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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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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紅消香斷 垣曲城西十裡下楓村。 背山面水,擁綠倚翠,景色在幽美中呈現樸拙,極富詩情畫意。說它是村,只是一個識別的地名而已,十來戶人家散落在田疇楓林之中,對外僅一條通路,遠離官道市集,一年當中除了偶而有走親戚的根本見不到一個外人。如果真有世外桃源,這便是了。 可是,世事沒有永遠不變的,村裡有了外人。 先是有一對異鄉父女不久前在村裡賣下了一份田產,落地生根,接著又來了一對年輕男女,在父女家租下了一間房子,變成了四口之家,村裡人習性保守,沒事不來往,天一黑關上門誰也不管誰。 現在是黃昏。 小炕房裡一盞油燈照著炕上一個發呆的年輕女人,這女人極美,但卻有些癡呆,她,正是司馬茜,被方一平帶來此地藏匿的。方一平認為把司馬茜交托給房東父女最穩妥不過,他放心地離開了。 一個纖巧的少女進了房,是房東的女兒,她上炕挨著司馬茜坐下,替她擺了擺額上的散發,苦澀地笑了笑。 「紫姐,你看著我!」 司馬茜木木地望著少女。 「紫姐,你再想想,你會想起來的,我是小雲雀。」 司馬茜沒反應。 「紫姐!」小雲雀斂了笑容:「記得嗎?在洛陽群英樓,一對賣唱的父女,風老爹和小雲雀,我被壞人欺負,你替我解了圍,還贈我父女一千兩銀票,要我父女找個安靜地方安家落葉,這房子田地就是用你的錢買的。」 司馬茜目光微微一閃,似乎懂,又似乎不懂。 「紫姐,你怎麼變成這樣子?」小雲雀無限傷感。 「我……」司馬茜吐出了一個字。 「紫姐,你叫紫娘,紫娘,再想想。」 「你……是誰?」 「小雲雀,我叫小雲雀。」 「我們……以前見過嗎?」 「見過,你是我父女的恩人,我們在洛陽群英樓認識,有個無賴叫『花間侯』秦南峰,又一個叫『天涯浪子』韋烈,我們在一桌……」小雲雀儘量提往事,希望能喚回司馬茜的記憶。 司馬茜眼裡有了光芒,臉上也有了反應。 「韋烈,你……你說韋烈?」 「對,韋公子,韋大俠,紫姐……」 「可是……我……想不起來他為什麼離開我?」 「紫姐,慢慢想,你會一樣一樣想起來的。記得那天,『梅花劍客』方一平突然出現,我父女便離開……」 「方一平?」司馬茜突然抓住小雲雀發起抖來,她僅有的記憶裡,只記得不斷受方一平的虐待,想起就怕。 「紫姐,不要怕,姓方的已經外出了,他把你交給小妹照顧。紫姐……」小雲雀輕拍司馬茜的香肩:「我和爹發誓要明原委,讓你復原,不要怕,你想見韋公子對不對?我請爹去找他,一定把他找來!」 「韋烈!」司馬茜坐直,眼角沁出了淚珠。 韋烈枯坐在土丘涼亭裡。 他來這裡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為,司馬茜遭遇巨變之後,他在此地第一次跟她重見,以後便是一連串的夢魘,他在這裡想司馬茜—蘭當然,說是想小青更來得恰當,因為她是小青的影子。王雨的「神通」指出了司馬茜的行方,但西向是無止境的,這麼大的地方哪裡去找?他日夜悽惶,計無所出,只好到這裡來空想。 「噗!噗!」鳥兒拍翅的聲音。 韋烈抬頭望去,一雙綠色的鸚鵡歇在亭外不遠的樹椏上,轉動著頭似在打量自己,登時心中一動,隨時想到迎春院香妃所飼的扁毛畜牲,再一想恍悟過來,定是「花間狐」龍生用來追躡自己行蹤的,如不除去,後患無窮。 以有靈性又經過調教的飛禽來盯蹤人,的確是無往不利。 韋烈靜靜地坐著不去驚動它,心裡盤算如何下手。 枝葉間冒出一顆腦袋,是王道。 韋烈精神一振,急作了一個手勢。 王道也回了一個手勢表示知道,然後縮了回去。 「嚓!」地一聲,一粒飛石勁射向樹椏,「嘎!」鸚鵡振翅而起,又——粒飛石射出,鸚鵡淩空一折,飛石擦翼而過,就在這瞬間,第三粒飛石已到,太准了,哀鳴聲中,鸚鵡斂翅垂直下墜落入草叢。 韋烈長長舒了一口氣。 「唧!唧!」兩聲洪亮的蟋蟀長鳴。 現在是傍午,蟋蟀絕不作與嗚叫,韋烈心裡有數,這是王道打來的暗號,表示有人接近,而且是敵人。 他依然安坐不動,靜待情況發展。 不久,極輕微幾乎無法覺察的聲音傳自側後方。 「什麼人?」他淡淡地問了一聲。 「討帳的?」 「龍生?」 「不錯,你反應不差!」 來的是「花間狐」龍生,這早在韋烈意料之中,鸚鵡一出現,便表示它的主人必跟蹤而至。龍生可能還不知道他的寵物已經被擊斃,不然非氣瘋不可。韋烈緩緩起立,回身,「花間狐」站在亭外丈許的樹叢邊,陰陰的目光裡全是狠色。 「你討的什麼帳?」 「你打碎過我的膝蓋,我要折你的四肢。」 「噢!龍生,你怎麼忽然有了膽氣?」 「趁你還能開口,想說什麼儘量說,遲就來不及了。」 韋烈心念疾轉,「花間狐」自己找上門,還大發狂言,想來必有所恃。他隨即想到他的母親「鬼臉羅刹」,「鬼臉羅刹」與師父「古木老人」之間似乎有相當的關係,在真相未白之前,是否該對他下殺手? 「龍生,我問你——句話……」 「只管問,我說過讓你儘量說。」花間狐很篤定的樣子。 「方一平現在何處?」 「不知道,我們之間已經斷了線。」 「你真的不知道?」 「哈!韋烈,你今天是死定,時間不多,我犯不著對你說假話,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還有別的要問嗎?」 「誰污辱了紫娘?」韋烈咬牙問。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是方一平?」 「你可以自己去問他,啊!不,你已沒有機會,這句話是多餘,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點,你的紫娘不會寂寞,隨時都有男人陪著!」 韋烈的殺機陡然熾烈起來,侮辱司馬茜就等於侮辱小青,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龍生,你得意夠了,現在應該永遠閉嘴!」 「哈哈哈哈,那是你,不是我!」 韋烈作勢就要撲出。 「別動!」花間狐大喝一聲,揚起了右手,手中捏一個圓忽忽的黑色骷髏頭,這是他的母親的獨門殺人利器。 韋烈急收勢,他不明白這東西究竟有多大的殺傷力,連「鬼臉羅刹」本人一生也只用過兩次,每一次獲得的代價是二十條人命,江湖上也聽說骷髏頭到底是怕的利器。「花間狐」似乎信心十足,這倒不可掉以輕心,不能逞匹夫之勇,聽他的口氣,司馬茜的確不是他污辱的,不過,他參予了這件惡毒陰謀。 「怎麼,你想用這小玩意嚇唬人?」 「小玩意,韋烈,你說這是小玩意?哈哈哈哈,這小玩意林中還沒幾人敢碰,用這對付你可是你的榮幸。」 「你娘要你這麼做!」韋烈是想到他娘與師父之間可能有某種絕對不尋常的關係存在,所以才脫口說這句話。 「不錯!」口說不錯,臉色卻變了一變。 這一點極細微的反應韋烈注意到了。 「我看不是!」 「什麼意思?」花間狐的臉色又是一變。 「你可以回去問她!」 「我會問,但那已經不幹你事,因為你已經死了。」 「嘿!」韋烈心裡很急,但表面上故作輕鬆:「你把這小玩意說得這麼厲害,我看不見得,說說看,究竟它厲害到什麼程度,你剛說我是死定了,在死之前我想知道,也好作個明白鬼,說吧!」 「哈!韋烈,你這種小門道在我面前耍未免太幼稚了。」花間狐之所以被號為狐,當然有他的條件,玩詭耍詐是他的看家本領,「你現在心裡很急,但又無法應付,想胡扯以爭取時間,另外想套出實情,以謀自救之道,對不對?可惜這都是白費,沒有人能在骷髏之下僥倖,見了骷髏頭,本身一定變成骷髏。」 韋烈在對方答話之間已盤算了彼此的距離和閃擊的速度,彼此得手的機會各占了五成。他另外還有一成的優勢,那便是王道和洪流在暗中定會應援,可是遲遲不見兩人的動靜?一個突然的干擾便可轉移『花間狐』的注意力,這一點王道是最拿手的,情況已經到了最危急階段,他還在等什麼? 「花間狐」的手又上揚了一些,臉上現出獰笑。 奇怪,沒有擲出,他在猶豫什麼? 韋烈已蓄勢準備飛撲…… 「花間狐」臉上的獰笑突然消失,變成了驚惶,而目光是望向韋烈的身後,也就是說他的目光已離韋烈的臉。 韋烈立即感覺真正的危險在身後。 「你敢不聽老娘的話?」婦人的聲音突然傳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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