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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第三章 春鄉醉客

  「我想,我該稱你一聲丁大俠。」少女又開口。「你晃必希望從我口裡得到什麼,我什麼也不知道,只是受人控制的小工具,而像我這等小工具除了接受命令之外沒有別的任何權利,只許有縱的關係,不許有橫的聯絡,所以我們自己人之間彼此並不認識。領導的也分許多層次,層層節制,地位越高許可權越大,控制的層面也越廣。」

  丁浩的心隨著這些話抽緊。

  這是控制手段中最殘忍的一種,已無人性二字可言。

  毫無疑問,這少女是所屬門戶是密探組織中的一個小密探,所知當然極為有限,可是她說的可信麼?最大的疑點是她居然要求成全她,人要是想死方法太多,投水、吊頸、服毒、跳岩,以利器自裁等等,不勝枚舉。

  「你要求區區成全你?」

  「是的!」

  「你自己不會想辦法死?」

  「會,但……我不能。」少女猛挫牙。

  「這令人費解,為什麼?」

  少女窒了片刻,兩眼發紅。

  「幹我們這一行的如果暴露了身份,失去了利用的價值便只有死路一條,而且會死得很慘,所以……」

  「你可以自己選擇幾較安然的了斷方式?」

  「不能,頭目以上的有自裁的裝備,我沒有,也不許以其他的方式了斷,除非死在敵人手下。」

  「什麼理由?」

  「我還有親人,我不能連累他們。」目光已經泫然,臉上的神情由無奈而變為憤恨,她連死的自由都沒有。

  丁浩深深想了想。

  「你既然擺脫不了殘酷的控制決心求死,就沒有再替控制者保守秘密的必要,多說幾句又何妨?」

  「不錯,可是……我什麼也不知道。」

  「有兩件事你一定知道。」

  「哪兩件?」少女兩修建瞪大。

  「第一,你所屬的門戶。」

  「不知道!」少女搖頭,「我被強迫變成工具之後,沒有人告訴我,也不許問,只知道唯命是從。」

  天下竟然會有這等怪事,作為一個弟子不知道自己的門戶,這不是怪而是恐怖了,這門戶如此作的目的是什麼?這種情況江湖中還前未之聞,簡直是魔鬼行徑,那統治者定然是一個極端可怕的人物。

  丁浩輕輕吐了口氣。

  「好,算你不知道。第二,問你們直接發令的是誰?」

  「這……」少女猶豫了一陣。「春之鄉!」

  「春之鄉?」丁浩驚叫出聲,這太出乎意料之外,「春之鄉的主人是誰?」

  「不知道,只知道每一次命令都從那裡發出。」

  「是桃花公主麼?」

  「不知道,我沒見過。」少女頓了頓,「現在大俠可以下手了。」她緩緩閉上眼,淚水從眼縫裡滲了出來。

  丁浩實際上是第二代黑儒,師訓是劍下不許殺無事之人。這少女只是個無辜的可憐蟲,能下手麼?當然不。她並非不怕死,只是接受早已排定的命運,縱使有一萬個不甘心,也只有逆來順受一途,她別無選擇。

  「我不能殺你!」丁浩冷沉地說。

  「那大俠是害我!」少女睜開眼,臉上一片淒厲。

  驀在此刻,一個尖厲的聲音突然傳來:「豈有此理,人家憋不住了,要進林子裡去方便一下都不行?」

  丁浩心中一動,他聽出是那中途示警的小貨郎聲音,他這一叫嚷必然有用意,當下匆匆向少女道:「你在此地等著別走,我去去就來!」說著,浮光掠影般閃去。

  小路口,小貨郎的貨箱放在地上,叉腰瞪眼。

  一個短打扮的漢子正獰視著小貨郎。

  「小子,你還不快滾?」那漢子凶巴巴地喝叱。

  「這地方是你家的祖產?」小貨郎分毫不讓。

  「你想死?」

  「光天化日你敢殺人?」

  「嘿!殺你等於捺死一隻螞蟻。」

  「朋友,別隨便欺負人!」丁浩已到了大漢身後。

  「你他媽又……」大漢回身僵住了,後半句話再也吐不出來,臉孔也縮得很小,眼瞪大,嘴合不攏。

  丁浩冷冷地望著大漢,心裡想:「看樣子這大漢跟那少女必是同夥而且同樣是小角色,逮住他也無大用,那少女著實可憐,何不如此如此……」心念之中,目光微瞥小貨郎,然後開口道:「你是來為林子裡那一老一少收屍的麼?」這句話暗示他已經殺了那少女,而已斷然指出他們是一路。

  「一老……一少……我聽不懂?」大漢結結巴巴。

  「你們不是一夥?」

  「我……是過路的!」大漢額頭已經冒汗。

  「那你走吧,以後別動不動逞兇。」

  那大漢如獲大赦,沒命地狂奔而去。

  「師叔祖!」小貨郎突然下跪。

  「你是……」丁浩吃了一驚,「起來說話!」

  「小的是空門……」小貨郎站起。

  「我知道了!」丁浩抬手止住他說下去。

  原來這小貨郎是「空門」弟子,怪不得要向自己示警。自己與空門上一代掌舵樹搖風是忘年交,所以他稱自己為師叔祖,而自己與當代掌門斐若愚是平輩,成了各稱各的,當然,怎麼稱呼是無傷大雅的事。斐若愚為了門中弟子無羽鶴被殺而親自出馬緝凶,空門弟子無處無之,他當也知道自己出江湖的事,丁浩迅快地想了一遍。

  「你們掌門人現在洛陽?」

  「是的!」

  「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叫二斗子!」

  「唔!你替我辦件事……」

  「師叔祖請吩咐!」二斗子躬身回答。

  「林子裡那一老一少老的已死,少的還活著,你設法處理

  一縷淡淡的幽香鑽入醉書生的鼻孔,他再仔細端詳這少年,突然憬悟起來,忍不住「咕」地笑出了聲。

  「你是春之鄉的小桃紅?」

  「公子的眼睛還真利!」

  醉書生意念數轉。

  「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找公子呀!」小桃紅笑得很逗人。

  「找在下……怎麼說?」

  「我們公主交代,找不到公子就別回去。」小桃紅苦起可愛的臉,我為了找公子,幾乎跑折了腿,凡是有酒賣的地方都尋遍了,我一個女孩子家到處被不三不四的人作弄討便宜,不得已改了男裝,公子,要不是這陣雨還碰不上你,這叫天公作美!」小桃紅滔滔不絕,連珠炮似地放了一大堆,最後是一個甜甜的笑。

  「小桃紅,你們公主眼睛還亮吧?」醉書生偏起頭。

  「當然,不但亮而且美,亮得可以看透人的骨頭,美得連我都不敢相對。」小桃紅作出一副沉醉的樣子。

  「嘿!區區以為她是個瞎子!」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們公主?」

  「不然她怎麼會看上我這個黑炭頭?」

  「公子錯了,我們公主看人不看外表,是看一個人的風度氣質,那是假不了裝不來的,這叫慧眼識英雄!」

  「哈哈哈哈……」醉書生狂笑起來。

  「這有什麼好笑?」

  「非常好笑,小桃紅,你看我有風度?有氣質?還是個英雄對不對?我看多份是你們園裡好酒存多了,怕變成醋,所像是被一層無形的翠子擋住,這是護身罡氣的妙用,當然,在雨幕中別人是看不出來的,因為雨絲分隔了視線,任何人也無法看出雨幕中某一點空間所呈現的特異現象,除非是跟他並行。

  路邊出現一個茅亭。

  醉書生說來不必避雨,但他還是習慣性的進入事幹。進了亭子才發現有人在避雨,是個小廝模樣的少年。

  少年沖著他露齒一笑,碎玉般的小米牙,很美。

  他禮貌地回以一笑。

  少年靈活的眼珠子在上下打量醉書生。

  「為什麼這樣看我?」他發覺了。

  「你會法術?」少年的聲音也很好聽。

  「法術……什麼意思?」

  「雨沒淋濕你衣服。」

  「哦!這個……你聽說過『酒氣醺天』這句話麼?酒氣能醺天,當然能擋雨,這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

  妙論,驚人的妙論。

  「好一個酒氣醒天,放眼江湖恐怕沒幾個辦得到。」

  醉書生心頭為之一震,他看對方唇紅齒白,身材瘦小,皮膚也細嫩,只是個十來歲的少年,想不到出語驚人,很老練的江湖口吻。仔細一看,更驚,這少年的臉相似曾相識,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小兄弟是江湖人?」

  「可以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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