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曹若冰 > 碧血金刀 | 上頁 下頁 |
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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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頭兒促狹地眨眨眼笑道:「你當我不知道,像玉姑娘這種人,廚下的事,她是沾不上手的。要她到廚下來,就沒有把她當貴客看待,咱們爺兒倆,可以好好地聊聊。」 陽世火有這麼風趣而彌堅的父親,該是玉蟬秋再一次沒有想到的事。 看來今天晚上小茅屋裡會充滿了歡笑。 看來明天開始,玉蟬秋的千山萬水之行,不再孤獨,因為她有一個忠心的夥伴。 這樣一對江湖兒女,去走訪千山萬壑,會發生什麼事情呢?有誰能曉得。 世事如棋,變化莫測。這八個字可以連用到任何人和事的上面去。 就好比是武功蓋世,豪氣干雲的金盞花,一夕之間變成了手無縛鳥之力的普通人。 這一個突變,對於金盞花而言,無疑是一次沉重的打擊,一次受不了的打擊。 但是,玉蟬秋的恩情,方倩柔的柔情,使他死不得,也躲不掉,只有成為方家雙井內宅後園的一名住客。 住在方倩柔原先的書房裡,他不是一個喜歡書文的人,面對著這麼多的經典古文,他感覺有一股壓力。 幸好有春蘭姑娘的聰明穎慧、笑語解人,更重要的是方倩柔的一絲柔情,終朝落在金盞花的身上。金盞花就是一雙展翅欲飛的大鵬鳥,也難以沖天而去,何況,現在的金盞花是一個抖掉羽毛的鳳凰鳥,欲飛無力了呢? 每一照例的三餐,方倩柔一定是到書房裡來,陪著金盞花用餐。 平時無事,方倩柔也是要來書房陪著金盞花談笑。 方倩柔姑娘是聰明的,她原先最希望聽到金盞花為她講述江湖上的點點滴滴,是她聞所未聞、聽所未聽。 可是現在她反實為主了,她不但不要求金盞花談江湖上的掌故,甚至於是絕口不提。 理由很簡單,她要金盞花慢慢地忘掉江湖上的種種,至少暫時要忘掉昔日的風光。 因此,日常跟金盞花所談的,都是由方倩柔姑娘就記憶中的歷史,娓娓地道來,消此永盡。 當然,在金盞花定期調息練功的時候,她是不會打擾他的。 這天,金盞花坐在房裡,調息行動,無論他如何的運氣,就是提不起一口氣,功行不到。 他再三地凝神一志,卻沒有辦法做到。 終於,他歎了口氣,倒在太師椅上,潸然欲淚,使他頓時有萬念俱灰的感覺。 就在這個時候,方倩柔姑娘悄悄地出現在門口。 她輕輕地說道:「花大哥,我可以進來嗎?」 金盞花立即站起來,搶上前一步說道:「倩柔,你怎麼一個人來了呢?萬一不小心……。」 方倩柔微笑著說道:「不會的,不會摔倒的,花大哥,你是怕我摔倒是嗎?謝謝你的關心,你人真好。其實,在這個後院四周,我都已摸熟了……。」 金盞花說道:「那也不行啊!萬一……。」 方倩柔微笑說道:「我不是說過嗎?是不會有萬一的。這後院的四周,裡裡外外,照你有眼睛的人來說、叫做閉著眼睛可以走。像我這樣根本就沒有眼睛的瞎子來說,本來就是閉著眼睛走的。」 金盞花說道:「倩柔,為什麼一定要這樣說自己呢?」 方倩柔笑得很輕鬆地說道:「花大哥,你是說瞎子這兩個字是嗎?」 她走進房裡來,很準確地停在金盞花的面前,伸手給金盞花說道:「走,我們到房子外面,走廊上去坐一會兒,我有話要跟你說。」 金盞花跟方倩柔姑娘已經是很熟了,從七月流火的季節,已經到了八月丹桂飄香,雖然還只是一個多月,但是由於朝夕相處在一起,自然的增進著彼此的感情。 但是,像今天這樣,方倩柔姑娘主動伸手要金盞花來牽著,這還是第一次。 金盞花遲疑了一下,還是很快地牽著方倩柔。 他在想:「春蘭和秋連都不在這裡,牽扶一下,是理所當然的。」 方倩柔的柔荑一落入手中,真的是柔若無骨,讓人心動。金盞花雖然在江湖上闖蕩了這麼多年,但是,他是一個鐵漢,他甚至於連女人的手都沒有牽過。雖然玉蟬秋曾經為他裸裎相擁,他是在昏迷之中。 如今他牽住方倩柔的手,而且立即為方倩柔的手緊緊地握住,他的心不自覺地激蕩了-下。 方倩柔姑娘並沒有說話,緩緩而又熟悉地,走到屋外走廊,靠著竿柱,在沿廊長椅,她拉著金盞花坐下來。 院中的桂花傳來陣陣清香,令人感到甜美無限。 方倩柔姑娘長長地吸了口氣,微笑著說道:「雖然我瞎了眼睛,我卻仍然有可以嗅到香味的鼻子,仍然讓我能感受到,或者應該說是讓我享受到這是多麼美好的世界。」 金盞花叫道:「倩柔,你今天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不快?」 方倩柔姑娘微笑說道:「你看我像是有不快心事的人嗎?」 她抬起雙手,交叉到腦後,旋轉著身子,又長長地吸了口氣,笑著說道:「你應該可以看得出,今天我是很快樂的一天。」 金盞花想想也的確是這樣,從她露面到現在,她臉上一直掛著可愛的笑容。有心事的人,是不會笑出來的。 可是,她卻為何……。 方倩柔笑得那麼自然而又甜美,她甜甜柔柔地說道:「花大哥,你是在奇怪我今天說話有些不對,口口聲聲說出自己是瞎子這種話來。」 金盞花心想:「我就是這個意思,平時,我們大家都忌說這兩個字,怕的就是傷害到你,今天你倒是一口一聲的瞎子。」 他沒有說出來,但是方倩柔似乎就想到了他的心裡。 她微笑著說道:「說到這裡,我要真誠地感謝你花大哥,你不但是一位君子,而且是一位十分細心體貼人的男人。」 這些話她平常不會說出來的。 金盞花有些不知所措地默然沒有說話。 方倩柔說道:「你在這個多月當中,一直小心翼翼地避開與眼睛有關的話,雖然我看不見,但是,我能感覺到,你是多麼能體察、體諒、體貼別人的人。」 她放下了手,突然又伸出去,正好握住金盞花的手,她轉面向著金盞花,很嚴肅地說道:「你知道嗎?花大哥,用不著了,早就用不著了,自從你來到我這裡的第二天,就已經用不著了。因為,我當時,由於為你難過,自己悟出一點道理,那就是:不要躲避,要面對著要來的一切。」 金盞花不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話,但是,從沒有像此刻給他的震撼是地大。 面對著這樣一位瞎了眼腈的美麗的姑娘,能夠由她的口中說出這樣的話,那不是人說的話,而是醍醐灌頂,甘露澆心,那是神化的當頭棒喝,那是難得一聞的天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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