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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第二十三章 戴面具的女人

  鐵塔寺。

  寺以鐵塔而名,相傳是一代奇僧「元化」所建,歷時十二載而竣,完全靠「元化」師徒托缽募化籌資而成。

  鐵塔不大也不高,兀立在寺院的右後側。塔基寬兩丈,高三丈六尺,處外看是七重,實際上內裡只有兩層,上一層供奉地藏王菩薩,下一層置納寺僧的舍利子。時過世易,鐵塔寺雖然有名但香火並不盛,成了當地人踏青消夏之地,如果不當節令,稀有遊客光臨,故而平時十分冷清,但打從十天前開始,這裡出奇地熱鬧,俗家人進出頻繁,寺門外居然有江湖武士守衛,倒是和尚不見影子。

  日正當中。

  一個衣著考究的公子哥兒型人物來到,他,系是「花間狐」龍生。踏著悠閒的步子,走向鐵塔。

  鐵塔前的草地上坐著一個戴鬼臉面具的女人,頸上掛了一串骷髏頭。

  塔座四周堆滿了柴草,連塔門都掩住了,十餘名弓箭手圍在分散在左右後三方,箭頭上纏著布。蘸飽了油脂,一望而知是火箭,準備引燃柴草用的。

  龍生來到。

  「娘!」

  「東西拿到了?」「唔!別擔心,一切會平安的。」龍生這句話有其含意,他娘當然聽得懂。

  「想不到我『鬼臉羅刹』竟然受制於人!」

  「娘,救人要緊,不必計較這些,風水輪流轉。」龍生一挺胸,面對塔門,運足內力道:「塔里人答話?」

  塔里立刻就有回應。

  「龍大少,你來回還真快,東西帶來了?」

  「帶來了!」龍生從容朗聲回答。

  「這次不會再弄鬼了吧?」

  「絕對不會!」

  「你可要放明白,你的妻子玲苓是江湖尤物,如果燒成焦炭可就太可惜了,現在你亮出來讓我們看看?」

  龍生從衣襟裡摸出一柄短劍,離鞘,金光爆射,順手一揮舞,映著日光隱隱現出一條紅龍,展示完又回鞘。

  「看清楚了。」「不錯,是血龍金劍,哈哈哈哈!」

  「如何交換?」

  「你帶劍上塔,到第二層的窗外,我們放人,帶人到你娘身前一丈之後你便交劍,彼此都不虞對方使詐。」

  「可以!」龍生爽快地答應了。

  「那就開始吧?」

  「在下要先見到人,確實平安才上塔。」

  「好吧。」

  塔門口的柴草被人從裡撥開一個缺口,玲苓由兩名武士左右挾著出現在缺口處,人已經憔悴但精神還算好。

  「鬼臉羅刹」站起身來。

  龍生上前數步。

  「玲苓!」

  「龍哥!」

  「你受苦了!」

  「龍哥,這柄劍是你……」

  「什麼都不要說,你比什麼都重要。」

  玲苓又被帶回塔中。

  龍生回頭望了他娘一眼,拔起身形,飛上鐵塔第二層的護欄窗邊。窗子是用酒杯口粗的鐵枝封住的,間隙約莫五寸,手臂可以自由伸縮,人卻不能進去,裡面的人當然也不能出來,以這種方式人劍交換的確很穩妥。

  塔里的人用布巾蒙了大半個臉,看不出是誰,但從衣著和頭髮可以判斷是個中年人,雙方隔窗相對。

  「龍大少,我們這就開始麼?」

  「開始吧!」

  塔里人重重拍了三下手掌。

  玲苓再次被兩名武士挾出塔門,緩緩朝「鬼臉羅刹」走去,到了丈許之處停住,等待進一步的指示。

  「鬼臉羅刹」站著沒動。

  塔上,龍生已看清楚了情況。

  「龍大少!」塔里的蒙面人開口。「現在你把『血龍金劍』交給本人,查驗無訛之後你那美麗的妻子便完全自由了。注意,別打任何歪主意,塔里有強弩對著你妻子的背心,稍有妄動便將遺憾一輩子。」

  「你閣下保證沒有別的花樣?」

  「保證絕對是和平交易,事先的佈置只是一種安全措施,以防萬一而已。你手中定然暗藏有『骷髏令』,你不發令,我方也不射弩。」

  龍生是帶有骷髏令,但也真的是預防性質,他猶豫了一下之後,把「血龍金劍」從柵孔裡遞了進去。

  蒙面人接過,後退到地藏王的神座邊,拔劍離鞘反復檢視,終於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又拍了五下手掌。

  塔門傳出話聲:「放人!」

  兩名武士鬆手,退向側邊。

  玲苓快步撲向「鬼臉羅刹」。

  「娘!」

  「孩子!」

  婆媳互擁。

  龍生飛身下塔。

  「娘!我們走。」

  「走?」

  「娘!」龍生擠了擠眼。

  三人迅快離開。

  鐵塔週邊立的弓箭手撤離。

  現場恢復冷寂,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盞茶工夫之後,一條身影從塔頂飛起,蒼鷹般掠向寺外,是那在塔內接收「血龍金劍」的蒙面人。

  寺後是一大片竹林。

  蒙面人進入竹林,扯去蒙面巾,是乾瘦高挑的半百老人,他取出「血龍金劍」一再撫掌,似乎愛不釋手。

  這時,一個身影幽靈般出現他身前,無聲無闐。

  瘦高老人一抬頭,不長肉的臉孔立時抽緊。

  「你……天涯浪子?」

  「不錯!」

  韋烈已經伏伺了許久,他與龍生是協調好了的,一明一暗見機而為,在玲苓沒有完全平安之前是不能動武的,因為不瞭解大造門到底有什麼意想不到的安排,現在顧忌已除,後事就由他來料理了。

  「意欲何為?」

  「閣下先表明身分如何?」

  「老夫大造門掌令尤一清。」

  「啊!大名鼎鼎的『大漠兀鷹』,久仰!」

  「韋烈,你跟龍生是一路?」

  「不錯,非但是一路,關係還很密切。」

  「你準備奪回『血龍金劍』?」

  「是收回,不是奪回。」

  「你辦得到麼?」尤一清面露獰色。

  「在下還沒有想辦而辦不到的事。」韋烈從容之極。

  「哈哈!」尤一清輕笑了一聲。「韋烈,你口氣還真不小,居然對老夫發此狂言。」說著,拔出「血龍金劍」,在手中抖了抖,金光一陣閃爍。「這柄劍截金斷玉,如果用來殺人,定然鋒利無比,現在就拿你來試劍。」

  「嘿!在下保證你閣下會死得很慘。」

  「少張狂!」喝聲中,一片金光罩向韋烈。

  「大漠兀鷹」尤一清在關外是一等的殺手,令人聞名喪膽的人物,武功修為之高不在舌下,否則做不了大造門的掌令,現在利器在手,當然更是如虎添翼。

  韋烈亮劍接架。

  早聞罕見的搏鬥疊了出來。

  以韋烈修為之深,解決尤一清應該是毫不費力不事,但他有顧忌,自己的兵刃不容折損,而對方所持「血龍金劍」是師父「枯木老人」的遺物,更不能使其有絲毫損毀,是以雙方暫成平手之局。

  金光與白光交織成一片燦爛耀眼的網幕。

  片刻工夫,三丈內的修篁變成了光禿禿的竹竿劍氣彌漫了每一寸空間。

  看不清招式,數不清回合,因為雙方出手太快了,當然,這是對第三者而言,出手的雙方心裡是有數的。

  又是盞茶時間過去,尤一清自忖收拾不下對方,打下去可能討不了好,招式一變,在瞬間揮出一十八劍之後,突地拔空而起,口裡同時發出一聲刺耳的厲嘯。兀鷹,人如其號,沖空之勢仿佛真的長了翅膀。

  韋烈也沖空而起,更快。不但是快,姿態曼妙無比,就像是神話中神仙的騰雲駕霧,禦風逐電。

  白光一閃,慘叫隨之。

  先是「砰!」地一聲,然後是重重地一聲「蓬!」「砰!」是手臂先掉地,「蓬!」是人摔落。

  斷臂的五指仍緊捏著「血龍金劍」。

  韋烈隨之飄落。

  尤一清夠種,居然半聲不哼,自點穴道止血,但坐地不起。

  穿林之聲颯颯,人從不同方向湧到,不用說,是尤一清升空圖遁之際那一聲厲嘯引來的,這當然是他們的暗號,韋烈是求之不得,路遙舅舅的遇害使他怨毒填心,發誓要對大造門以血述血,百倍索償,而更重要的是維護武道,不讓這邪惡門戶坐大荼毒武林,他是集公仇私怨於一身,絕不作婦人之仁。

  人合圍進逼,停止在三丈之外。

  從服色可以看出,其中有不少高級弟子。

  韋烈的目光四下裡一掃,心裡想:「實在遺憾,大造門主沒有親自出馬交換人質,否則便可以省許多事。」腳步一挪,正待上前撿掉地的「血龍金劍」……

  無數暗器從四面八方飛蝗般疾射而來,密如驟雨。

  韋烈揮劍幻成一張光網,暗器狂飛激揚,紛紛落地,有的倒射反彈,竹林爆起一陣葉葉之聲,不殊急降的冰雹。

  暗器波波相連,好一陣才止息。

  韋烈停劍定睛一看,傻了,斷臂的掌令尤一清和地上的「血龍金剛」已經杳無蹤影。

  失算,大大的失算。

  他應該在下地之後立即拾回金劍,不該掉以輕心,這一來,原先與師兄龍生的計畫全落了空,要想重新得回金劍不知要費多大心力。

  後悔,無濟於事。

  他一昂頭,胸中的殺機如巨浪般澎湃而起。

  胡哨聲起,大造門弟子開始撤退。

  韋烈如野豹般標起、撲出。

  慘號聲一疊地破空而起。

  血、殘肢、斷體在竹林內抛灑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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