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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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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長嘯的得意傳人『梅花劍客』方一平。」 「啊!」路遙雙目暴睜:「方一平?」 「不錯,也就是司馬長嘯所選中的東床快婿。」 「這……這畜生殺害小茜?」 「真正兇手目前還不能判定,但是他害慘小茜是鐵的事實,縱使他沒親手殺害小茜,小茜也是因他而死的。」 「小烈,我……還是不大明白……」 「舅舅,等回家我再詳細告訴你。」 兩人不約而同地又面對墳墓,默默地各自在心裡祝禱了一陣,然後懷著悲愴的心情離開。浮雲翳日,天的臉孔沉了下來,似乎也為這一對薄命的姊妹花動了惻隱之心。 王屋山。 山深處。 一座峙立的石峰上有棟石屋,佈滿了斑剝的苔痕,屋前數株蒼蒼的石鬆掩映著一方奇石,石前是塊畝大的石坪,後望群山翠嶺,俯瞰眾峰小,側方可見飛瀑流瀉,隱現在山村之間,是一幅天成的古畫。 一條人影,奔竄向峰頭石屋,來的是「天涯浪子」韋烈,他專程回來叩望恩師「枯木老人」。 上了石坪,他先停下來領略了一番睽違已久的熟悉景物,重溫了一下舊夢,歲月飛馳,但山水永遠不變。這裡不是避秦的桃源,但卻是避世的仙境,跟江湖塵世相比,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天地。 流盼了一會兒,他轉身步向石屋,俯首當門下跪。 「師父,徒兒小烈回來看您來了。」 沒有應聲。 「師父,徒兒回山來了!」他又叫了一遍。 依然死寂。 現在是傍午時分,這時辰師父從來沒有離開石屋,師父出門尋找食物捕獸,通常是清晨。一絲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他起身,推開虛掩的木門,師父赫然坐在正中的石榻上,仿佛已經入了定,他又跪倒榻前,不敢出聲音,靜靜等待師父醒來。 不知過了多久,雙膝已有發麻的感覺,仍無動靜,他直覺地感到情況似乎有些異樣,他抬頭,直起上身,他已經習慣了師父練功時的形態——一段枯木,一點也不以為意,再看到面部,他的呼吸驟然停止了,眸子是張開的,但眼珠子似一對木珠,沒有神更沒有采,兩頰深陷,貼頰的長須呈箕張蓬飛之勢,不必想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師父!」他哀號一聲,暈厥過去。 師徒情深,於此可見一斑。 又不知過了多久,韋烈悠悠醒轉,好一陣才回到現實,翻起身,伏跪,放聲大哭,真的是天慘地愁,草木同悲,最後,聲音喑啞,變成了抽咽。 「師父,您……您為什麼不等小烈回來……看您最後一眼,聽您……最後一句訓誨?師父……十幾年相依……情同父子,您……竟忍心這樣走嗎?嗚……」 精疲力盡,連嗚咽也沒有了。 他長跪著,心中的悲痛決不輸於小青難產閉目的那一刻,而此後,這分悲傷將永伴隨,時間也不能把它沖淡。 死者已矣,生者何堪? 心靈上又添了一道深深的創痕。 突地,他感覺到石屋裡似有第三者,這是練武者功力修為到了某一極限時因修為而生的第六感,放眼武林,能進入這等境界的是鳳毛麟角,少之又少。 他緩緩起身…… 「別動!」喝聲起自身後。 但就在「別動」兩字發出的瞬間,韋烈已經以電花石火般的速度到了屋角,且已回身,目光一掃,大驚意外,不期而至的竟然是「鬼臉羅刹」,他不由想起對方在知道自己師承之後的特殊反應,也稱師父為「木頭人」。她曾迫自己說出師父的棲身之處,被自己拒絕之後便放棄,原來她打定主意要盯蹤自己。 「芳駕是尾隨在下來的?」 「不錯,這是唯一行得通的辦法。」 「目的在找在下的恩師?」 「一點不錯。」 「意在何為?」 「殺他以消心頭之恨。」這句話是以顫抖的聲音發出。 韋烈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噤,想不到她是尋仇的,師債徒還,不變的武林規矩,身為傳人當然接下別無考慮。 「芳駕與家師何仇?」 「山高海深!」可以聽到清晰的咬牙聲。 「家師已經坐化謝世,就由在下承擔!」韋烈挺胸昂頭,雙目精芒如電,一副武士風標,大無畏的武士精神。 「你承擔得了?」 「義無反顧,份所當為。」 「鬼臉羅刹」忽然轉面向僵化在石榻上「枯木老人」,許久許久才發出聲音道:「木頭人,你生也殘忍,死也殘忍,竟然使我恨無所泄,你……」以下的沒說出口,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打什麼主意。 韋烈凝立,不是木頭人,是金剛人,他現在什麼也不想,心裡只一個意念,為師父還債,即使是犧牲。 「鬼臉羅刹」又開口出聲:「木頭人,二十幾個寒暑,數不盡的時刻,我在恨中捱過,你竟一走了之,你是……世間第一狠人。」 「不是,在下也不是!」韋烈脫口而出。 「什麼意思?」鬼臉羅刹回過臉。 「家師一生行事為兒堪以作武士的典範,不妄殺,不妄傷,是武中的仁者,他老人家絕不是狠人。」 「那你呢?」 「在下秉承家師訓誨,光明磊落,行事絕不違背『武道』,絕不恃技而為肖小之行。」 「是你自己說的?」 「眼前就可證明。」 「證明給老身看。」 「剛才芳駕轉注分神,並非在下自詡,如果在下趁機閃擊,芳駕極少閃讓或施放骷髏頭的機會,這一點在下有信心,不過在下絲毫未動此念,當著家師的遺蛻說,即使只是起意,也會對家師構成極大的不敬,不配作他的傳人。」 「鬼臉羅刹」沉默,目光不斷變幻,久久才開口。 「現在你自己已經挑明,還有機會嗎?」 「在下說過,義無反顧,生與死在所不計。」 「他……他怎麼會揀到這麼個傳人?」這是自語。 「不是家師會揀,而是在下有幸。」韋烈接了話,但他並不明白對方這句自語的涵意,氣氛似已沖淡了些,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但從語氣和眼神可以判斷得出她的恨意已不如先時那麼濃,這轉變的確出入意料。 「小烈!」 「芳駕……」韋烈倒是為之一怔,她竟然稱呼自己小烈,這真是意料之外的意外,她是另有所謀還是…… 「你想聽一個故事嗎?」語調已相當平和。 在這種情況之下她居然要說故事,這真是匪夷所思,韋烈又怔了一怔,但想到雙方既然已經對了面,不論結果是什麼總是一個結果,只要自己冷靜沉著待變應變,又何懼于對方玩弄什麼詭計,心念及此,心定了下來。 「芳駕怎會想到要說故事?」 「一時興起。」 「好,在下恭聆!」 「鬼臉羅刹」又沉默了片刻,似在整理思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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