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曹若冰 > 紅唇血印 | 上頁 下頁 |
一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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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霖覺得好,這看來似是一流的店鋪,原來竟也是名掛羊頭,實賣狗肉,無怪天下要亂了。」 片刻之後,酒菜已端整上來,小二不再多言,躲身一禮而退,嶽霖含笑斟酒,嘗了一口,果然辛辣無比。 正在這時,忽聽身後一個粗啞的聲音道:「真他媽的,連一個歌妓都搭起架子來了。」 另一個蒼老的聲音接道:「你不能這麼說,咳咳!人家可是賣笑不賣身的。」 先前那個粗啞的聲音又道:「哼!什麼賣笑不賣身?有錢還不是一樣?」 那個蒼老的聲音歎道:「敬酒不吃,吃罰酒,這可叫活該,在鎮江賣,到這兒就不賣了,假充正經,那些兇神惡煞,不但有錢,而且有勢,這一下去,嘿嘿,等會兒咱們瞧熱鬧去。」 嶽霖得心中「怦」然一動,暗暗忖道:「他們說的女子,莫非是君妹麼?」 他一念至此,不由轉首向身後一掃,只見一個老者和一虯髯大漢,二人俱是一身短裝,一望而知必是武林中人無疑。 嶽霖為了想多知道這一點,所以在掃了一眼之後,立即裝作若無其事似地回過頭來,吃喝如故。這又聽那老者長歎一聲,道:「我看……佟賢侄,不去也罷,近來江湖事非正多,你沒聽短短的數日中,少林、茅山兩派掌門人俱都死於非命?」 虯髯大漢冷哼一聲,道:「俺的武功雖然不濟,可還沒把那什麼『金錢幫』放在眼裡,俺長了這麼大,除了『笑面陰魔』,對誰俺也不服!」 老者搖頭笑道:「難得這世上還有你佩服的人,有機會倒要見識見識。」 虯髯大漢一豎拇指道:「人家是大丈夫,真英雄,拿得起,放得下,以前惡名在外,無人不知,可是現在浪子回頭金不換,人家專作些行俠仗義的事,而且涉及讓人知道,比起那些沽名釣譽的什麼大俠和什麼英雄,自然叫俺由心眼裡邊佩服。」 嶽霖聽他從前由歌妓,忽然這間又扯到「笑面陰魔」頭上去了,心中又驚又喜,感慨良多。 嶽霖從離開回頭峽——「扇子崖」,倏忽年餘,雖然他對「笑面陰魔」的惡毒、陰險,甚為憎恨,立誓除之,但對其的作為,不稍推諉的作風,在私下之也不禁生出幾分敬佩。 尤其是他坦然告訴嶽霖,他生平雖是殺人無數,但卻從未殺過岳尚嶽其人,嶽霖察言度色,知道他沒有說謊。 因為按照當時的情形而論,嶽霖自知非敵,但因報仇心切幾次三番,不顧利害地找笑面陰魔拼命。 然而,笑面陰魔地也有意無意間,與他正式對面.甚且嶽霖知道有好幾次,笑面陰魔有意放他逃走……。 他不禁感歎著滄海桑田,變幻無定,不過年餘光影,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竟變作濟困助凶的「真英雄」了。 這些念頭,在嶽霖腦海中,不過是一瞬間事,他更關心的是那個歌妓,究竟是否就是杜若君?以及她們現在何處?又被那些惡人所纏? 岳霖忍不住又回頭向身後望了眼,見老者與那虯髯大漢自開懷暢飲,吃得甚是高興。 忽然,那虯髯大漢抬眼向嶽霖狠狠地一瞥,嶽霖只覺得這虯髯大漢雙目中神光光充沛,炯炯逼人,連忙回過頭來,心中不其然「怦怦」亂跳,唯恐他對自己有所誤解,而生出許多枝節來。 所幸嶽霖一套長衫,既無佩劍,又無兵刃,給人的印象,只是個文質林彬的美書生而已。 虯髯大漢瞥了他一眼之後,又自說道:「二叔!你老多年不走江湖了,現在那些俠義門人,真叫俺看不順眼,他們好話說盡,壞事做絕……。」 老者沉聲打斷他的話頭道:「去病!不可如此武斷。即使某一樁事他們處理得不盡妥善,但必有他的原因在,或為情勢所迫,或為……。」 虯髯大漢——佟去病立即接道:「這俺早看清了,自道成者王侯,敗者賊,天下烏鴉一般的黑,就拿今日來說話,那些小輩還是瞧那妞兒標緻?才肯冒著性命危險,說是主執正義,和『金錢幫』的人約在洞庭,要是換了俺了你老瞧吧,他們管個屁!」 說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哈哈大笑不止。 老者轉身大喝一聲,道:「佟賢侄,我看你醉了,咱們還是回房去吧!你不是要去瞧熱鬧麼,時晨尚早,歇息一陣去正好趕上。」 佟去病笑容一斂,望著老者道:「好!二叔,今天都聽你的。」 說著,當真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直向屋後走去。 老者搖頭長歎,緩步隨後而去。 嶽霖望著二人消逝在屋外,心中頓時感到無經的空虛,仿佛失落了什麼似地,他好像對人生,經歷了漫長而又艱難的一段,恍惚在這刹那,他領悟了不少,懂得了不少。 他直覺的認為,那個虯髯大漢——佟去病,不愧是條血性漢子,憨直、剛正,而且不為任何力量所屈。 他所說的雖然稍嫌偏激,但無可否認的,完全都是事實。 嶽霖既知他倆也住在這象店內,放心不少,暗暗忖道:「他們不是也要去嗎?我只須跟定他們就行了,不論所說的是否就是君妹,我都是應該去看上一看。」 他一面低斟著酒,看看廳中食客走得所剩無幾,這才點手將小二喚了過來,摸二兩銀子,遞給他道:「你們店裡,是我所見過最好的了,果然你說得不錯,喏!這點碎銀子,就算你吧!」 小二見了銀子,連眼睛都笑眯了,但他卻縮手不前,因為他知道,這種銀子絕不是白拿的。 但是真若不要,他還真捨不得,於是,「嘻嘻」一笑,道:「公子爺,你有事儘管吩咐好了,小的一定……嘻嘻!」 岳霖容色一正,道:「既然你們店中,是以侍候客人周到為標榜,那麼,客人所說的話,就是命令了,你沒有理由不要,喏!拿去!」 小二見他神色莊重,眨眨眼睛,心道:「拿來就拿來,如果你說的事辦不成,這銀子你也休想再要回去了,跑堂聽使,不為這,為啥?」 他接過銀子,躬身一禮,道:「謝謝公子爺賞賜。」 嶽霖點頭笑笑,心中想問的話,一時竟有些難以啟口,直到小二將要離去時,他才輕咳一聲,道:「剛才坐在我身後的那兩位,他們來此多久了,也住在店裡嗎?」 小二聽了一怔,說道:「你是說那個滿臉髯子的漢子?我的爺!他住了一年多了,那個老頭子來了不過兩天,就住在你對面房裡……。」 嶽霖想知道的,現在都知道了,但他奇怪那個佟去病的,何以在這客棧住一年餘,不解地道:「怎麼,他在這店裡住了一年多?他沒有家嗎?」 小二點點頭道:「他就是鼎鼎大名的『洞庭酒俠』佟去病,人從早醉到晚,但他專愛管人間不平事,只是,他夫人失蹤了,所以,他才搬來小店裡住。」 嶽霖「哦」了一聲,無限同情地道:「原來這樣,那這個人也夠可憐的……。」 小二隨口應道:「是啊!不過天下可憐人正多著呢。」 嶽霖待他出去後,匆匆用過飯,也自加休憩。 果然,遠遠看見對面房內,燈火明亮,窗上人影晃動,隱約可聽天低語之聲,只是無法聽清。 岳霖為了避免對方起疑,閃身進入房內,將前窗輕輕推開,熄滅燈火,然後,和衣躺在床上。 月光如雪,自窗外射入,屋內清晰可辨。 他心中思潮起伏,既想跟隨佟去病探個究竟,又想不如徑往湖中的好,一時之間,竟打不定主意。 時就聽佟去病的聲音道:「二叔!你老不去,就早點安歇吧,俺是非去不可,俺到底要瞧瞧,究竟是王八厲害:還是誰厲害?」 嶽霖聽得差點笑出聲,暗道:「這可好,管你王八得勝兔子贏,反正沒有一個好人。」 於是,開門聲,腳步聲,漸去漸遠,徑向前廳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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