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陳青雲 > 天涯浪子 > |
| 五十五 |
|
|
|
「韋烈,人人多少都會有不足為外人道的苦衷,老夫並非故意巧言滑舌,這點請你諒解。」語意似乎很誠懇。 「好,這點在下不堅持,第二,記得閣下在在下亡妻小青墓前曾經說過對亡妻生前有所虧欠,在下一定要明白虧的是什麼?欠的是什麼?」 蒙頭怪人的目光突然黯淡下去。 「虧的是義,欠的是情。」 韋烈聽不懂,又是一句不著邊際的條話。 「閣下說清楚些。」 「只能到此為止!」 「那是說……閣下對小青的虧欠是情義?」 「情與義要分開來講;天下之情有無數種,種種不同,老夫所說之情是其中之一。而義應該是一種責任,一種擔負,如果未盡其責,未擔其負,便屬不義,你是聰明人,一定能體會老夫對這二字的解釋。」 韋烈表面上是懂,但實際上卻不懂,因為對方說的只是理論上的剖析,而非事實上的說明,仍是空泛的。 「不能舉出事實?」 「尚非其時。」 韋烈無奈,只好暫時擱下。 「第三,小青墓前的石碑是閣下所立?」 「這點老夫承認。」 「為什麼?」 「不許任何人對死者有絲毫干擾。」 「為什麼?」韋烈重複問,但所指的事不同。 「老夫在有生之日,盡力做到所能做的,雖不能彌補虧欠于萬一,但至少是盡了心,希望能在地下相見之日,有些許的說詞。」說到最後一句,聲音已變淒哽,聽起來的確非常地感人,似乎每一個字都充滿了情感。 韋烈哀思上湧,悲不自勝,但他壓抑住了。 「第四,小青墓碑上的玉鎖片是閣下所留?」 「不錯!」 「又有何意義?」 「這……」蒙頭怪人遲疑了一下:「那本是屬於她的東西,老夫已經保管了二十年有多,理應歸還。」 這「二十年有多」幾個字,使韋烈內心起了極大的震憾,小青死時只二十出頭,而他保管了二十年有多,那是指玉鎖片是小青兒時之物,對方與小青到底是什麼關係?小青為什麼又由舅舅路遙當女兒扶養,小青的母親叫路秋萍,而小青從母姓,她的身世在自己而言是個謎,如果這謎底揭開,一切真相便可大白,機會絕對不能放過。 「閣下為什麼會代小青保管這多年?小青與閣下到底是什麼關係?」 「韋烈……你能不問嗎?」 「不能,小青是在下的妻子,在下有權知道她的過去,而且是非知道不可。」韋烈以斷然的口吻說。 蒙頭怪人眼睛大張,隨即又萎縮下去。 「韋烈,老夫看得出你對小青情愛之深,她雖然已經不在人世,但泉下有知,也必欣慰,你不知道比知道更好,為什麼要破壞美好的回憶,生死兩不安?」蒙頭怪人的聲音近於呻吟,足見他內心激動之烈。 「在下一定要知道?」韋烈堅持。 「你……可以問小青的舅舅。」 「不,在下不想捨近求遠,問閣下直截了當。」 「你強人所難……」 「就算是吧,強定了。」 「如果老夫不說呢?」 「最好不要說這『不』字,在下的主意一經決定絕不改變。」 蒙頭怪人一晃身,韋烈早就防到對方這一招,他知道對方的身法奇絕快絕,所以暗中一直維持最高的警覺狀態,對方才一晃,他已截在頭裡,不但如此,劍且已出了鞘,劍出鞘,表示了他要知道謎底的決心,必要時不惜動武,小青是他最愛的人,他要清楚她的一切,小青已不能開口,唯一能代小青發言的只有眼前人,不管事實是好是壞,他一律接受。 「韋烈,你……這是何苦?」語調近乎哀求。 「在下已經鐵了心。」 「不惜動劍?」 「正是這句話!」 「可是……老夫不能跟你動手。 「那是閣下的事。」 「如果老夫寧願毀在你劍下也不開口呢?」 韋烈愣了一下。 「那就讓事實來證明吧!」劍揚起,劍身映著月光泛出令人窒息的冷光,森寒無比,代表血,也代表死亡。一個下了決心的出劍人,從氣勢上是可以看出來的,任何一個有經驗的高手都可以體味得到。 蒙頭怪人的目光閃爍不定,放而又斂者再,顯見他內心感受的複雜,最後,目光完全暗下去,不作任何戒備,一副甘心受創的樣子。 韋烈的感受當然也相當複雜而矛盾,他真能下殺手嗎?對方便無敵意,也放棄反抗,也沒對不反抗的人出過劍。 「韋烈,出手吧!這是上蒼的安排,不怪你!」 「閣下甯死不說?」 「是這句話!」 「那在下就……」 一個聲音倏地傳來:「韋兄不可如此!」人隨聲現,如飛絮飄落,來的赫然是「多事書生」王雨,一個人。 韋烈大感震驚,這多事的怎會在此時此地出現? 「老弟。你……」韋烈垂下劍。 「小弟掐指一算,這件事不能不管。」王雨一本正經地說。 「怎麼說?」 「阻止韋兄犯錯。」 「犯錯?什麼意思?」 「出劍傷人,不可以憑意氣,小弟可以看得出來……」目視蒙頭怪人:「這位前輩沒有絲毫敵意,也不見半點殺機,韋兄如果率爾出手,豈非犯了大錯?與其將來後悔,何不現在放理智些。」 韋烈無言。 「這位少俠是……」蒙頭怪人目光又恢復正常。 「晚輩『多事書生』王雨,跟韋烈是至交。」 只打過幾次交道,他就用了「至交」二字,韋烈真覺得想笑。 「哦!很好。」 「前輩想來是不願透露來路,晚輩就免了請教,前輩說很好是什麼意思?」 「老夫慶倖韋烈交了你這麼個知己朋友,也算是他的福氣。」 「這……怎能說是福氣?」 「那就說緣份好了。」 「前輩真是解人。」 「心照不宣吧!」 韋烈感覺到雙方說的話都很怪,但又聽不出什麼來。 「王老弟,你是怎麼來的?」 「小弟有『報耳神』相助。」 「說正經的!」 「好吧,小弟先回垣曲,已苦等了數日,韋兄一到小弟便注意到了,因為小弟也投在同一家客棧,對韋兄的行動當然了若指掌。」王雨似乎很有理由。 「為什麼不來相見?」 「正巧有事纏住,而且暴露了我們之間的關係似乎不當,可能會妨礙到韋兄的行動。」語嫌暖昧但似乎有理。 韋烈突然感覺到王雨此人有些可怕,他的言行令人莫測高深,往好處想是「玄」,往壞處想是「邪」。 「前輩如果有事就請便吧!」 「那老人告辭。」 蒙頭怪人巴不得這一聲,他明白這「多事書生」必能阻止韋烈的衝動,身形一晃,如淡煙般逝去。 韋烈沒有攔截阻止。 「王老弟,你作主讓他走?」語氣中似有不快。 「韋兄,小弟是解圍。」 「解圍,怎麼解釋?」「韋兄無意殺人,但為了武士尊嚴騎虎難下,事未發生心底便已有悔意,對不對?」王雨笑笑。 「這也屬於你所謂的『神通』?」 「小弟不否認!」 「那你已經是半仙了?」 「差得遠,差得遠,只是略諳一些小技而已!」 「老弟是專為替愚兄解圍而來?」 「可以這麼說。」 「沒別的事?」 「我們約好在垣曲見面的,這不是見面嗎?」 韋烈深深想了想,自顧自地點點頭。 「王老弟,愚兄要借重你所謂的小技。」 「噢!說說看!」 韋烈以一種異樣的目光凝望著王雨,心裡在盤算該怎麼措辭才恰當。 王雨笑望著韋烈靜待下文。 韋烈考慮了許久,終於開口。 「王老弟具有能知過去未來的神通異術,愚兄我要借重一下,有樣東西和一個人下落不明,該如何找?」 「什麼韋兄丟了東西又丟了人?」 「是的!」 「東西和人互有關連嗎?」王雨一本正經地問。 「有!」韋烈點頭,他是真心希望王雨能助他找到。 「什麼時候丟的?」 「人已經失蹤很長一段日子東西是最近。」韋烈當然不便直說出「寶鏡」和司馬茜的故事,只好含糊以應,如果王雨真具有神通,這提示應該已夠了。 「好,那你開始默念要找的人和東西。」 王雨說得煞有介事,韋烈將信將凝地在心裡默念「寶鏡」和司馬茜,現在事實證明司馬茜是落在方一平的手中,而計騙寶鏡應該也是方一平的傑作,因為他以司馬茜作為勒索的籌碼之一,他是勒索與報復同時進行。 王雨舉目向天,人僵化,仿佛入了定,只是姿勢不同。 許久,許久,王雨突然出聲道:「人在西行道上,東西在東邊寺廟之中。」說完,人恢復正常。 韋烈不由傻了,人與東西恰在相反方面,這是說寶鏡並非方一平所取,抑或是方一平與司馬茜已各分西東? 王雨輕輕吐口氣。 「韋兄,小弟的能耐僅止於此,無法更進一步探究,是否有了困難?」他似乎已看出韋烈心意,關切地問。 「是有困難,一東一西,無從著手。」 「先回客棧再從長計議如何?」 「好!」韋烈點頭,實在也別無他法。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