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曹若冰 > 碧血金刀 | 上頁 下頁 |
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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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已經有了陽光,路上已經有了行人。獨輪的公車吱吱喳喳地來回的響著,昨夜的沉寂,又恢復了生氣與活力。 然而,隔著房門的金盞花和玉蟬秋,在他們的四周,一切都還是冰凍的寒夜,連一點蟲嗚的聲音都沒有。 這是一個凍僵了的時間和地方,一切仿佛都停頓了。 終於,金盞花開口說話了:「蟬秋,你還在外面嗎?」 這是一聲春雷,似乎震醒了一切生命。 玉蟬秋緩緩地,低著頭,走進房裡,將瓦罐放在桌上,又從手上放下一隻碗,從缺罐裡倒出豆漿,一碗熱騰騰地豆漿,遞到金盞花面前的桌上,低聲說道:「大哥,你喝豆漿。」 金盞花突然伸手過來,他沒有端豆漿,卻一把抓住金盞花的手,厲聲問道:「蟬秋,你為什麼?為什麼……」一連說了三個「為什麼」,玉蟬秋只是抬起頭來,眼睛裡流露著異樣的光芒。一聲不言語。 金盞花突然放下手,你聲說道:「對不起,蟬秋,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我真的是不值得你這樣做,真的……。」 他來回走著,忽然停在玉蟬秋的面前,粗暴地說道:「你知道嗎?我是個江湖客,是個浪子,我不值得你這樣為我犧牲!真的不值得!你……。」 他又長歎一聲:「蟬秋,我該怎麼說?你讓我背了一筆拿命都償還不了的債!你叫我怎麼辦?」 一直沒有說話的玉蟬秋,突然說話了。 她的話,說得那麼溫柔而平靜,仿佛是沒有發生過任何事。她說:「大哥,生命是最珍貴的,為了救一個人的生命,當然要付出一切……。」 金盞花暴躁地說道:「你不同……我也不同……。」 玉蟬秋平靜地說道:「有什麼不同呢?你的生命不是生命嗎?何況你是我的大哥,如果我中了玄陰掌,大哥,你難道不願想盡一切辦法來救我嗎?」 金盞花張口結舌說道:「我……。」 玉蟬秋又細細地說道:「大哥,一切都是我自願的,相信沒有人能勉強我,我再說一遍,我是自願的。」 接著她用夢一般的聲音說道:「如果大哥認為這是一筆大債務,那就讓我們用一生來償還吧!」 金盞花怔在那裡,兩行清淚,滾落下來。 玉蟬秋走過去,深情地說道:「大哥,你哭了。」 金盞花伸手試去臉上的淚痕,緩緩地說道:「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從沒有流過眼淚,可是……可是……。」 他的眼淚又跌落到衣襟上。 金盞花這回任憑眼淚在臉上流著:「蟬秋,我是當不起你這句話,盡我的一生,即或將我燒成火灰,我也補償不了你給我的恩情……。」 玉蟬秋忽然提高了聲調:「大哥,為什麼你非要提出恩情這兩個字呢?難道我們之間的感情,就是如此的薄嗎?」 金盞花誠懇地說道:「蟬秋,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只能說,我不配,真的,一個江湖浪子,沒有那個身份接受你這份珍貴的感情。」 玉蟬秋說道:「大哥,你是江湖浪子,我是什麼呢?一個護院的女打手!這樣你的心裡是不是覺得舒暢了一些呢?」 金盞花伸手上前,握住玉蟬秋的柔荑,懇切地說道:「蟬秋,我只能說,上天待我太厚,太厚,只怕我的命太薄,承受不了你這份深厚的情……。」 玉蟬秋及時抽出手,掩住金盞花的口,說道:「為什麼你今天所說的話,都不金盞花的語氣呢?你那不可一世藐視一切的豪氣呢?難道我就真的不值得你流露出真情嗎?」 金盞花忽然大笑,雙手抱著玉蟬秋的腰,就在房裡旋轉飛舞起來。 可是旋轉不到半圈,他的手一松,玉蟬秋落地,幾乎摔了一跤。 玉蟬秋紅著臉,笑著問道:「大哥,你要讓我摔跤嗎?」 金盞花站在那裡,伸著雙手發呆。 玉蟬秋立即發覺情形有異,上前握住金盞花的手,關心地問道:「大哥,你是怎麼啦!」 金盞花慢慢地將雙手揮動幾下,頓時面色如灰,悵然若失地說道:「蟬秋,你知道嗎?我完了!我完了!」 玉蟬秋急道:「大哥,你在胡說些什麼呢?」 金盞花說道:「蟬秋,我說我已經完了,我的功力已經完全消失了,我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他伸著雙手,自顧自地看了一下,忽然,他仰起頭來哈哈大笑,說道:「我完了!名震江湖的金盞花就這樣地完了,完了!」 玉蟬秋拉住他的手,幾乎要哭出來,說道:「大哥,你這樣做什麼?你不怕嚇倒了我嗎?」 金盞花點點頭說道:「這可能會嚇倒了你的,蟬秋,現在站在你前面的人,不再是金盞花,而一個不平常的人。」 玉蟬秋立即說道:「大哥,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玉蟬秋的情感是託付你的人,難道你的武功沒有了,我就要改變我的決心嗎?你把我看成什麼樣的人?是不是你有了藉口,就可以理直氣壯地不要我了呢?如果是這樣,你可以直說,用不著繞那麼大的圈子。」 玉蟬秋說到最後終於哭了,而且哭得很傷心。 金盞花怔住了半晌,站在那裡沒有說話。 玉蟬秋哭得淚人兒一般。 金盞花上前摟住她的雙肩,說道:「蟬秋,我是一個天下第一大笨牛,我不知道胡亂說些什麼,讓你是如此的傷心,如果要我說清醒時刻的話,此刻我恩情和愛情之間,失去了主張……。」 玉蟬秋帶著淚,翹著嘴說道:「我說過,不許再說恩情兩個字。」 金盞花說道:「沒有法子啊!你犧牲自己……。」 玉蟬秋不依地說道:「不許說犧牲兩個字。」 金盞花連忙說道:「好,好。我不說,蟬秋,你要我說什麼?」 玉蟬秋說道:「你現在什麼也不要說,你只要跟著我。」 金盞花一轉身坐在床上,仰著臉問道:「你要我到哪裡去?」 「去相府」 「去相府?為什麼?」 「大哥,你是因為中了玄陰掌,使你的功力暫時喪失。我雖然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大體上說來,是由於某處筋脈堵塞住了,有兩種方法可以恢復,一種是自己慢慢地行動,打通筋脈。一種是尋找到了某種靈藥,服後生效。不論是那種方法,我們都要有一個住下來的地方,對不對?而且是十分寧靜,無人知道的地方,對不對?還有比相府更好的地方嗎?」 「蟬秋,說真心的,從現在起一切都聽你安排,唯獨去相府一事,請原諒我。」 「好,大哥,你能說出這樣的話,我也聽你的,我們找另外一處地方……嗯!有了,我想到一處更好的地方,可以說是最適合你住的地方。」 「能告訴我嗎?」 「讓我賣個關子。」 「還有一件事,你沒有說明白。」 「陽世火的約會?」 「蟬秋,你不會認為應該失約吧!」 「大哥,你說過,從現在起一切都聽我的,包括這件事在內嗎?」 「當然包括,我不能食言。」 「大哥,你相信我嗎?相信我有能力把這件事處理得很妥帖,合情合理,不讓你失信,也不讓陽世火失望。」 「我相信你有這份才幹。」 「去哪裡?」 「除了相府,你答應過都聽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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