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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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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了你!」方萍這三個字是從牙縫裡迸出來的。 「宰了我?哈哈哈……」餘宏狂笑了數聲,他這是裝的,他以為方萍不知道他的右手已廢。「方萍,這是你家主人授意你的麼?」 「是我自己的意思,我恨透沒人性的卑鄙小人。」 「你辦得到麼?」 「無妨試試看!」伸手朝衣底—探,—柄亮晃晃的鋒利匕首已倒握在手中,眸子裡同時閃出栗人的光。 「你真的敢?」余宏後退一步。 「宰—頭畜牲沒什麼敢不敢的。」方萍的言詞跟她手中的匕首一樣鋒利,她已是恨極,再沒任何顧忌。 余宏陰陰一笑,從腰間拔了一柄短刀,東瀛短刀與中原的短劍式匕首是完全不同型式的。習慣上東瀛武士帶刀都是一長一短,餘宏的長刀已被坐騎帶走,只剩下短刀,用長刀通常是雙手握刀柄而以右手為主力,而短刀是單手,刀法高超是右長左短相輔相成,餘宏是—流刀客,右手是殘,但左手刀仍然有其可怕的威力。 方萍微感一震,但並不在乎,她的武功也相當不賴。 寒光一閃,匕首刺出。 「鏘!」—聲,匕首被短刀格開,反劃。 又是一聲「鏘!」,刀被架開,匕首回刺。 真正地短兵相接,刀光匕影翻飛,兇險到了極致。 畢竟餘宏的右臂剛廢,在動作的配合上無法完全適應,就像是被縛住一手的單手格鬥,功力自然大打折扣,幾個照面之後他落入下風,迫采守勢,無力反擊,而方萍的匕首攻勢愈來愈淩厲,十個照面一過,他的身上已見紅。 方萍實際上是無意要餘宏的命,只是想教訓他一頓消消心頭之恨,出匕留了分寸,避開致命的部位只給他皮肉之傷,但也相當夠瞧,到了二十個照面,餘宏的上半身已經至少挨了十下,衣裂、皮開、肉綻,仿佛綴了一身紅花。 林子外傳來了馬蹄聲、人聲。 「林子裡搜搜看!」 「空馬獨奔,恐怕……」 「少廢話,分頭搜索。」 不用說,來的是半月教徒。 「吱!吱!」餘宏以口哨打出暗號。 方萍目的已達,不想再纏下去,正好趁此打住,勢子一變,在余宏的左臂上狠紮一匕,飛快地消失在林中。 當然,方萍這麼做是得到丁浩允許的。 ※ ※ ※ ※ 日麗風和。 永安宮。 丁浩飄然而至,人不英俊,但姿態極為瀟灑。人才抵步,大門已開,迎出來的是紫奴,顯然是期待已久。 「醉公子,無任歡迎!」 「在下感榮幸!」 「請進!」紫奴側身肅客。 「還是你在前帶路吧,在下是初來乍到。」 「如此請隨婢子來!」 經過數重庭院,來到最後一進的花園精舍,紫奴打起珠簾,丁浩一腳跨入,眼前陡地一亮,「再世仙子」已在廳中佇候,一身華麗的宮裝,加上甜甜的笑靨,的確是絕代風華,不愧仙子二字的名號。 丁浩再冷沉也不由為之動容。 「大駕光臨,蓬蓽生輝!」珠圓玉潤的聲音,柔媚得令人心弦振顫。 「不敢當,仙子太抬舉在下了!」丁浩作了一揖。人,不是頭一次看到,聲音,不是第—次聽到,然而那份魅力驚人如故,楚素玉在容貌未毀之前也夠美,只是兩人是不同形態的美,楚素玉美而不媚,豔而不冶,像空谷幽蘭,絕澗百合,亮麗高雅。「再世仙子」洽洽相反,仿佛一朵噴火的紅牡丹,全身散發著使人迷醉的強烈魅力。 「請坐!」再世仙子抬了抬羊脂白玉般的素手。 「謝坐!」丁浩順口應了一聲。 兩人隔幾坐下。 紫奴獻上香茗,又退了出去。 廳裡的佈置擺飾,極盡豪奢。 「仙子寵召,有何見教!」 「醉公子,說話不要文謅謅,越隨便越好,那才是你本來的形象,請你來只是為了仰慕你的風采。」 「風采,在下談得上麼?哈哈哈哈!」丁浩展露了他的佯狂。「一個江湖酒徒而已!」 「醉公子,放眼江湖,你這等酒徒還真難逢難遇.是真名士自風流,虛有其表,自命風流,不值識者一顧。」 「這麼說,仙子是最解風流的了?」 「唯善飲者能識酒!」說著,嫣然—笑,這—笑,不媚而媚,沒有鶇意,但又偏偏今有人那份感受。 丁浩也是凡人,不是聖也不是賢,自不免心神一蕩,但這只是人必然會產生的本能反應,所異于常人的是他自我克制的功夫,臨危而不及亂,懸崖而知勒馬,在任何非常情況之下,皆能抽身而立于第三者之立場。 「旨哉斯言,側子,談酒,在下是當仁不讓的。」 「所以,我很佩服『桃花公主』的眼光,她一定是因為識酒,又能品酒,才能跟你醉公子有志一同。」這話的確說得很妙,話中有話,雋永而含蓄。 「說得好,她那裡的確是藏有市上買不到的名酒。」 「你焉知我宮裡沒有稀世珍品?」 「哦!那在下有福了。」丁浩撫掌,標準的酒徒態。 談笑這間,紫奴進入精舍小廳。 「仙子,酒菜已經齊備!」 「用的是什麼酒?」 「珍珠紅!」 「不,換那壇窖底的『金盤露』!」 「好,婢子馬上去換,請仙子陪醉公子先入席。」說完,急急退出。 丁浩的心著實地跳動了一下,雖然他不是真正的酒徒,但為了扮演「醉書生」,他翻閱過有關名酒的典籍,這「珍珠紅」已經是常人難得晶到的名酒,「金盤露」更是酒中珍品,光只酒名就已經令人垂涎三尺。 「請吧?」再世仙子盈盈起立。 「那在下就不客氣叨擾了!」丁浩也起身。 兩人並肩步出精舍,繞過回欄花徑,眼前又是一幢更具氣派的精舍。丁浩一看形勢,心頭泛起一股異樣的感覺,這幢精舍正是他來暗探過余宏與她荒唐宴樂的地方,也是她的香閨所在,看來有戲唱了。 精舍一明兩暗,正是匠心獨運的精緻小花園,三方圍著矮矮的紅牆,兩名小婢分立在門口笑臉恭候。 酒席設在明間裡,器物菜肴用四個字形容便是「華貴精緻」,看一眼便使人感到無比的舒泰,比之在「春之鄉」的宴席過之而無不及。 兩人進入,對坐。 紫奴隨即捧入一個青花大瓷壇,像寶似的輕放落在旁邊矮幾上,開封,一陣酒香頓時彌漫開來。 小婢之一灌滿鴛鴦壺,放在桌上,然後笑向丁浩道:「醉公字,您的小葫蘆……」顯然她巳得到叮嚀,「醉書生」喝酒向例不用酒盅。丁浩很自然地解下葫蘆遞給她,灌落放回,這才執壺為「再世仙子」倒酒,小小的動作程式分明,完全合乎禮數。 小婢退了出去。 紫奴留在桌邊伺候。 「醉公子,我敬你!」再世仙子舉杯。 「彼此吧!」丁浩舉葫,喝了一口。「好酒,的確是難得一嘗的好酒,這酒使天下所有名醪全失色了!」 「紅粉贈佳人,美酒獻醉仙。」 「仙子說得好,更進一盞!」 雙方又對飲了一次,然後廣舉箸用菜。 「醉公子,這酒是大有來頭的!」 「哦!在下願聞?」 「這酒是得自漢時名將馬援的伏波將軍府廢墟酒窖,年代相當久遠,這種酒現時仍有釀造,同樣的名稱,珍貴處是在窖藏的年代長短,新酒與陳釀價值相差無法以道裡計,醉公子自擬李謫仙,我這話算班門弄斧!」 「佩服,仙子堪為道友,請!」 「請!」 一葫已盡,紫奴又灌上。 「醉公子流連洛城,是遊俠還是遊學?」 「遊酒!」 「這……」再世仙子掩口一笑。「怎麼說?」 「在下發願要嘗盡天下名酒,洛陽是帝鄉,名酒特多,所以就停了下來,等品盡之後再換地方。」 紫奴在旁也忍俊不置。 「難道沒有別的原囚?」 了浩突然觸動了靈機,他想到不期而遇的「無恨師太」轉托自己代查一個叫余文英的少女下落,以玉墜為憑,當時曾聯想到「再世仙子」,這倒是個試探的好機會,於是,他打蛇隨棍上,劍眉挑了挑。 「順便查訪—個失蹤已久的人!」 「啊!什麼樣的人?」 「—個叫文英的少女!」丁浩故意不提及姓,同時注意觀察對方的反應。 「再世仙子」的粉腮微微—變,瞬又恢復正常。 「是公子的紅粉知已?」 「不相干,受人之托而已,在下沒見過這少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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