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曹若冰 > 碧血金刀 | 上頁 下頁
一八


  「對!現在你就拿走,回到安慶府就可以銷案了。不過,鐵尺王,你自己要衡量衡量,你有沒有這個能耐拿走!」

  他說著話,端起酒杯喝了一杯,又逕自提起酒壺為自己倒了一杯。

  看他那種神情,根本沒有把「金盞」放在心上。

  那是因為他根本沒有把鐵尺王放在眼裡。

  鐵尺王久混衙門,已經是老練得近乎油滑,他不會在任何情形之下動怒的。

  但是,人的修養是有限度的,俗話說:「泥人也有幾分土性。」

  鐵尺王尋找「金盞」,緝拿主犯,可以說是他這一輩子最後一件案子,對他的重要性,可以與他的生命相同,如今「金盞」來了,主犯就在當面,非但不能緝捕歸案,反而要受如此藐視之氣。

  鐵尺王站起來,退出板凳之前。

  他從慶頭包裹裡,取出鐵尺;拱拱手說道:「陽爺,你所說的第一種方法,對一個官府捕快來說,是最好的途徑,我願意此刻拿走『金盞』。」

  陽世火沒有抬頭,只是「啊」了一聲。

  鐵尺王接著說道:「我不但是要拿『金盞』,而且要請陽爺勞駕一趟,走一趟安慶府。在我們辦案的人來說,不管這『金盞』是從那裡來的?如何來的?我們最後一個來的是陽爺的手裡,所以,所以陽爺是重要人證。」

  陽世火概對鐵尺王如此的說,如此的做,也有些意外。他抬起頭來,看看鐵尺王,突然,他放下酒杯,伸出雙手,伸到鐵尺王的面前。

  鐵尺王問道:「陽爺,你這是……。」

  陽世火說道:「人賊俱獲,你可以銬上我,直起解回安慶府銷案交差。」

  鐵尺王正色說道:「陽爺,鐵尺王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對你陽爺,我也知道應該如何自保。但是,人在公門,身不由己。我可以死在陽爺的手下,你有一柄很鋒利的玉背刀,你可以很輕易地殺死我,但是,我不能不盡到我自己的責任。」

  他一揮手中的鐵尺,繼續說道:「陽爺,你不必消遣我!王可其雖然算不上有是個腳色,也在江湖上混了這麼多年,請陽爺收回雙手,取出玉背刀,讓王可其力竭而死,了卻一樁心事。」

  陽世火收回雙手,說道:「收起鐵尺,我們就在這裡換幾招吧!」

  鐵尺王說道:「對不起!恕我不能從命。對於一個捕快來說,他手裡拿的青索子和鐵屍,就是代表了官府的律法。陽爺,今天我和你這場比武,不是我王可其跟你陽爺個人的比較高下,而是你陽爺與官府的律法的一種挑戰!」

  陽世火笑笑說道:「鐵尺王,你是一隻老狐狸!」

  鐵尺王說道:「多謝陽爺的誇獎,小過王可其還不敢當老狐狸三個字。我只是一個輸命不輸理的人而已。」

  陽世火說道:「看樣子我今天不接下你這一場挑戰是不行的了!」

  他從身後拔刀來,果如傳說的一般,是一柄十分出色的刀。

  刀呈彎形,刀長兩尺,刀的背上鑲了一道白色的玉,刀出鞘之後,有一股特殊的寒光,令人寒栗欲墜。

  陽世火說道:「鐵尺王,我有兩點說明。」

  鐵尺王說道:「我洗耳恭聽!」

  陽世火笑笑似乎有些難以開口的味道說道:「你聽了以後,也許會生氣,真話永遠讓人聽起來不順耳。第一、你只管招呼上來,我不會傷害你的鐵尺。不管怎麼說,一個人最好不要正面去傷害律法。」

  鐵尺王「嗯」了一聲。

  陽世火繼續說道:「第一、我不會讓這場比武拖延很久,因為我還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這種話說得十分分明,只要三招兩式,就要把鐵尺王打垮,不要耽誤他的時間。

  鐵尺王點點頭說道:「很好!我說過,明知不敵,我要竭力而為。那怕是三招把我擺平,我也要拚三招。」

  鐵尺王這話完全說錯了。

  他高估了自己,他擺開了鐵尺,進步遞招,接頭就是一下,這是捕快拿人用鐵尺的慣招。不過鐵尺王能被人稱為「鐵尺王」,當然不同於一般。他這樣摟頭一尺,卻暗藏變化玄機。只要等到對方一動,鐵尺或砸或砍,立即就是一搶猛攻。

  陽世火根本沒有理會。

  手中的番刀一收,人向前閃電一撞。

  這個動作只有一個字可以形容,那就是一個「快」。

  鐵尺王的鐵尺剛剛砸下,陽世火已經搶到了貼身之前,只聽到鐵尺王一聲悶哼,人向地上一蹲,鐵尺掉在地上站不直腰。

  那裡接得了三招,只僅僅一招,就落敗下來。

  真正說來,連一招都沒有,因為彼此根本沒有互換。

  陽世火將刀納入鞘內,過來伸手拉住鐵尺王猛地一拉,鐵尺王哎呀一聲,張口喘了一口大氣,站了起來。

  陽世火從桌上斟了一杯酒,遞給鐵尺王說道:「鐵尺王,你是老江湖,知道這個道理,你我的功力差得太遠,這種情況相拚,太不公平,所以勝與敗在這種情形之下,根本不存在的。」

  他將酒遞給鐵尺王。

  「喝下去!當作壓驚。」

  鐵尺王一言不發,將酒喝下去。

  他知道陽世火說的是實話,雙方功力差得太遠,根本無法交手,那種情形不能算敗,只能說是不識相而已。

  陽世火說道:「『金盞』我遲早會還給你交差,但不是現在。所以我有第二條路。」

  他將店夥計送來的筆黑紙硯,在桌上攤開來。提起筆,吮飽了墨,鋪好紙,龍飛鳳舞了幾行字:「書奉『金盞』大俠:

  若要拿『金盞』,請到宰相穴。

  陽世火再拜。」

  他放下筆,隨手將「金盞」又用布包起來,掖在衣襟底下,對鐵尺王說道:「我說過的話,一定兌現。『金盞』一定奉還,但是不是現在。請你告訴金盞花。五日以後,我在日正當中,到城外十五裡地的宰相穴等他。如果他勝了我,『金盞』立即歸還,他又做了一件大快人心俠義之事。如果他勝不了我,也有一個辦法,叫他棄掉的他的金盞花認輸,他代安慶府的三班衙役跪地求情,我也會將『金盞』歸還……。」

  鐵尺王說道:「陽爺,我打不過你,但是,在道理上你站不住腳。你這樣的向官府律法叫陣,是非常不聰明的。」

  陽世火笑笑,說道:「你還有意見嗎?」

  鐵尺王說道:「有!你這樣做,只是個人一時意氣之事,對我、對安慶府的捕快來說,是無辜地受牽連,是不公平的!」

  陽世火問道:「還有沒有?」

  鐵尺王說道:「還有。俗話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陽爺,你這樣不服人,向人挑戰,將會自取其辱。」

  陽世火笑笑說道:「說完了嗎?告訴你,將這些話留起來,留待金盞花來找你的時候,告訴他,不要告訴我。」

  他轉身就要離開房間。

  在他走到房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停下來,對鐵尺王說道:「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你要感激我,不要怨恨我。如果不是我,『金盞』恐怕永無見天之日,你就要辦一件無頭案子,你懂嗎?『金盞』不是我盜的!」

  鐵尺王這時候根本沒有聽進去他在說些什麼。

  他此刻此時心裡只在想著一件事:「金盞花為什麼不來呢?如果現在來看我,此刻就是解決問題的時候。他昨天到相府去的,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回來跟我聯繫?出了問題嗎?」

  金盞花沒有回到客棧,不但鐵尺王沒有想到,他自己也沒有想到。

  因為他原先預定上午到相府去見玉蟬秋,而後到客棧來見鐵尺王。

  結果事情不是預期的那樣……

  昨夜離開了相府,帶走的不是玉蟬秋這樣的疑團,而是一種他從未有過的感受。

  使他始終抹不去的,是玉蟬秋姑娘那一份笑容,無論是他睜開眼睛,或者是閉上眼睛,他都能清楚地看到玉蟬秋那可愛的笑容。

  金盞花從沒有過的一種經驗,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時時刻刻忘不了一個人。

  也正因為如此,金盞花也連想到一個問題:「玉蟬秋在相府,到底是處在什麼地位?千金小姐嗎?她自姓玉,與姓張的沒有關係。是相府的姻親姑娘?張家會有姓玉的親戚嗎?桐城縣民風保守,如果玉蟬秋是張府的親戚,不會這樣不守閨箴,女孩兒家騎馬玩刀,豈有此理。是聘請看內院的?沒有像玉蟬秋有這樣受尊重,有地位。到底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金盞花自己早就在桐城縣雙井大街的一家綢緞店裡,後院養牲口的長工處,花錢料理了一間小屋子。

  沒有人會知道這位風度翩翩的年輕人,就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金盞花。

  當然更沒有人會知道,金盞花會獨自一個人住在後院長工隔壁的小房裡。

  他仿佛知道自己會有一個不寐之夜,他掏著銀子叫長工替他買一包滷味,一罐酒。

  他和長工坐在小凳子上,一盞昏黃的孤燈,一杯對一杯地喝起來了。

  大凡心裡有事的人,喝酒容易醉?

  金盞花的酒量並不很好,一連幾杯下肚,就已經有了醉意。

  加上老長工連連舉杯相勸:「小兄弟,我雖然不知道你是誰,可是我知道你不是一個普通人。你這身穿著打扮,會跑來跟我老頭子借棚住,說出去會嚇壞人的。結果我借了!你看,小兄弟,我這個老頭子也不是凡人吧!」

  金盞花伸著大拇指頭,舌頭有些轉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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