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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何姑娘,你何以知道是紫觀音下的毒手?」

  「當然知道,他們兩人是世仇,宿怨永遠化不開。」

  「光憑這一點還不夠定她的罪?」

  「你剛才沒有注意,死者的後腦殼下有飛花針?鬼母的飛花針,神出鬼沒,在劫難逃。」

  董卓英記起了恩師以前曾告訴他,二十年前,江湖上曾流行過的四句話——寧逢閻王,不見鬼母面;九生九死,難渡紫竹林。

  「這鬼母……」何小宛恨得銀牙差點咬碎,蓮足在地上跺著。

  驀地——一陣雜步聲由遠而近傳過,一頂彩轎由四名花衣老太婆扛看。

  轎後,隨著八名花衣少女。

  彩轎放落,四名花衣轎夫垂手分立兩側。

  董卓英冷冷瞧了彩轎一眼,何小宛恨恨地道:「紫觀音去而複返?」

  突然趨於沉寂,既無動靜,又無聲音。

  久久。

  轎中傳出嬌柔的女人聲音,道:「天玄道長師徒全都死了?」

  聲音雖出口如黃鶯,卻不帶絲毫感情。

  董卓英自離開柳家莊,進入到這叢林後,怪事連連發生,一波接一波。似乎是沖著他而來,又似乎是偶然的邂逅。

  江湖鬼蜮,爾虞我詐。

  他又想起了恩師臨別的贈言:「欲求寧靜,月白風清。」

  可是,自己能夠效法恩師逐跡黃山麼?自己滿門的血海深仇……轎中的聲音又響起:「你是董卓英?」

  「不錯。」

  「來歷呢?」

  「江湖飄泊,四海為家。」

  「那個女娃兒呢?」

  「芙蓉仙子。」

  「你們和天玄師徒是什麼關係?」

  「沒有任何關係!」董卓英一腔怒火,漸漸升高。

  「屍骨未寒,尊駕和何姑娘卻出現在這兒?」

  「在下適逢其會。」

  「如何證明?」

  「憑在下的人格。」

  「憑你長恨生的人格,本觀音姑且採信一次。」

  這句話再也顯明不過,芙蓉仙子的人格……「鬼母,姑娘早就想鬥鬥你!」何小宛已忍無可忍,揚掌就朝轎門劈去。

  這一擊,挾怒而發,力道威猛無比。

  轎前花衣老太婆視而不見,連眼皮都沒眨動一下。

  轎後的花衣少女,卻滿臉的不屑之色。

  轎簾微微飄動了一下,有如一陣輕風吹過,萬鈞聲霆的一擊,力道駭人,卻似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何小宛傻了眼。

  董卓英也暗暗心驚。

  聞言天下的「鬼母紫觀音」,果是功力超群。

  轎中人再次開口了。

  「何小宛,你要不要再試一試?」

  「試就試,本姑娘怕你不成,老虔婆!」

  話聲中,揚臂上步,準備再度出擊。

  「找死麼?」

  轎中人冷冷一哼,一道罡風,飄然卷出。

  「波!」的一聲,平空起了一個旱雷。

  何小宛踉蹌的退了兩大步。

  這是她出道以來,第一次失利。

  轎中人第三次開口道:「何小宛,你還是乖一點好。」

  何小宛銀牙暗咬,力圖振作。

  只見她轎軀一個閃挪,突向側方橫彈了八尺,雙目含嗔,準備再度出手。

  董卓英倏地說道:「何姑娘,讓在下試試!」

  話聲甫出,立竿見影。

  何小宛的身形,突地刹住不動。

  「長恨生,你要試?聽說你也恨盡天下人?」轎中人話聲中含著譏諷的口吻。

  「天下蒼生,在下用不著都恨。」

  「那你的長恨何在?」

  董卓英面孔一整,正正經經的答道:「你真要聽在下的長恨之道?」,「老身洗耳恭聽。」

  轎簾微飄,一點黑星直飛向何小宛的懷中,何小宛忙接住一看,原來是一顆黑色的藥丸。

  「服下靈藥,再決勝負。」轎中人又換了另一種語調說。

  董卓英懶得再去答理,也落得輕鬆,冷冷的說道:「在下的長恨,是一種有情的長恨,並非無情的長恨!」

  「願聞其詳。」

  「天下人有善有惡,有真有假,善惡易分,真假難明。」

  「你的意思是說,善有真假之分?」

  「對。」

  「你倒說說看!」

  「披狼皮吃人,人能避之,披人皮吃人,人不知避。」

  「好一個有情的長恨,你對老身的評斷如何?」

  「抱歉之至,在下說不出口。」

  「你不願說?」

  「不是不願,是還沒有想到適當的詞句。」

  「要等多久?」

  「也許很快,也許很久……」

  「哈哈哈……」轎中人的笑聲又脆又潤,像是滿園百花齊放。

  「把他拿下!」

  轎中人突然翻了臉。

  轎前的兩名花衣老太婆仗劍彈身而出。

  然而,一聲淒厲的長號,破空而起。

  董卓英陡地沖上半空,身形一旋,勁風如泰山壓頂蓋落。花衣老太婆不是敵手,直挺挺的栽倒地上,手上的長劍只使出了一半。

  「在下照單全收了!」

  「姓董的,你吃了天雷豹子膽?」

  話聲中,鬼母已破轎而出。

  董卓英向她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對面站著一個老婦人,滿頭紫色頭髮,砰松如亂草,堆在頭上,披在肩上。

  左邊眉毛細如柳葉,右邊眉毛卻半根沒有,眼睛長得一大一小的,眼珠子亦泛著紫色之光。

  一襲寬大的紫色罩袍,包裹著一個女人的臃腫軀體。

  怪不得她長年坐轎,不敢以面目示人。

  「憑閣下這副尊容,區區就知道是假貨。」

  「何小宛,你和這小子一同上。」鬼母的紫袍陡然漲起。

  「用不著!」董卓英當中一站。

  他是存心要和洮南鬼母紫觀音一拚的,天玄道長的死他不能不管,何小宛的受辱,更使他火冒三丈。

  「拿老身的紫竹杖來!」鬼母紫觀音的成名兵刃是一支粗逾兒臂的竹杖,硬如鋼鐵所鑄。

  「好極了!這將是你最後的使杖機會!」董卓英倒不怕紫觀音的紫竹杖,但卻不能不防對方的飛花針。

  「好小子,這也是你最後一次開口。」

  「來吧!」

  董卓英霍地拔出了石紋神劍,最近以來,非到萬不得已時,他是不願動此神兵,今天的對手不同,他只好用上了。

  只在這瞬息之間,神劍的墨色光華,受他內力灌注,頓時光華大盛。

  紫觀音很識貨,竹杖改橫為叩,直叩對方的玄機大穴。

  董卓英電劃而出,以攻應攻。

  雙方這種玄奇詭辣的招勢,真是前所未見,花衣老太婆和花衣少女,遠遠的退到了三丈以外的地區。

  董卓英身形一欺,如影附形,招招攻敵。

  鬼母大喝一聲,使出了九九八十一招的玄陰紫竹杖法。

  這套招勢,每招套有三個小節,回環有如海底的暗渦激蕩澎湃,二人以攻應攻,以快打快,纏鬥不休。

  就在第九招上,紫竹杖倏然一收,改攻為守,鬼母發出了飛花針。

  飛花針殺人無形,一被擊中,針頭裂為兩截,循著血管爬行,穿心透肺。

  何小宛閉目趺坐,沒有防到這詭異的暗器也有她一份。

  董卓英因早有防備,見狀猛然大喝出聲,玄功透掌而出,硬把鬼母的飛花針逼向一株大樹去。

  「姓董的小子,下次再見!」鬼母不願戀戰,抽身而退,紫袍一晃,人已電射逝去。

  鬼母一走,其餘的人緊跟著也走得乾乾淨淨的。

  半個時辰後,何小宛運完功,站起身,恨恨地又罵鬼母:「好厲害的老虔婆!」

  「好過一點了吧?」

  「謝謝,好多了,你救了我一命!」

  「姑娘也救過在下的命,咱們兩相抵消!」

  「是嗎?你我的命已經連結在一起了!」何小宛又傷心,又高興的看了董卓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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