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青雲 > 鐵笛震武林 | 上頁 下頁
七二


  「家母不知何故,五年前因一件恨事,突然心神失常,一身武功已失其半,近日因去祭掃一位故人的墳墓,歸途經過前面鎮集,忽遇那安樂公子,及兩個老怪物,那賊子出言調戲,我母女一怒出手,家母因為心智不清,武功今非昔比,我一時失手被擒,若非文弟及時來救,我這女兒清白恐怕……那只有一死……」

  他方一聽完,大叫一聲:「奸賊子!容他不得!」雙目棱芒頓熾,臉上殺機倏現,轉頭向玄衣女道:「倩姐姐,你先送伯母回去,現在我得先返身回去替你出這口氣,然後轉道嵩山少林寺,容圖後會!」

  說完,身形晃處,已如輕煙般逝去。

  「文弟!文弟……」

  一聲聲呼喚,飄蕩在晚風中,充滿了依戀,悵惘,黯然。

  他懷著滿腔怒意,又朝李家堡電馳奔回。

  暗夜沉沉,李家堡隱沒在濃厚夜色中,沒有一星燈火,他巡視一周,人影俱無,他暗自納罕不已,一時半刻之間難道都走了,為什麼呢?

  其實,這時正有三雙眼睛在暗中窺視他,只是他不覺察而已,他們判斷他問明真相後可能去而複返,為免傷及堡中無辜,所以全部隱入地室之中。

  他們不但驚懼他的蓋世武功,而且更大惑不解的是毒藥對他竟然不生效力,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

  唯一足以與他抗衡的只有逍遙居士常宗法一人,但他另有詭謀,他不願與他破臉相見。

  他怏怏的離開李家堡。

  如果他緩一刻離開李家堡,或是和關小倩母女多談上幾句話,那他不唯發現奇跡,而且還免了日後的許多風險,但,這似乎是冥冥之中註定,他的劫難未已。

  就在他離開不久,兩條人影又縱落李家堡。

  這兩條人影正是關小倩母女,因關小倩向她的母親提起救她的這俊俏書生,是中原雙奇之一的玉面專諸司徒雷之後,她母親一聽,心中劇震,那失常的心神,竟自回蘇不少,兩行老淚簌簌而落。

  母子相逢,瀆面不識,親情如陌路,這該是人間最大的悲劇,當然,如果她不是神志失常的話,當途遇司徒文時,單是那支鐵笛,就足以令她追根究底。因為那是她父親魔笛摧心關任俠的成名兵刃呀!

  於是——

  前塵隱事,齊湧心頭。

  昔年少林寺被一蒙面人直入藏經樓,劫走五門信符「五龍令」,殺死十名守護高僧,這段公案,武林中都認為是魔笛摧心所為,因為除了他,武林中鮮有這等高手,就連玉面專諸司徒雷,也認定是他岳丈大人做的事,在一次夫妻談話中,司徒雷開口辱及魔笛摧心,她性本剛烈,一怒之下,拋夫別子,帶著長女司徒倩,遠隱荒山。同時要司徒倩改從母姓,叫關小倩,這些事,她從來沒有向女兒提起過,所以關小倩對於自己的身世,一直感到迷茫不解。

  在無情的歲月緊摧之下,十多年過去了,她頗感後悔,五年前,司徒雷全家遭害的消息傳出江湖,她一動成瘋,不意今天在此巧逢司徒文。

  「啊!文兒!文兒!他竟然沒有遭毒手!」她仰天喃喃自語。「倩兒!我們快追!快!我不能再失去他!」

  於是——母女二人,來到了李家堡。

  堡中,燈火複明。

  母女兩人身形甫落,逍遙居士已當面而立,當他一眼看到這老婦人時,一陣愕然之後,不由心花怒發。

  一條毒計,立湧心頭。

  他知道這婦人的來歷,他心中暗忖,只要能掌握了這母女二人,怪手書生就成了他的掌中物,「玄天秘篆」唾手可得,當下佯言司徒文正在後廳飲酒,一陣甜言蜜語,把母女誘入廳中,兩杯藥茶,他達到了目的。

  關小倩母女,就此失陷李家堡中。

  且說,怪手書生司徒文一路疾馳,心中卻在不停的忖想,何以他一見那婦人時,就和初逢玄衣女關小倩時一樣,似曾相識,一縷孺慕之思,油然而生,究竟是何道理。

  莫非她是……

  他想起他的外祖父魔笛摧心姓關,當然他母親也姓關,倩姐姐在初見面時,曾說過她幼從母姓。

  思念及此,他斷定關家母女,就是他失蹤十多年的母親和姐姐,心神激蕩不已,宛若久旱逢雨,沙漠突現甘泉。

  他展開身形,如流星飛矢,朝官道疾馳而去。

  夜盡天曉,旭日又升,然而,他失望了,他沒有發現那相逢不相識的母親和姐姐的蹤跡。

  他仰天椎心。抱怨上蒼竟然給他安排了這樣殘酷的命運。

  內心充滿了悲憤和憂傷,失魂落魄的踽踽前行。

  偶然觸及懷中魔笛摧心交付給他的那一個小包,猛然大震,豪壯之氣頓生,他記起他目前的重大使今。

  他要到嵩山少林寺替外祖父了斷一樁武林公案。

  母親姐姐既有下落,將來江湖之上,必能尋得著,目前最緊要的,是先赴少林,然後尋訪天毒門的巢穴,了結親仇。

  想起血海大仇,心中又是一陣激蕩,一聲長嘯,身形乍展,直朝嵩山日夜兼程而進。

  少林派為武林之中的泰山北斗,領導群倫,達摩祖師所留七十二種絕藝,習得任何一種,都可雄視武林,可惜近幾代並無傑出人才,而那七十二種絕藝,又複奇奧艱深,以最佳資質,苦練終身,也難望練成其中的一二,但積威所在,仍然不可輕視。

  雖然,他對於五大門派成見很深,但仍竭力平靜自己的情緒,他希望一言兩語平安的了結他受託的公案,他極不願意在佛門重地中演出流血事件,但事實能如他的理想嗎?他沒有把握,他可以想像得出少林弟子對於鐵笛主人怨總之深。只是存著其在我的稍旨而已。

  少窒峰巍然,他不願意賣弄,順著蜿蜒山徑緩步登山,他並不是懼怯,而是明義達禮,他準備以禮求見了塵大師。

  山回路轉,參天古柏之中,已隱約現出那莊嚴的古刹輪廓,鐘聲悠悠蕩漾,梵唄之聲微微入耳,他只覺俗慮全消,爭強好勝之心也蕩然無存。

  他正自沉醉於鐘聲梵語之際,一聲佛號傳處,眼前突然出現兩個偉岸僧人,手持佛門方便鏟,橫阻道中。

  兩個僧人單掌打一個問訊,其中一個目射威棱,沉聲道:「施主駕臨敝寺,不知有何……」

  話未說完,一眼瞥見他腰中斜插著的鐵笛,面色陡寒,「怪手書生」四字,脫口而出。

  另外一個僧人,聞聲霍然驚覺,輕哼一聲,例施方便鏟,向守門方向疾馳而去,刹時無蹤。

  他見狀,不由一怔神,不知是什麼原因。

  忙上前深施一禮,和聲向那留在當地的僧人道:「在下司徒文,求見貴寺掌門人及了塵大師,請予通報!」

  他認為自己這樣做,已經是禮貌到家,豈料,對方竟是充耳不聞,面含冷笑,怒目瞪視著他。

  他出道以來,如此低聲下氣向人說話,還是破題兒第一遭,見那僧人狂傲的神色,不由怒意漸生,但他仍強捺下去,重新又說一遍道:「在下司徒文,奉魔笛摧心老前輩之命,要面見貴寺掌門人和了塵大師,交代昔年一段公案,望老師父先容,代為通稟。」

  「小子,這少林寺可不是由得你亂闖的地方!」

  他一聽這僧人簡直是蠻橫無禮之至,難道堂堂少林門徒,竟是這等橫不講禮之輩,強忍一口惡氣,大聲道:「在下以禮求見,望大師父不要欺人太甚!」

  「你待如何?」

  「在下既然敢來,不信就進不了少林寺!」

  「你就試試看!」

  他右手兩指,在袖中連彈數下,怒哼一聲,正待……

  風聲颯然中,那少林僧一條重逾百斤的佛門方便鏟,已然挾雷霆之威迎頭劈下,勢沉力猛,不可輕視。

  他側身讓過,意動功生欲待出手,但想起還是容忍為上,自己此來的目的並非爭強好勝,而是了斷昔年公案而來,若冒然出手,傷了人,停會可不好說話,又將掌勁卸去。

  嗖!嗖!嗖!又是一連三招攻到。

  他怒氣鎮胸,忍無可忍,上步欺身,左手倏出。

  驚叫聲中,那少林僧的鏟頭已被他抓在手中,憤然道:「大師如此咄咄逼人,休怪在下無禮得罪!」罪字方落,隨手一抖一震,方便鏟鏘然墜地,那少林僧面孔紅得像豬肝一般,連退五步,右手虎口已然震裂,鮮血涔涔而下。

  他正自責,出手太重了……

  忽然佛號聲起,一聲接一聲從四方八面傳來,他心中一怔,只見十余個僧人,已從古柏叢中現出身形,一個個目蘊精光,面帶怒色,馬步沉穩,緩緩向他身前逼來,形成了包圍之勢。

  他俊目精芒陡射,一掃四外的少林僧人,朗聲道:「在下以禮拜訪貴寺,了斷當年一樁武林公案,難道這就是少林寺待客的規矩?」

  那十餘個灰衣僧人,掃了旁邊棄鏟負傷的和尚一眼,複轉頭面對司徒文,齊齊怒哼一聲,就要出手。

  其中一個年事較高的老僧,越眾而出,手中禪杖,重重的向地下一頓,怒目圓睜,大聲喝道:「小施主自恃藝業,迭次殺害我五大門派中人,今天又膽敢出手傷我佛門弟子,顯然是藐視我少林無人,如果不還出公道,就別想下山!」

  「大師之意,要如何還出公道?」

  「自殘一臂,然後聽候掌門方丈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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