽他罵,有的冷笑,有的撤嘴,更有的理都不理,談笑自若的飲酒,真沒將他「吊睛白虎」的凶勢看在限內。

  凶眼漢子走到店中央突然停住了,他預備大鬧一番,教旅客認識他「吊睛白虎」楊振的名頭,可不是到地方沒人讓位的人物。

  在他身後一位較沉著的兄弟,附上凶眼漢子耳朵道:「大哥,這裡是泰山附近,咱們喝完酒吃完飯還有事辦。」

  凶眼漢子一聽二弟的話,提醒自己泰山大會將屆,各處群英會集,而此地離泰山不遠,這些旅客保不准沒有於會搶奪盟主的高人,此處不是自己撒野的地方。

  凶眼漢子雖可自命不可一世,卻著收了點,哼了哼,這三位兄弟隨那酒保直向內房走去。

  這內房與店面截然兩分,大概是酒肆內酒保們住的地方,那位招呼客人的酒保沒得辦法,全將他們引進這間臥房當作酒店的套房。

  臥房內一張大炕,佔據整間房子的三分之二,上面鋪黑穢油膩的棉被,教人見著忍不住產生想嘔的感覺,另外三分之一的空地上擺著一張簡陋的木桌,幾把破椅,桌子上還有殘剩的酒,酒菜。

  酒保一進來慌忙收拾桌上的杯、碟,連連陪笑道:「爺們,坐,坐」

  那四位漢子看看此等骯髒的地方,齊都皺起了眉頭,凶眼漢子更是不悅的叫道:「他奶奶的,招呼咱們到這裡來吃喝,你不要命嘛!」嗆卿一聲,拔出身後長劍,「颯」的砍掉木桌一角。

  酒保嚇的腿一軟,差點跪到地上,叫道:「沒……沒辦法,只……只有這一處……」

  那沉著的漢子倒也講理,笑道。

  「大哥,將究著吧,咱們只要吃飽了好上路,別發了脾氣,胃口不好。」

  凶眼漢子嚼道:「二弟,這種骯髒地方,你還有胃口吃喝?」

  沉著漢子笑了笑,指炕上一人道:「既然有人在這裡吃得飽,睡得著,咱們馬馬虎虎算了,其實在雲南有的客店還不如這個地方乾淨。」

  炕上那人睡得沉熟。屋裡這麼大嚷大叫,也沒把他吵醒,身體傾面向裡,背對著木桌,自四位漢子進來到現在他的睡姿沒動一動。

  凶眼漢子覺得鬧下去著實沒意思,心想在這神地方出風頭,白費力氣,於是收回長劍,凶眼一看酒保道:「快拿上好的酒菜來,爺們覺得慢了一點,小心你的狗腿子!」

  話明明說完了,後面又跟了句「他奶奶的」。

  敢情他初到山東來,覺得山東人罵人每每帶上「他奶奶的」

  四字,頗有意思,罵起來蠻順口的,於是每說一句話總忘不了那四字。

  酒保如逢大敕,慌不迭的退走,沒一會工夫,急急忙忙的端來上好的佳釀,整盤的鹵菜。

  凶眼漢子幾杯酒下肚,順了氣,也不覺這地方髒啦,一筷子,一筷子的鹵菜直往嘴裡送,吃的津津有味。

  吃到一半,凶眼漢子微有熏意的打開話匣子道:「他奶奶的,我就不懂,好端端的突然宣佈不參加今年的泰山大會,倒叫咱們龍鬚司的兄弟白準備了年把時間,唉,本司主當今年在泰山大會上揚威立功,看來一場美夢,不可能再做的了。」

  另一位白麵漢子笑道:「大哥現在還想參加泰山大會麼?」

  凶眼漢子習慣的一瞪眼道:「怎麼不想,搞不好經過泰山大會時,露他兩手!」

  沉著漢子搖手道:「千萬不可,大哥決不能違背教主的旨意,教主既已下令本教任何人不能參加泰山大會,誰要擅自參加,只怕教主怪罪下來……」

  說到這裡,想起教主種種嚴刑,膽寒的住口!

  又一位矮小精壯的漢子直搖頭道:「二哥說的是,咱們雖是教中正副司主,可決不能違背教主的旨意,本教刑罰的嚴厲,咱們不是不知,還是乖乖通知所有分佈山東的教中弟子後,立即回轉雲南的是!」

  這四位即是拜月教主胡瑩屬下龍鬚司莊正副司主,那凶眼漢子為正司主,名叫楊震,沉著漢子、白麵漢子、矮小漢子皆副司主,名叫田長髮、巫建海、蔔樹仁。

  楊震武功極高卻是渾人一個,能安穩的做個正司主全靠副司主田長髮的扶助,致于巫建海、蔔樹仁兩位武功、機智皆都平平,勉強坐上一把副司主的座位。

  楊震不以為然道:「咱們一身武功不在中原泰山大會場上揚眉吐氣一番,空自埋沒在雲南一隅。他奶奶的,我越想越覺委屈,今年不露他一手,再呆二十年後,頷下多了一大把白髮,也就沒出頭了!」

  田長髮見大哥話中之意仍想到泰山大會上一顯身手,心中十分著急,只怕將來教主責怪下來,自己這位副司主也遭了殃及魚池之禍,勸道:「大哥,不是二弟小看你武功,依我之見現醜不如藏拙的好,因為…」

  楊震粗脾氣發起來,一點沒遮攔,只見他一掌拍在木桌上,震得杯盤跳起老高,摔下時不是跌碎,便是跌翻。

  田長髮知道這位頂頭上司犯上了牛脾氣,那一句「現醜不如藏拙」聽得不入耳,但他為要達到斷絕楊震擅自參加泰山大會的念頭,故意神秘的道:「大哥,慢點生氣,我問你一句:教主為什麼突然宣佈不參加今年的泰山大會麼?」

  這話題引起巫建海,蔔樹仁的興趣,齊聲問道:「為什麼?」

  楊震啟唇正也要問「為什麼」,卻硬硬閉住不問,並且裝作已知的味道。其實他粗人一個,這種教中秘密他哪裡視察到,可又不能裝示不知,否則巫建海,蔔樹仁兩位一定笑話自己這位元司主的消息不如一位元副司主的靈。

  田長髮瞭解楊震明明粗人卻硬要面子的臭脾氣,卻說道:「大哥當然也知這道理,三弟,四弟不知,我同他們說說。」

  楊震嗯了一聲道:「你向他們說吧,這等緊要的事也得讓大家知道一點。」

  「大家」兩字可也把自己包括了上去。

  田長髮暗暗好笑了,正要啟唇道出,側眼看到炕上那人身體動了一動,立時嚅了一聲,喚道:「酒保!」

  酒保忙的跑進,問道:「爺們有何吩咐?」

  眼光滴溜的轉到桌上,「噢」的一呼,奔上前來,自動收拾起破碎的杯盤,臉上不敢掛一絲不快的神情,還帶笑的說道:「立刻替爺們換上一桌。」

  田長髮一把抓著酒保後退的身子,酒保只覺肩上突然加個緊箍似的,痛的齒跳牙裂嘴,卻不敢叫嚷出來。

  田長發冷冷道:「炕上躺的何人?」

  酒保輕呼道:「爺台放手,爺台放手。」

  田長髮手一松,酒保站不穩腳,沖向楊震懷裡。

  楊震坐著不動,任他沖來,這一來酒保可慘了,就像朝鐵板上撞似的,撞得眼前火星四冒,人又反彈而出,跌到炕旁又一重撞。

  兩下一撞,手上捧的破杯盤跌的滿地,混身筋骨翻了身,就此昏了過去。

  田長髮走上兩記重耳打醒,酒保一醒先抱著頭上腫得老高的大疙瘩,痛淚奪眶而下,可不敢哭出聲來。

  田長髮厲聲道:「說呀!」

  酒保囁嚅道:「一個酒鬼……一個……酒鬼……」

  田長髮道:「為什麼躺在這裡?」

  酒保道:「醉啦,醉了三天,醒來就喝,喝了又醇……」

  田長髮滿意的點了點頭,拍拍酒保手背道:「去吧,快點換一桌來。」

  酒保雙手抱在頭頂上,這一抱,痛的呼叫出來,敢情那一撞,頭上那塊疙瘩痛緊。

  酒保顧不得收拾地上的杯盤,跌跌撞撞的沖出去。

  田長髮坐回原位,笑道:「本教秘密不能隨便讓外人知道。」

  楊震指炕上那人道:「把他轟出去吧!」

  田長髮道:「這傢伙醉的死人一個,聽不到什麼,免得弄肮咱們,壞了胃口。」

  這一刻另一位酒保,全身微微顫慄的進來換上一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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